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醒亡靈

這是我今天晚上第三次看見族叔了,我心裏有點擔心。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一次我還能僥幸過去嗎?

果然,族叔又攔住了我們的去路。他淡淡的問:“幹什麽的?”

我硬著頭皮說:“上墳的。”

族叔歪著頭看我,他的眼睛沒有聚焦,可是我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了嘲諷。

我心裏惴惴不安,又下意識的去摸匕首。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啊。今天晚上我已經想了十幾種辦法殺掉族叔了。

“給誰上墳的?”族叔問我。

我順著前兩次的話往下編:“給楊宗保。”

族叔麵無表情,接著問:“誰讓你來上墳的?”

我說:“楊金花。”

族叔點了點頭,稍微讓了讓身子,示意我們過去。

夏心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然後小聲問我:“什麽楊宗保,楊金花。這是你們的接頭暗號嗎?”

我苦笑了一聲:“大概是吧。”

我們三個人提著燈籠,一晃一晃的朝前走。我很希望幹爺的魂魄不在墳山,可惜那黑影就是指向墳山了。

我歎了口氣,覺得我和這座墳山像是有什麽不解之緣似得。我今天怕是要把它弄明白了才能得到安寧。

我提著燈籠走過去了,族叔又把趙先生和夏心攔住了:“這兩個是什麽人?”

夏心和趙先生都看向我。

我咳嗽了一聲,解釋說:“他們倆是童男童女。”

族叔說:“剛才的童男童女,不是被趕下來了嗎?楊老太爺不喜歡這個,你為什麽還要往上送?”

我解釋說:“楊老太爺的女兒孝順啊。楊老太爺嘴上說不喜歡,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自古英雄愛美人,楊老太爺是老了,可是你看這童女,長這麽漂亮,沒準老樹逢春,能讓楊老太爺精神煥發。”

族叔嗯了一聲,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而夏心朝我大翻白眼。

我又說:“楊老太爺可能抹不開麵子,把童男童女趕下山去,但是做晚輩的,還是得送兩個人,貼身照顧他。至少要三辭三讓,如果第三次楊老太爺再不同意,到時候再把童男童女撤了也不遲。”

族叔又嗯了一聲,然後端詳趙先生和夏心。過了片刻,他疑惑的說:“這個男人,是不是太老了?他做童男?做管家還差不多。”

我心想:族叔簡直自己就給出答案來了啊。我正打算順著管家往下編,誰知道趙先生說:“我怎麽就是管家了?我是童男,我很老嗎?”

我有點惱火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我對族叔說:“嗯,這一次故意找了一個老點的童男。你看這童男,年老體衰,那方麵的能力估計也沒有了。不怕他和童女勾勾搭搭的,惹得楊老太爺生氣。”

夏心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

族叔看了夏心一眼,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童女活潑漂亮,童男老邁醜陋。很好。你們去吧。”

於是我們三個從族叔身邊走過去,重新上了墳山。

我很希望幹爺在某座墳墓裏麵,然後我們把他挖出來,再小心翼翼的溜走,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燈籠一路指引著我,來到了墳山頂上。

到了這一步,不需要燈籠指引我也明白了。幹爺不在墳墓裏麵,他在金蟾廟。

果然,影子搖搖晃晃,一副要走到金蟾廟的樣子。

我咬了咬牙,要向金蟾廟走去。但是趙先生伸手把我攔住了。

他低聲說:“初九,你可想清楚了。這村子裏麵這麽多鬼魂,為什麽單單你幹爺在金蟾廟裏邊?很顯然,這是一個圈套,你如果進去了,你就上套了。到時候能不能活著回來,很難說。”

我朝他笑了笑說:“反正陰陽扇的事情,我已經得罪一個強大的墓主人了。就算從這逃了,也不一定能活下來,還不如拚一把,萬一能把我幹爺救回來呢。”

趙先生看了看夏心,夏心說:“咱們三個人投票吧,少數服從多數。”

我剛要反對,但是夏心舉手說:“我同意下去看看。”

我沒想到夏心會同意,不由得又是驚訝又是欣慰。我驚訝的是,在以前的行動中,她總是把保住我的性命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救別人。我欣慰的是,她挺了解我,知道我這一趟非去不可。

趙先生上下打量著夏心,幽幽的說:“你這是讓他送死啊。你安的什麽心?”

夏心則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人生來就是要死的。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應該準備著死亡。那麽人生的意義是什麽?是在死之前做一些事。我覺得這件事該做。”

趙先生嘀咕了一聲:“人生來就要死?你又不是人,你們活屍也會死嗎?”

