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陰間人
在我打量那些人的時候，我發現他們也在打量我。我忽然發現，我們同樣是半夜出殯，同樣可疑的很。
趙先生顫顫巍巍的走過去，看起來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他佝僂著背，有氣無力地說道：“幾位，你們能不能讓讓路，讓我們先過去啊？”
對麵領頭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身強體壯。年輕人對我們說道：“為什麽不是你們讓路啊，真是笑話，抬著棺材有走回頭路的嗎？”
趙先生歎了口氣，說道：“這條巷子這麽窄，咱們僵持下去，誰都過不去啊。”
那年輕人說道：“你們讓開路，我們不就可以過去了？”
小湯唯惱火的說：“太過分了。”然後就要衝過去跟人理論。
我連忙拉住她，向她使了個眼神，小湯唯也不是蠢人，一下就明白過來了，然後點了點頭，不再做聲了。
我們這幾個人是在假出殯，還有什麽晦氣不晦氣的？回頭路走了就走了，爭這口氣幹什麽？
我本以為趙先生會迅速的讓步，平息事端，誰知道他一臉悲傷的說道：“小兄弟，這條路你得讓我先過去。”
那年輕人冷笑了一聲：“憑什麽？”
趙先生歎了口氣，說道：“就憑我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小兄弟，我也不瞞著你，這裏麵的是我兒子。我是老來得子啊，快……快三十歲的時候才有了這個孩子。”
年輕人呸了一聲：“二十多歲有孩子也算是老來得子嗎？”
趙先生說：“你別管是多少歲有的孩子了，我現在已經老了，可是孩子卻先我一步死了。我這心裏麵啊，像是刀絞一樣，你要是可憐我，就讓我先過去吧。”
年輕人冷冷的說：“要是比可憐，誰可憐誰就先過去的話，那也得我先過去。”
趙先生詫異的看著年輕人：“為什麽這麽說？”
年輕人指了指身後，說道：“我這棺材裏麵，裝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我女人懷著孩子，今天難產，一屍兩命。我不僅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我還要親手葬了結發妻子。”
年輕人說到這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哇哇大哭，他開始指天罵地，一會罵天不仁，讓他夫妻分離，一會罵地不慈，連未出世的孩子都要收走。
趙先生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才說道：“罷了，罷了，就讓你們先過去吧。”
我在後邊聽見了，馬上抬著棺材要轉身，誰知道趙先生叫住我了：“孫子，你幹嘛呢？”
我開始的時候都沒有意識到是在叫我，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就有點不高興了，這家夥占便宜占得有點大了吧？
小湯唯悄悄拽了一下我的衣服，我反應過來，我扮演的是死者的兒子，趙先生扮演的是死者的父親，按照輩分來算，我還真是他的孫子。
於是我不情願的說了一聲：“爺爺，啥事啊？”
旁邊扛幡的夏心嘿嘿笑起來了。我心裏有點惱火：“剛才不笑，現在笑的這麽開心，搞什麽啊。”
趙先生語重心長的說：“孫子，你肩膀上扛的是你爹，你就這麽扛著他轉身嗎？哪有出殯的時候走回頭路的？你這也太不吉利了。”
我奇怪的說：“不是你說的嗎？讓他們先過去。”
趙先生說：“我的意思是，咱們把身子壓低一點，讓他們從棺材上麵過去就行了。”
我看了看這小巷，我扛著棺材蹲下身子，對方把棺材舉高，從旁邊擠過去，倒也不是不可能實現，於是我就點了點頭，紮了個馬步。
趙先生又對年輕人說：“我孫子已經準備好了，你們走吧。”
我發現趙先生根本就是在故意占我便宜，一直孫子前孫子後的。夏心又忍不住了，嘿嘿笑起來了。
年輕人納悶的看著夏心，然後問趙先生：“那個是誰？你孫女嗎？怎麽出殯的時候還笑？”
趙先生很從容的說：“她是個傻子，每天隻會傻笑。”
夏心現在笑不出來了。
年輕人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然後他指揮著隊伍向我們這邊走。我們都貼在牆上，給他們騰出空間來走過去，夏心和小湯唯倒也罷了，她們本來就瘦，向兩旁一靠就沒事了，我不行，我得側抱著棺材，使勁蹲著身子。
對方偏偏走的很慢，磨蹭了好一會才走到我們身旁。我著急的說：“好了沒有？我快累死了。”
這時候，忽然有一把鎖頭把我的脖子給鎖住了。
