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乃是上古流傳而來的大族, 就算到了現在,或許也有諸多不為人知的,實力不一的遺脈躲藏在神州大陸各地。

妖城, 是如今唯一擺在明麵上的妖族勢力,城裏的老妖王名叫妖玄, 也是她這具身體的父親。

自城破起, 妖族就進了城外的祈連山脈,躲藏在山林之間。

在人類長達的數百年的討伐下,妖族所占有的資源正被一點點侵吞剝離, 族人們受到排擠和驅逐, 逐漸向蠻荒之地遷移,這就造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以前他們還能躲在妖城苟延殘喘,現在隻能顛沛流離,在祈連山脈和生性凶猛的野生幻獸爭奪生存空間。

葉玫劈開眼前攔路的荊棘,看著前方空無一人的岩洞, 眼神複雜。

這是兩個月前, 族人們拿出僅有的食物、水和錢財,給她送行的地方。

但此時, 裏麵已經空無一人了。

她拿起一根小樹枝, 丟進洞裏。

不多時,裏邊就傳來幻獸凶猛的叫聲,一頭火焰獅子怒吼著衝了出來, 朝她張開血盆大口。

葉玫麵無表情, 紋絲不動地冷佇在原地。刹那間, 一人一獸, 一靜一動, 時間恍若慢了下來。

而在她身後, 一道藍光迅速亮起,浮現出巨大的孔雀虛影,長而柔軟的雀翎溫柔地攏住了她的身體。

火焰獅打了個哆嗦,如見天敵,氣勢頓時萎靡,渾身火焰都像是快滅了。

“小蘭,問他妖族的下落。”葉玫瞥了一眼火焰獅脖頸的妖骨項鏈,眼睛微眯。

小蘭從她體內蘇醒,有幾分不願地走了出來,嚇得火焰獅又退了幾步。

葉玫看他“溫柔親切”地和火焰獅用她聽不懂的語言交流,有點奇怪。

真不知道它在怕什麽,小蘭很凶嗎?

瞧它,腿肚子哆嗦得越來越厲害了。

而她不知道的交流裏——

“原來如此……你告訴我的這些事,要是有一件不實,我回頭就把你獸晶挖出來,給你藏在洞裏睡覺的雌性們欣賞。”小蘭“慈愛”地摸著它的頭,說道。

“俺對天發誓,絕不敢說一句假話!!都是人類幹的!俺們真沒對洞裏的妖族做什麽!脖子上這串骨鏈是俺無意間撿到的,早知道是您們同類的骨頭,打死俺也不敢撿哇!”火焰獅欲哭無淚。

小蘭走向葉玫,乖巧複命:“消息問到了,兩月前,萬獸宗有支曆練小隊在祈連山活動,無意間發現了妖族蹤跡。”

葉玫心下一沉:“他們殺了多少?”

人類各大宗門對妖族和魔族的仇恨都挺統一,不同的是魔族幾乎絕跡了,剩下的都是翹楚,而妖族由於妖城的存在,庇護了一批弱小之輩,更容易被人類獵殺。

無論什麽宗門,殺妖都是論首級數量行賞,那些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族人們,他們每一顆頭顱,都會是人族費盡心思積攢的戰功!

以前,她對此沒多大感覺,覺得就該如此……

葉玫擰了擰眉心。

“聽說……數百。”

靈魂契約的緣故,主仆同心,他知道這事對她而言是什麽樣的打擊,心疼地揉了揉她眉心的褶皺,“不過剩下的都往南邊的深山逃走了,萬獸宗人手不夠,沒有繼續追。”

“不用安慰我。”葉玫躲開了他的手,轉身就走。白色衣袂掀起一道冷流,幹淨,利落,甚至無情。

小蘭好奇地看著她。

主人的心緒隨著契約一絲絲導向他,他明白她沒那麽平靜,隻是能很快把情緒壓抑下去。

“尋求安慰,是弱者的自欺欺人罷了。我在意的,隻是事情最終的結果。”葉玫負手,轉身說道。

對於無論如何都改寫不了的事實,她不會過多糾結。

沉浸在傷悲裏的自我感動,她不需要。

小蘭望著她的背影,眸裏帶著一絲仰慕,一絲崇敬,還有一絲自己未能察覺的占有欲。

不愧是主人呢,還是那麽合他胃口。

為了趕快,葉玫直接乘上化為巨大孔雀的小蘭,向南邊疾飛而去。

“我看書上說,孔雀一族本性驕傲,即便是主人,也不喜被其騎乘在背……搞得我一直不敢騎你。”葉玫心情複雜,摸著他脖子上柔順的翎毛,有點後悔。

畢竟她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本著人道主義的思想,堅決不剝削自家幻獸,把小蘭的待遇從神州普遍認為的“工具”,提升到“人”的程度,還特意查了工具書,慣著他“驕傲”的個性。

結果,這麽便利的交通工具,竟然被閑置了幾十年!

這就是交流不便的壞處嗎?!

