安然一愣,不明所以,慌忙抓住衣領,臉上早已紅透:“怎麽了?師兄?”

諸葛亮握住她的手,神色悲戚:

“讓我瞧瞧……可好?”

諸葛亮輕輕撫著她的背,她光滑如瓷的背,滿是淤青印痕。安然疼的輕吸了口氣,定了定,方說道:“師兄,不過是昨日來時不小心碰傷的,不疼的。”

“安然……我負你太多,可是……這一世,怕是再難……還你。”

諸葛亮的聲音寂寥,他想起二姐坐在牛車上,神色戚戚然,她對徐庶說那來生,卻凝噎不語,諸葛亮看著安然,心中與當日諸葛玲的心境如出一轍。

安然轉身撲在他懷裏,止不住大哭起來,淚嘩嘩的落了下來,濕透了他的胸口。她憶起昨日他的夢魘,他的無助,憶起他彈撥琴弦,悲歌《梁父吟》,憶起諸葛玲的紅蓋頭,他的無奈,還憶起了,那個午後,黃月英燦爛如葵花的笑容……

“師兄,這是我最不願聽的話,你心中有我,又怎算負我?還我?我何時讓你還我?師兄,你可知我是你的,我的人,我的生命都是你的。”

諸葛亮捧起她的臉,她仿若落雨梨花,他痛惜的吻上她的清淚,她的明眸,她的涼唇,安然哽咽的回應著他,青澀的,苦難的。她愛他,他亦愛她,偏偏這緣分太淺。

他不能娶她,安然明白,她突然在一瞬的時間裏明白過來。他們和衣而眠,卻不舍這極難的時光,就這樣靜靜的相擁吧,明日怕是再難有其它。安然雙手覆在他的麵上,她想將的模樣刻在手間心口,她真怕有一日,她會忘了他,忘記他的模樣。再過幾個時辰,日出東方的時候,他們便要分開了,這一次,是真的要分開了。她會嫁給龐統,他會娶了黃月英,他們,再見,已是滄海。安然的心劇烈的疼痛,疼到皮肉裏,痛到骨血裏。安然不願就此無息,她伸手摟住諸葛亮的脖頸,用盡全力的吻上他的唇,扯著他的衣裳,觸及他的肌膚,安然胡亂的抓撓著他的胸膛,她無措,略帶絕望,唇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的衣襟半敞,肌膚微涼,滑膩相觸。諸葛亮微微歎氣,唇中的氣息傳來,安然的淚一滴一滴的滾進嘴中,苦澀的腥味。諸葛亮伸手擁住她,輕聲道:“別……傷害自己……”

安然霎時停下所有動作,她早已沒有繼續的勇氣,她縮在他的肩頭低聲抽泣著。

兩相依偎,最是親密無間,一夕相擁,便是廝守終生。

東方即白,斷鴻聲裏,清暉正好。

安然為他著好衣裳,細細縫補好的青色衣裳,她的手纖巧,為他係上腰帶。他日,必是有另一女子為他置寒衣,為他著青衫。安然收斂心神,抬眼看去,笑道: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牟如星。”

諸葛亮笑而不語,伸手將她垂下耳跡的發縷撩在耳後,低聲輕言:“有美一人,清揚宛兮。”

安然麵色嬌紅,拽著諸葛亮坐在鏡前:“往日,我披頭散發,都是你為我梳理,今日,就容我為你編發。”

銅鏡中映著二人身影,恍惚中,瞧得不清楚。可是,這般場景,便似日日如此的熟悉。

安然執著木梳,細致纏繞之間的發絲,數落一地的溫柔,迷亂了她的眼睛。不顧一切,或死亡或是毀滅,她真的想一直這樣下去,再不管其它。師兄啊!……師兄啊!……臨近的分離,就像山間妖嬈的迷霧遮住她的心。淚眼朦朧,清風吹盡她的心事,卻拂不去透亮的淚珠,濕嗒嗒的滴在他的頭發上。她從不知自己如此多愁,若是以後他忘了她,就忘了吧!

