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黑白照

我因為心裏有鬼,所以裝出一副坦**的樣子來,又因為心中坦**而被人懷疑,所以微微有些怒意。

總之,這種情緒有點難以拿捏,我盡量表現了一下,然後懟道:“我怎麽知道?我還想問你呢。”

我們倆的爭吵馬上驚動了牌桌上的所有人。不過他們都直勾勾的盯著我們,誰也不說話。

我瞪著擺小攤的,心中有氣。他一個資本家,我一個活人,我們倆都是不合群的,何必互相難為呢?

擺小攤的卻沒有我這麽高的覺悟,他冷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小王就在你手裏,你怎麽不知道?”

我腦子嗡的一聲,他都知道了?我下意識的就要怒斥他:“你偷看我牌?”

但是話到嘴邊我又忍住了,這話要是說出來,我就等於不打自招了。我冷笑了一聲,把胳膊抱在胸前,用鄙夷的目光看著擺小攤的:“你怎麽就知道小王在我這呢?我可是挺納悶啊。”

這下輪到擺小攤的不說話了。

其他幾個人的目光就落在擺小攤的身上了。

我乘勝追擊:“老爺子,你是不是賊喊捉賊啊?惡人先告狀,想轉移大家視線?你別看我年輕就欺負我。”

擺小攤的急了,忽然把上衣脫下來,大聲說:“我敢讓你們搜。”

我心說:這樣可不行啊,小王就在我身上呢,一搜就搜出來了。

我虛張聲勢的說:“搜?搜有什麽用?你要是打算藏小王,早就把牌藏好了,能讓我們搜到?”

我這麽說真的是外強中幹,我都沒想到,其餘的幾個人居然會支持我。

貧農說:“有道理,小資產階級就是信不過。這些人啊,唯利是圖,有了錢就變大資產階級,就想當買辦,就想當大地主,大官僚,大軍閥,大反動派。他們從根裏就壞了,沒辦法。”

擺小攤的麵色蒼白,爭辯說:“我以前也是窮人啊,我也支援過政府啊。平津的時候我捐過錢,淮海的時候我抬過擔架……”

無業遊民則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唉,想當初,我餓的快要死了,去這小子店裏偷了一串糖葫蘆,被他發現了,哎呦,那一頓好打。”

擺小攤的又生氣又不敢生氣:“餓的要死了你還吃糖葫蘆?你這不就是嘴饞嗎?你自己說說,你來我店裏多少次?給過錢嗎?”

黨員咳嗽了一聲,爭論聲馬上下去了。我緊張的等著,因為我知道,在這個地方,爭論多長時間都沒用。別管你有理沒理,黨員一錘定音,說你有理就是有理。

最後黨員看向我,麵色有些和藹的說:“這位小同誌,我看是要得。”

我頓時大喜,同時也有點納悶,怎麽好端端的,就用上方言了呢?不過這方言說的,有派頭啊。

擺小攤的臉色煞白煞白的,手腳都開始發抖了,他久經運動,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

黨員卻沒有看他,依然說道:“這小同誌身上隻有五十塊錢。我試問一下,這麽窮的人,你們見過嗎?”

貧農和無業遊民使勁搖頭:“沒見過。現在誰兜裏不揣個幾億啊?一包蠟燭都賣到三百萬了。五十塊錢當擦屁股紙都不夠。”

黨員點了點頭:“所以說嘛,這小同誌是咱們的階級兄弟,隻有窮人才這麽樸實。偷奸耍滑,打牌出千的那種人,會混的這麽窮嗎?”

貧農和無業遊民都連連搖頭。

黨員靠在椅背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也不吸,就是在手裏夾著。他淡淡的說:“最重要的是,這小兄弟把五十塊錢拿出來的時候,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這是什麽精神?嗯?這就是主人翁精神。我看呐,這小同誌是打心眼裏認為,這天下是咱們窮人的天下啊。”

黨員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同誌,你是不是黨員啊?”

我幹笑了一聲:“我……我上學的時候入過團,沒有入黨,我學習成績不好。”

黨員吸了口煙:“成績不好,說明不了什麽。古代的那些狀元榜眼,也就是統治者的家奴嘛。隻要品德好,就值得培養。這樣吧,回頭寫一份申請,我當你的介紹人。”

我有點不知道怎麽回答。

黨員挑了挑眉毛:“怎麽?不樂意?”

這時候,擺小攤的幫我解了圍,不過解圍的方式我有點難以接受。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喊:“窮人裏邊就沒壞人了?我非要搜搜這小子不可。”

我心裏一慌,連忙向後邊躲,但是已經晚了。我的衣服被擺小攤的抓住了,然後用力一扯。

衣服被扯下來一半,那張小王就掉在桌上了。

我手疾眼快,使勁把它攥住,可是眾目睽睽,還怎麽藏得住?