我下意識的就想要把匕首拿出來，但是周圍人挨人，人擠人，我根本抽不出手來。
我隻好說道：“怎麽？連出殯的也打劫嗎？”
年輕人笑眯眯的說道：“我隻是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想要請教請教你。”
我心裏有火，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請教的。”
年輕人嘿嘿一笑，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見這麽抬棺材的。為什麽不多請幾個人，偏偏要自己扛著棺材？”
年輕人在跟我說話的時候，我也在打量著他。我越看越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對勁。他雖然兩腳沾地，在燈籠的光芒下也有影子，可是我總覺得他不是活人。好像他身上有一種氣息，和活人格格不入似得。
我忽然心中一動：難道這個年輕人是陰間人？怪不得剛才趙先生和他夾七夾八的糾纏這麽久，換了我早就把他們打出去了。
我剛剛想到這裏，那個年輕人似乎有點不耐煩了，他問我說：“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不難回答。”然後我看了趙先生一眼，心裏麵有點埋怨他們：“但凡他們不那麽懶，有人幫我抬一下棺材，我也不至於落得被人懷疑啊。”
我對年輕人說：“你先把鎖解開，解開了我再告訴你。”
年輕人則淡淡的說：“你先告訴我，你告訴我了我就給你解開。”
我側著臉看了看那把鎖，一個大鐵鎖，加一條大鐵鏈，分明就是黑白無常的標準配置。
我歎了口氣，說道：“我們家老爺子摳門的很，吃飯隻吃三分飽，平時上廁所都恨不得把沒消化完的撿回去。”
小湯唯在旁邊差點吐出來。
年輕人也聽得皺了皺眉頭：“所以呢？舍不得再請個人抬棺材？”
我說：“是啊。老爺子有他的一套理論，人已經死了，兩個人抬也是抬，一個人抬也是抬，幹嘛雇人花錢呢。”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然後問道：“據我所知，棺材加上屍體，恐怕有二三百斤，你一個人扛得動？”
我說：“這是店裏麵最便宜的棺材。木頭很次，次了就輕。再加上木板很薄，沒有多少斤。”
年輕人又說：“那也不對，加上屍體也挺重的。”
我說道：“本來是這樣的，但是老爺子為了減輕重量，已經把人給火化了，現在裏麵就是一點灰。”
年輕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好像一時間不能接受這種事情，良久之後他扭過頭來，對趙先生說：“老爺子，你摳門的也太厲害了。”
趙先生厚著臉皮說：“承讓，承讓。”
年輕人湊到棺材跟前，使勁吸了吸鼻子。我好奇地問：“你在聞什麽？”
年輕人說：“聽說有的地方，死人都進了棺材，埋在地下之後，還會再活下來，這是因為他之前的死是假死。我剛才聞了一下，你這棺材裏麵一點氣息都沒有，應該是真死了。”
我說：“那肯定是真死啊，一團灰，還能活過來不成？”
年輕人又問我：“那你們有沒有見到死者的魂魄？比如守靈的時候，或者什麽時候，都沒有發生怪事？”
這時候我剛接確定了，這個家夥就是陰間來的。他們想要帶走趙先生，連肉身帶魂魄，弄到陰間裏麵去當判官。
趙先生本來打算的是詐死，判官沒有了肉身，一般情況下就不會被帶走了。誰知道這家夥不死心，隻是一縷魂魄也要。
我搖了搖頭，說道：“好像沒有什麽怪事。”
小湯唯在旁邊說：“你是男人，陽氣盛，火氣壯，就算有怪事也不敢在你麵前發生了。”
我扭過頭去，好奇的看著她：“怎麽？你看見怪事了？”
小湯唯說：“我沒有看見，我倒是聽見了，前兩天守靈的時候，我隱隱約約聽見趙先生在說話，說什麽……小白橋，小白橋。”
年輕人感興趣的問：“小白橋是什麽東西？”
小湯唯指了指我們身後：“看見那輛卡車沒有？翻過卡車，那裏有一條河，河上就有一座小白橋。”
年輕人點了點頭，伸手把我脖子上的鐵鏈拆下來了，然後抬著棺材走了。
趙先生一直等他們走沒影了，才向我們招了招手，說道：“快走，快走。”
我低聲問：“那群人是不是陰間人？”
趙先生說：“就算不是也八、九不離十了。真是怪了，這些人怎麽就鐵了心了帶我走？按道理說人死了就算了啊，怎麽還要查魂魄呢？”
我們跟著趙先生一路小跑，到了一片亂葬崗。趙先生氣喘籲籲地說：“按照規矩，屍體進了地下，陰間人就該按規矩辦事了，什麽肉身歸地府，什麽征召為判官，都不允許。咱們挖坑吧，把棺材埋了就沒事了。”
我說：“你確定會沒事嗎？我怎麽總感覺這件事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