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睡得香沉沉,有些事她不願再想,倒是順其自然的好。聽見聲響,安然將身子背了過去。月清看著女兒,輕輕歎了口氣:“醒了就別裝了,我有話與你說。”

安然將薄被拉至耳跡,口中喃喃:“娘,再讓女兒睡一會。”月清上前便拽開那被子,見她麵色嬌憨,像極小時的嬌憨。月清自顧說道:

“今日士元過來了,隔了這麽些日,他還是來了,這孩子心實,對你又是真心。我原以為這事擱在誰身上,都不會回頭了。他過來時拿了瓶藥,說是治傷的良藥。你趴著,我給你擦擦。”

安然閉著眼,胡亂擺擺頭,將頭埋進被子。月清伸手掀開了被子,將她的裏衣掀了起來,露出淤青的背,背上的骨頭格外突出,月清有些心疼,女兒怎會瘦的如此,她弄了些膏藥輕輕地塗抹,手極輕極輕。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粉嫩的皺巴巴的女嬰,她大口大口的吃著乳汁,她還想這樣的孩子什麽時候才會長大……她仿若看見一個蹣跚的女童跌跌撞撞的走著路,後來她摔倒在地,小小的人兒極可伶的看著她,眼淚汪汪,她想去扶她,想親吻她的臉頰,可是身邊的那男人卻拽著她,對她說:讓女兒學會自己站起來,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在此之前,我們要教會女兒堅強……她還記得不久前,女兒提著長長地裙裾,像花兒般美麗,她的聲音甜蜜如春風,她笑著對她說:娘親,我嫁給師兄可好?家裏離師兄這麽近,我每天都可以回來看你們,要不我們都和師兄住一起?……

安然後背涼嗖嗖的,她舒服的噫嚀一聲,尋了舒服的位置,繼續睡著回籠覺。月清看著她懷中的安然,她輕柔的呼吸,她美麗的眉眼,月清輕輕歎了口氣:

“安然,哎……孔明這孩子,說句實話,我一早就喜歡這孩子,做事沉穩,待人誠懇,可是……這姻緣都是天定的,強求不來。你這副模樣,為娘很是心疼。這一世,能覓得真心相對的人也是不易,士元也是個妥帖的人,你跟了他,我也是放心的。況且,孔明再過些日子,便要娶黃家小姐進門了,你難不成要一直這副模樣下去?……”

然聽見這話,睜眼看娘親,卻見她淚眼淒淒,心中大慟,從她懷中鑽了出來:“娘親,我與師兄怕是再不可能的,如今,我隻想好好呆在爹娘身邊。至於士元,我……不愛他,我若嫁他,豈不是害了他?”

月清卻搖搖頭:“士元若是喜歡你,那是心甘情願的,斷不會怪你的。我與你爹爹隻你一個女兒,我們年紀都大了,若是有一日,我與你爹爹去了,留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啊!”

安然大驚,見娘親嚶嚶的哭了起來,她從未如此心慌:“娘親,你別亂說,斷不會……”安然的淚胡亂的緊跟的落下,她從未見娘親哭成這般……她一顆心揪著疼痛,摟著娘親:

“娘親,女兒的事……你與爹爹做主就是……”

天氣漸漸寒了,蒹葭黃了,秋水湯湯,蘆葦大片大片的開放,葦叢中的蘆花洋洋灑灑的滿天飛舞。

秋高氣爽。八月八日。宜嫁娶。

安然著了件粉白襦裙,發絲清揚,斜插一支翡翠檀木簪。見龐統立在院門側,那紫羅蘭花架上剩下的隻有根根花托,綠葉斑駁,陰影煢立。

“今日怎有閑情來這裏?瞧你那模樣,倒是誰欺負你了?”安然端著木盆,盆裏擺著層層堆放浣洗的衣裳。

龐統訕訕一笑,趕著接過木盆:“幾日不見,你倒是麵色滋潤的很,這衣服,我拿回家洗,這秋水涼的很。別凍著。”

安然笑道:“你在家候著,我去去就來,哪這麽嬌貴?娘親到這秋日身子不爽,爹爹去辦置貨物了,你隨意些。”

龐統隻端著木盆不鬆手,隻細細的打量她,安然嬌嗔道:“做什麽?莫不是才發現我貌美如花?”

龐統隻騰出一隻手握著她纖瘦的手指,對上她調笑的眼神:“人比花嬌。安然……早早嫁與我吧,我……不忍見你如此勞累。”安然瞧他神色認真,伸手便在他手背輕掐:“輕浮的模樣……我又不會隨人跑掉。”說完,端著盆快步跑開,隻留下笑聲銀銀,一路芳菲。

龐統向屋裏走去,她是真的不在乎嗎?還是假裝不知?孔明……真的要娶妻了,卻是黃月英,而

不是她。他的心裏會有多痛?他曾說這一世隻愛自己的師妹,愛那個賢惠端莊的師妹。當初,他對他說這話時,他還未見過她,還勸他,若是喜歡,便娶之為妻。他見他笑,卻比哭還難看。娶一個相敬如賓的妻子,失去一個心意相通的女子,不知他是愚是聰?司馬安然,自己愛她如此之深。愛是自私的,孔明,你莫要怪我娶她,是你不知珍惜。

屋內清香怡人,龐統望見桌上的梨花木簪,下意識的瞧去,卻見那木簪樸素,梨花刻得極細致,四周被磨得極光滑,龐統嗅著淡淡的檀木香味,有些微醉。手指觸及一凹凸不平之處,龐統瞧去,隻見上麵刻著一行細小的字,龐統不覺悲從中來,他的腦中竟想起那幅畫麵:她披散青絲,衣裳通透,執著那根簪子,一遍一遍撫摸著,她定是滿眼淚水,隻是……她想的是那個男子。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龐統喃喃的說道,嗬,他豈不知,她倚門而立,蹙眉相盼,她盼的不是他啊!

等衣服浣洗完,安然不自覺的搓了搓手,這水還真是有些涼。

推門而入,見龐統對著菱花鏡發著呆,便悄悄的走了過去,他卻不知,安然輕輕地捂住他的眼,龐統嚇了一跳,安然笑道:“猜猜我是誰?”龐統聽見清亮含笑的聲音,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簪子。

“你可是梨花仙子?”安然不覺嗤的一笑,手一鬆,卻被龐統攬入懷中,臉頓時紅潤一片,手胡亂的攀住他的肩膀,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獸:

“士元,快放我下來,被爹娘看見不好。哎呀……快放開我。”她羞得將臉轉向一邊,露出白皙曲線的脖頸,龐統俯身下去,直吻上她絲滑的肌膚,安然渾身緊繃,起了層雞皮疙瘩,她不敢看他,有些微微的抗拒著。龐統憶起方才之事,憶起不久之事,越發氣悶,吻得越發重,恨不得這一世再不離開,恨不得將她融進骨血,細細密密的吻竟變成了輕重不一的啃噬,安然隻覺頸上一陣疼痛,她睜眼看向窗外,見院中梧桐樹葉泛黃,一片接著一片,梧桐樹中的千秋悠悠****的,飄起,落下,心便也空**的,飄起,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