黨員蹭的一下站起來,指著我痛心疾首說道:“叛徒。”

貧農也鄙夷的看著我:“內奸。”

無業遊民冷哼一聲:“工賊。”

擺小攤的最興奮了,他高呼:“砸爛他的狗頭。”

他可不是喊一句口號就算了。而是真的打算這麽做,因為他已經把椅子舉起來了。

我一邊向後麵躲,一邊大聲喊:“趙先生,夏心,快救命啊。”

我的聲音遠遠地傳出去,然後我就聽見砰地一聲,供銷社的木門被撞開了。趙先生和夏心出現在門口,緊張的問:“發生什麽事了?”

無業遊民大喊一聲:“風緊,扯呼。”

緊接著,這四隻老鬼全都不見了,隻是在店裏麵刮起來一陣狂風,塵土飛揚,讓人睜不開眼睛。我看見紙牌在風中漫天飛舞,就焦急的去抓大王,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抓得到?

須臾間,風定雲散。一切都消失了。

供銷社依然是黑乎乎的供銷社,油燈不見了,好像從來沒有亮過。

牌桌上的牌不見了,冥幣也不見了,好像從來沒有四隻老鬼在這裏賭錢。

我手裏原本怎麽也摁不亮的手電筒重新亮起來了。

我有點茫然的看著這一切,然後焦急的在周圍尋找,我要找到那一副撲克牌。

夏心走過來,問我說:“怎麽回事?”

我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夏心聽完之後,若有所思說:“我明白了。”

我問:“你明白什麽了?”

夏心說:“出老千的其實是那個擺攤的。因為他出老千了,所以他知道小王在誰手裏,所以直接懷疑你。”

趙先生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他應該在小王上麵做了記號,隻有他自己能認出來。”

我有點無奈的說:“誰關心這個啊。你們倒是幫我找找那副撲克牌啊。古爺爺的小人就在大王上麵。找到它咱們才能去挖屍體。”

這時候,等在外麵的阿昌也進來了。他聽說了事情的經過之後,也開始默默地幫我尋找。

我們四個人把這裏翻了個底朝天,什麽也沒有找到。

阿昌說:“不用找了。那幾隻老鬼應該是把撲克牌帶走了。”

我問:“能找到他們嗎?”

阿昌搖了搖頭:“難。這些老鬼行蹤不定,而且受了驚嚇,肯定跑遠了,短時間是不會出現了。”

我把手裏攥著的小王扔在櫃台上:“就剩下這一張了。”

趙先生把小王拿起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忽然嘿嘿笑了一聲:“這不是小人嗎?”

我說:“這個不是,大王才是。”

我這麽說是有依據的,因為小王是黑白照片,比較呆板。而大王是彩色的,並且眉眼之間,栩栩如生,好像古爺爺活在裏麵似得。

阿昌把小王接過去,看了好像時間,臉上居然難得出現了一絲笑容。

他對我說:“你誤打誤撞,蒙對了。”

我驚喜的問:“這是小人?”

阿昌點了點頭:“大王應該是老古布置下的煙霧彈。你要是拿了大王,那才是功虧一簣。要知道,小人是需要沾染屍氣的。屍體旁邊的照片,肯定是黑白的。而屍體,麵容自然比較呆板。”

我恍然大悟,然後拍了拍腦門:之前貧農老頭拿出黑白遺照來的時候我就該想到這一點了啊。死人的東西,怎麽會花裏胡哨的。

我們幾個人喜氣洋洋的走出供銷社。這時候東方已經泛白了。

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我們是打算在今晚就把古爺爺的屍體挖出來的,沒想到因為一個小人,耽誤了太長時間。

阿昌看了看天色,說道:“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小時。我去找找古老頭的墳墓,然後大家輪流看守,免得夜長夢多,讓他給跑了。”

我們都答應了人,然後問阿昌,要不要幫他一塊找屍體。

阿昌說不用了,他自己就不是活人,用小人找屍體更加得心應手。多了我們幾個之後,反而會有幹擾。

既然阿昌這麽說,那我們也就樂得去休息了。

我問趙先生:“咱們去哪睡一覺啊?在柏城找個旅館吧。”

趙先生苦笑了一聲:“還找旅館呢?你沒聽說啊?龍哥正在全城通緝我們,誰敢收留我們,誰就是龍哥的敵人。隻要咱們進店,被趕出去是輕的,就怕人家表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裏通知龍哥。”

我有點頭疼的說:“這小混混怎麽這麽煩呢?”

趙先生擺了擺手:“算了,咱們又不能真的殺了他。這種地頭蛇,不用理了。反正在這裏辦完了事就走。”

我答應了,就坐到了麵包車裏麵,我打算還是去五中,找馬克借宿。無論五中多麽亂,裏麵的畢竟是學生,算是一塊淨土了吧?

我去衣兜裏摸麵包車的鑰匙,結果摸出來幾張紙。我打開手電照了照,頓時寒毛直豎,是兩張冥幣。

這時候,附近村子裏的雞叫了。

鬼使神差的,我想起來黨員的話:天亮之前,你得還我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