清涼的夏日晨曦,樸素的綠洲小屋,微弱的陽光照在屋簷上,明亮起來,陣陣青草香,幽幽一碎夢。

門外。青翠碧綠依舊,心事再難同。

諸葛亮走在前方,安然相隨在後。距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親切冷漠疏離。這漫漫長路啊!這一路繁花似錦,這一路青山白頭,這一世仿似就這般短,十五年便過完了這一生。

諸葛亮破了例,送她到庭院外。她淺笑:“師兄,再見。”

他舉手施禮,笑意盈盈:“再見。”

他步子輕巧,走得極快,在那山路盡頭,駐步回望,見她立在籬笆牆下,倚著紫藤花架,幽幽人影,滿地碎花。

安然神色清澈,嘴角含著極淺的笑容。

明媚的天氣,碧綠的心境。

金玉良緣,她深閨繡梨花,她纖舞弄琵琶,這感情便如磐石無可撼動。可是,如今。各自東西。

安然聽見院門微響,回頭瞧去,卻見龐統立在門前,見是安然,神色悲憤不已。安然微愣之際,龐統卻衝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安然不覺吃痛,向後退去:

“你做什麽?你弄疼我了!”

龐統恍若未聞,死死的捏著安然瘦弱的手腕,眼神冷冽,嘴角含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疼?嗬,你可知我這裏比你痛上百倍?你和諸葛亮這二日去了哪裏?”

安然聽到這個名字,心中的悲憤湧

出,她笑了笑:“士元,你做什麽?我隻是心情不愉,師兄怎麽了?”

龐統的心冰涼冰涼,她的笑容帶著惘惘的惆悵,像邂逅一陣梨花雨,揚揚散散的落幕。

“安然,你可知我……你不該瞞我的。”

安然見他神色淒迷恍惚,不覺溫言道:“我若說,我與他什麽事都沒有,你信嗎?”

龐統見她神情坦然,真誠,讓他不自覺點點頭:“我信,隻要是你說的。”安然心下淒然,信?如其說信,不如說是自欺欺人。這也好,以後,便也如此生活吧。龐統緊緊的摟住她,口中呢喃:

“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她身體的幽香撲鼻,夾著一股奇異的味道,安然排斥的想要掙開他,心中憶起昨夜的相擁,此時,她在另一人的懷中,胸口隱隱疼痛,她突然伸手推開他,龐統臉色蒼白,再止不住的大笑起來,淒厲的,冷然的:

“教我如何信你?你背上的淤痕豈不是他弄的?你推開我,是不是憶起昨夜溫存?你可是嫌棄我?嗬……也對,昨夜才與人親熱,今日投入他人之懷,教你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你可對得起我?我是那麽愛你……那麽在乎你……”

安然渾身顫抖不已,眼前漆黑一片,指尖死死地掐進肉裏,她卻渾然不知,她看著他,冷冷的看著他:

“你不信我?口口聲聲拿愛誑人,你愛我?你在乎我我?這與我何幹?這是不是代表讓我對你也要付出同等的感情?這不是公平交易,我對你從未有過絲毫的感情!”

安然神色蒼白,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她不是怪他,若他真不願信她,不願娶她,未嚐不是件好事,她不愛他,嫁給他,他亦不會幸福。安然看了他一眼,龐統卻如失魂般盯著她,心中鬱結,見安然要走,慌忙抓住她的衣袖,語氣不似方才強硬:

“安然,我哪裏不如他?愛我真的那麽難嗎?你果真是無情,對我,如此無情。”

安然背我身,甩開他的手,不再看他有些乞憐的眼神:“無情?莫怪我無情,我從不是什麽多情之人。今日,我便把話扯開,不是你不好,隻是我早早的遇上他,我愛著他,不管他娶不娶我,我心如一,你願意娶我也好,不願意也罷,我對你不會有愛情。”

龐統臉色蒼白無血,她卻已消失在門盡頭。

籬笆牆上絢爛的綻放大朵大朵紫色的羅蘭花,這炎熱的風啊,吹得夏花嬌媚,吹得碧葉妖嬈,吹得那顆心花搖搖晃晃,飄零冷落不知歸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