“……那也並非如此。”小蘭道。

“隻因主人在我心裏,是特別的。”

其實主人還有一點不知道。

孔雀一族能自如選擇性別化形,他在認識主人以後,才下決心要成為雄性的……

沒別的意思,就是……被主人的魅力折服了而已。

趕了將近十天路,眼前的天幕忽顯異象,暗淡下來。

她已經到了祈連山脈原始密林的最中心一帶。

本來一望無際、倒映著天空的,明鏡般的湖麵,此刻驚濤駭浪,夾雜著喊打喊殺的聲音。

葉玫震驚地看到了神宗帶著三顆星星的白衣!

除此之外,還有萬獸宗的大旗,綺星宗的標誌性飛毯,甚至,其中身穿陰陽太極道袍,一身正氣的林行尤為顯眼。

他拿著她送他的那隻鎮魂鈴,與上三宗組成的大軍一起,討伐妖族!

——萬獸宗那支曆練小隊,回去報信後,帶著上三宗的精銳來了!

至於為什麽弱小的妖族至今還沒被滅,她也猜到一二原因。

畢竟前些日子魔尊降世,把人類強盛的正道勢力硬生生給削了一刀。被他滅的,還都是上三宗勢力。

要怪,就怪女主籠絡的人和正道勢力重合度太高,就……陰差陽錯,卻很合理地,和妖族菜雞互啄起來了。

神宗元氣大傷,根本出動不了幾個長老,這次來的竟是普通弟子,而領隊,竟是個壓根撐不起台麵的三黃星。

其他宗也好不到哪兒去,一是知道妖族餘孽實力不強,掉以輕心,二是實在派不出厲害人手。

而真正一門心思斬妖除魔的領頭人,竟是師父,林行!他金丹期的修為,是這裏的天花板!

一邊是族人,是這個身體的父親,另一邊是師父,是人族……

一時間,她真不知道幫哪邊好,愣愣站在原地,猶豫著。

師父金丹期修為,還有君海衛那隻上品幻器鎮魂鈴的加持,沒有妖族能近他的身,隨便搖一搖鈴鐺,就能將生命力強橫的妖族震得吐血。

而老妖王那邊……誒?

她好像一直沒看見老妖王!

妖族似乎陷入了群龍無首的狀態,幾個實力稍強的,從一開始的麵露惶恐,逐漸變成背水一戰的狠色。

能活到現在的妖,實力已經不弱了,加上遇血則強、生命力頑強的種族特性,越是傷殘就下手越狠。

但,畢竟少了像對麵林行那樣的強者坐鎮,終究是逐成頹勢。

“主人,別……”聽到耳邊陰柔的聲音透著幾分心疼,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隻見小蘭化為了人形,不知不覺站在了她身側,蹙著秀美的眉握上她的拳頭,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

她這才恍然發現,她不知不覺捏出了血。

“該怎麽辦……”她雙眸無神,喃喃自語。

“無論主人做何事,無論世人所謂的正義邪惡,我都將無條件追隨。”他虔誠地吻上她的手背,“隻要主人願意……我便與主人一同,背叛整個世界。”

葉玫撫上了他柔軟的長發,指尖劃過他的臉龐,仰頭看著他雌雄莫辨的那張臉,對他笑了笑。

“好。”

話音一落,她撫上胸口半綠的項鏈,搖身變成了一個金發男子。

“嗞啦”一聲,她幹脆利落地扯掉了胸前的星星標誌,向天空疾馳而去!

這身寬大的白衣,還是她在裴羨毀第五峰的時候隨便找一具屍體套的。當時是心虛,為了複刻自己在他麵前的病弱弟子形象,不合身了些。

沒想到,變成狂刀這副金發帥哥的身體後,衣服正合身!

就是……強行撕掉一片後,又露出她的大胸肌了。

好騷哦,她明明是個禁欲係。

湖麵上,上三宗人士正和妖族激烈廝殺,湖麵血色漸染,卷起巨浪。

為首的林行搖動鎮魂鈴,**得周身三位圍攻他的妖族身形一滯,神宗弟子察覺機會,舉起大刀,一人對著一隻妖,趁機收其首級。

“可惡。”一隻妖不甘心。

“為妖王報仇!”另一隻妖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

忽然,八道水柱呈八卦之狀衝天而起,巨大的水花四濺而起,飛散成霧,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一個金發男子,背扛閃爍著妖異紅光的細長之刀,身上仙風道骨的白衣卻大敞衣領,露出胸口優美的肌肉線條。

兩種截然不同的美感,在他身上不顯矛盾,更顯此人瀟灑隨性,不按世俗規矩行事。

“是何人攪局?!”神宗弟子被水浪衝起,濺得一身濕不說,還被攪了搶人頭的計劃,自然惱怒。

林行是其中唯一能夠免受其害的,他看出了更多玄機:“水柱暗含八卦之術,你到底是誰!為何幫妖族?”

這術法,可隻有神宗和道宗才有!

葉玫把刀往肩上一靠,懶洋洋地將幾隻妖護在身後,道:“吾乃北域狂刀。

——按理說,還是妖九的駙馬爺。”

這是方才電光火石之間想到的說辭,反正妖九也是她,駙馬也是她,方便圓過去。

沒想到,族人們麵麵相覷。

“那個誰,王脈不是已經斷了嗎?”

“斷你妹,會不會說話?不記得還有個九王女了嗎?她正好不在祈連山,逃過一劫。如今說來,她是唯一的王脈。”

”這麽說,他是女王……的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