夏心沒有理他,已經大踏步的向那金蟾廟走去了。而我緊跟在後麵。

趙先生使勁跺了跺腳,也跟著我們來了。

夏心扭頭看了他一眼,諷刺說:“姓趙的,我聽說胡初九欠你兩萬塊錢。怎麽?這兩萬塊錢還值得你送命?”

趙先生說:“現在不是兩萬了,是五萬了。”

我朝趙先生笑了笑。他能過來,我是很高興的,有他在,我活下來的機會會變大。當然,如果他因為我死在這裏,我也會很難過。

一邊是朋友,一邊是幹爺。我們去了,或許會死,或許不會死。我們不去,幹爺一定會死。我隻能祈禱,我們能平安的回來,我們能把幹爺救回來。

我們小心翼翼的向山下走去。今天晚上真安靜啊。我抬頭看了看,頭頂上有一輪圓月,又是一個農曆十五。

族叔告訴我,農曆十五,金蟾廟裏的東西會閉上眼。不過……族叔這個人已經不可靠了,他提供的消息不知道可不可信。

我小聲對趙先生說:“你能不能感應到鬼囚?”

趙先生說:“我道行高深,什麽感應不到?不過鬼囚很機靈,我要是想感應他,一定會被他察覺的。這就像是有一個人在看你,而你會感覺到他的目光一樣……”

趙先生說了這麽多,其實就一個核心意思:我做不到,但是我死活不承認。

夏心在旁邊幽幽的說:“鬼囚睡著了。”

我又驚又喜:“你可以感應到?”

夏心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她有點怪怪的,仿佛心事重重似得。

我說:“原來上次族叔沒有騙我。每到月圓之夜,鬼囚真的會睡著。”

趙先生在旁邊說:“說謊話就是這樣。不能全是真的,也不能全是假的,真真假假,才讓你難以分辨。”

我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對趙先生說:“這方麵你是專家,你說什麽都對。”

趙先生嘿嘿笑了一聲。

我們短暫的交談了幾句,又陷入了沉默。夜已經深了,到處是粘稠的黑暗,這種壓抑的氣息讓我們都不太想說話。或許是心理作用,我甚至覺得呼吸都有點困難了。

我們距離金蟾廟很近了,我們都變得很小心。走路的時候盡量放輕腳步,避免發出沙沙聲。我們都捂住了口鼻,生怕鬼囚聽到我們的呼吸。其實我心裏明白,鬼囚真的想要找我們,就算捂住口鼻也沒有用。

大門就在前麵了,我們三個人都停下腳步來,暫時藏到了一棵大樹後麵。

夏心皺著眉頭問趙先生:“為什麽不直接進去?趁著鬼囚在睡覺,我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帶出來。”

趙先生指了指金蟾廟的門:“你沒聽說過開門揖盜嗎?人家正等著我們呢。”

夏心一臉嫌棄的說:“你沒文化就不要亂用成語。”

我看了看那扇門,它現在是完全開著的。像是一張黑乎乎的嘴,等著我們走進去。

金蟾廟我來過幾次,每一次門都是虛掩著的。像今天這樣完全敞開,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忽然有點懂趙先生的意思了,我確實有那種感覺,鬼囚在等著我們。

夏心問趙先生:“所以,你打算等到什麽時候?等鬼囚把門關上?”

趙先生說:“我們謹慎一點總沒有壞處吧?咱們先想想辦法,想不出來再硬闖,那時候也不晚。”

我嘀咕了一聲:“要是古爺爺在這就好了。他那麽精明,沒準有辦法。”

我們正說到這,忽然聽到身後砰地一聲,像是有人點了爆竹一樣。

我嚇了一跳,差點從樹後跳出來。

趙先生也低聲說:“誰在鬧動靜?是不是胡大力那個二百五回來了?”

我們三個人齊刷刷的回頭。黑暗中走出來一隊人。他們不是胡大力,而是一隊紙人。

我們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又悄悄地蹲下身子,藏在了草叢裏。

我看到為首的紙人拿出來一隻爆竹,用供香點燃了。然後砰地一聲,爆竹飛上天,然後啪的一聲,在空中炸響了。

這東西叫二踢腳,有的地方把它當成炮仗玩。但是在我們老家,二踢腳有特別的意義。它隻在葬禮上使用。

夏心看著那隊紙人,臉色很難看的說:“糟了,他們在醒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