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中午了,可俞則跟隨阿焦進入他家的時候,仿佛感覺又沉淪在暗夜之中。客廳的所有窗子都被雙層深色窗簾遮蔽,牆上的房門雖然有兩扇開著,但是房內沒開燈,窗戶上可能也掛著同樣的窗簾,所以也沒有光線映入客廳。俞則順手帶上門後,便感覺徹底讓從明亮環境進入了黑暗世界,一下子的不適應感使他差點沒敢挪動腳步。

幸虧室外的光線接近最強的時候了,所以俞則很快借助透過窗簾透入的微弱光亮,勉強能看清楚室內陳設的輪廓。

“幹嗎不把窗簾拉開!”俞則說著往窗戶走去。

“這是我家!你得尊重我的習慣。好了,轉身過來這邊坐下。”阿焦象是在命令俞則。

俞則停了下來,扭頭努力看清楚阿焦的位置,隻見他穿著一件分不清楚顏色的深色睡袍,半躺在一張碩大的深色三人沙發裏。

“那開燈總可以吧!你也不是白化病人!”俞則估計自己的要求也是白說,但他還是爭取著,就近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他不想撞翻阿焦的什麽寶貝。

“你經常到我這坐坐就會習慣的了。你坐的位置很正確,在你前麵的茶幾上有杯我剛沏的茶。不過我請求你不要抽煙,謝謝!”阿焦把腿都盤在沙發上,看上去讓他自己坐得很舒服,和昨晚那種端正的坐姿形成鮮明的反差。

俞則覺得在阿焦這裏,自己尊重對方的習慣也是應該的,而自己之前不也是這麽想的嗎?正因為俞則剛想著讓阿焦適應自己的習慣的緣故,他此刻有一種現世報的感覺。這麽想著,俞則不禁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說:“這裏是個好地方啊!環境非常好!你怎麽有辦法搞了一套的?”

“暈死!早幾年,不是這一套,這整幢樓的產權都是我的啊!早知道你喜歡這,該給你留上一套的,可惜我們那時候沒認識!現在我就隻有自己住的這一套了。”阿焦的語氣聽上去很歡快。

“哦!這是你開發的啊!”俞則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立刻又提醒自己抽煙的念頭不能有。已經習慣了室內的環境,俞則把手伸向自己前麵茶幾上的茶杯。

“也就這一幢樓是我開發的。嗬嗬!”

“哦!”俞則喝了口茶,新茶。

“該說正經事了。我托人又查了下許殺蛟的材料。你知道的,他死的時候動靜鬧得太大了,所以他的材料做得很細,不過真看不出有多少是對我們有用的,隻有一件事有點意思。”阿焦說到這裏,把身子調整了一下,讓自己坐得既舒服又比較正式一點。

俞則放下茶杯,看著阿焦沒說話。

“你還記得79年那顆手榴彈嗎?”

“你知道我多大嗎?我才33歲。”俞則有點無奈地問阿焦。當然,他知道阿焦說的那事,是後來聽別人講的,就是有人隔著圍牆往當時的文化宮溜冰場扔了顆拔了引信的手榴彈,炸死了七個人,傷得更多,那年自己才3、4歲呢!

“嗬嗬!我忘了你還年輕呢!”

“不過我大了後聽說過那事,怎麽了?那事和許殺蛟有聯係?”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案子是真正的無頭案了。我要說的是,那事出了之後,不是有一次嚴打嘛!持續了有兩年。我記得那兩年,一接近重大節日,打了紅叉的布告就貼的滿大街都是。”

俞則點著頭等阿焦繼續說下去。

“許殺蛟從80年年初就跑出去避風頭了,一直到82年才回到C市,這段時間他躲哪了?這在材料裏居然沒有。你懂我的意思吧!”

俞則又想摸煙了。他當然懂阿焦的意思,有關許殺蛟的材料裏有一段時間的真空,這確實不正常!要知道,就象阿焦前麵提到的,許殺蛟的死引起了足夠的關注,在那樣一個前提下展開的調查,居然都沒能把這個空白填補上,這說明什麽?在當時,許殺蛟那兩年的行蹤可能並沒有引起辦案警察的重視,但這個情況對現在的俞則來說,無疑是非常需要搞清楚的!而且,許殺蛟隱匿的時間段也讓俞則再一次有了某種聯想。

“當時他們一直沒能搞清楚這點嗎?”俞則對阿焦求證著。

“可能是有困難,最後放棄了,也可能當時沒重視,總之是沒能搞清楚。”

阿焦的回答讓俞則想起了範斌。範斌在事後的調查中有沒有搞清楚這點呢?如果沒有,又是出於什麽原因呢?X!俞則覺得這個情況對於現在的自己很要緊。

“你托誰去查閱許殺蛟的材料的?”

雖然室內很幽暗,但是俞則仍能察覺阿焦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趕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要跟你打聽對方,我隻是覺得這個人有一套。我相信許殺蛟的材料肯定是一大堆,我挺佩服他的!”

阿焦經過俞則的解釋,情緒舒緩下來了,至少俞則是這麽感覺的。

“我隻是讓對方盡量查查和許殺蛟有特別緊密關係的人,沒想到這上麵沒什麽收獲,他倒在材料裏發現了這個有意思的情況。”

“我想這對我們很重要。”俞則又摸了摸口袋。

“我允許你抽一支,我隻是不能忍受你狠命地抽煙!看把你憋的!”阿焦說著,坐起來探身從茶幾下麵拿出一個煙缸推在俞則麵前。

阿焦的許可對俞則的影響就不用多描述了,現在俞則感覺自己能夠做到和阿焦行上一個貼麵禮,完全不會有一絲不情願的!隨著即將得到滿足的心理起伏,也同時反應到了俞則的臉上。

點燃香煙深吸一口之後,俞則之前局促的身體放鬆下來,很自然地陷入沙發裏。

“象你這麽有自控力的人,怎麽就不能盡量抑製住那種呢?”阿焦一邊重新把自己的身體調整到舒適狀態,一邊說:“最好少抽點,沒好處的!”

俞則在師父去世後沒多久就開始抽煙了,他十幾年前也很堅定地認為,隻要自己想少抽點甚至是戒煙,自己就能做到,但是現在他對這點很懷疑。現在想抽的時候如果不能抽的話,雖然不至於象那些犯毒癮的人那樣——全身血液裏有無數螞蟻在爬,可也讓他渾身都無所適從一樣,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這麽想著,俞則突然很替趙鵑和那個小芸鬧心起來,他趕緊猛吸了兩口煙,努力把這從自己的思想中先摒棄開,讓精神重新集中到與阿焦的交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