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鼓舞是漢唐舞的典型代表, 但前世這個時候,還沒有被複原出來。

嚴煥作為漢唐派,對盤鼓舞一直都有研究, 隻是一直都隻能從詩歌古籍中尋求痕跡,力求複原。

越王墓被發現,其中出土的文物,將會對盤鼓舞的研究有極大的幫助,因為在此之前,盤鼓舞隻有紙頁上的片言隻字,而現在則是以具體的形象, 出現在古墓的畫磚陶俑上。

這對於誤導研究工作者來說, 怎麽能不激動呢?

但嚴煥也不是完全不顧喬楚的感受,所以在這之前, 他是有特意了解過的。

白清蓮給喬楚挖坑, 先是在粵省團招新時使壞,後在《香風麗影》上廣交會之際搞破壞,做到這麽狠的程度,可當初他在向喬楚說白清蓮的處分時, 喬楚的反應並沒有太大。

喬楚肯定是厭惡白清蓮的,但也沒有要將她踩到地底裏去, 讓他該是怎樣處理,就怎樣處理,反倒是他這個師父的不滿舒月蘭的處理結果, 特意讓白健棠跟進。

相比之下,宋世瑜比白清蓮好太多了。

嚴煥完全想不明白, 喬楚到底有什麽理由, 讓她明確又直白地說出“師父, 我很討厭他”。

他也特意去了解過,喬楚為什麽特別反感宋世瑜,如果宋世瑜對喬楚做過什麽過分的事情,他當然也不會勉強。

但沒有。

稍微鬧出點水花的,就是之前京市時,宋世瑜特地跑過來跟小楊道歉。

他也問過小楊了,是宋世瑜嘲諷了小楊幾句,既然小楊表示不在意,這事情也就揭過去了。

喬楚跟小楊關係好,但也不至於為了小楊把宋世瑜晾在一邊。那最有可能,就是對娃娃親這種事情不滿。

現在都講究自由戀愛,居然還有這種事情,喬楚本身又不是那種沒主見的姑娘,碰上這事肯定不會樂意。

喬楚自己本身條件又好,就之前京市那秦銳和程方圳,就已經比宋世瑜條件好太多。如果宋世瑜拿娃娃親來說事,要求和喬楚談朋友,喬楚百分百是反感的。

嚴煥想了一圈,覺得也就隻有這個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可問題是,當初在京市,宋世瑜來的那天,嚴煥自己也在,宋世瑜當時看著也不像是能拿娃娃親來要求喬楚,反倒是是喬楚沒好臉色,宋世瑜走的時候都是失魂落魄的。

但不管怎樣,盤鼓舞的研究,可不能因為這些事情落下,他也不想徒弟因為私情就避開這個研究機會。

此時此刻,喬楚就在他跟前,聽到要去越王墓,雖然很驚訝,但比他預期好的是,她臉上也沒有厭惡的神色。

嚴煥想了想,幹脆直接問:“喬楚,師父是記得你說討厭宋世瑜的,但這次研究,少不了跟他接觸,你和他到底怎麽回事?”

喬楚知道,這個研究對嚴煥來說,十分重要。

而且,白清蓮和宋世瑜那檔子事,這一世確實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沒有搞到一起,所以嚴格來說,現在的宋世瑜是無辜的,隻是她自己心理上過不去。

說是遷怒也好,說是任性也好,她確實就是討厭宋世瑜。

但師父這一下也提醒她了。

喬楚自然不可能告訴師父,她是重生的,前世被宋世瑜惡心了一大把。

她輕輕地舒了口氣,說:“他追求我,我不喜歡他,隻是這樣而已。師父放心,我分得清楚的,工作是工作,隻要他不作妖,我會盡量忍住不給他臉色。”

嚴煥:“……”

那就還是帶著情緒了。

嚴煥自己談感情也是談得一塌糊塗,知道自己在這方麵也沒什麽資格指導徒弟的。

不過,好在他在工作上也算是拿得出手,於是他說:“我們有時候,就是不得不做一些妥協的。你看,師父也不喜歡去算計,但之前和市團那幫人的周旋,你也是看見了的。”

喬楚當然記得,她和白健棠當時簡直都看傻眼了,就他們現在這樣,也就隻能做好自己的舞蹈相關專業,而在管理上跟人打交道扯皮,他們還差得遠。

嚴煥現在是手把手在帶她和白健棠,把他們當接班人在培養。喬楚很清楚這點,所以也非常感激嚴煥。

喬楚點點頭:“我明白的,師父,你放心。”

這小徒弟的性格,答應了肯定就能做得到,所以嚴煥確實也放下心來,並且很快就給她再次展示了自己的手段。

目前《碧波耀陽》劇組的不少演員,都是從市團借調的。

當初成立劇組的時候,因為原本粵省歌舞團人才就不足,所以有了這樣的借調。而現在嚴煥想要趁著粵省團立功的當口,直接將這些借調的人納入粵省團的編製。

嚴煥向來都是說幹就幹的,劇組3月15日晚上下火車,他3月16日就發文件,就連傻子都能看出來,他這是早有預謀。

這一手操作,直接讓這些演員原來所在的市團傻眼了。

從前這些市團上不了台麵的操作就多,當初在選拔人才的時候,走的是推薦路線,推的都是領導想讓上的人,或者是家裏有背景的,或者是跟團裏疏通了關係的。

他們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讓自家演員到粵省團的新劇裏“鍍金”,哪怕隻是演個小角色,回來也能給自己團增加名氣。

後來嚴煥拒絕推薦,改成入組要考試,雙方拉扯對抗,最後是嚴煥拉到了大軍區文藝兵,讓文工團副團長沈如軍助陣,收拾了一番,那些市團才老實了,不得不讓自家的實力演員來考試。

經此一役,市團那邊心裏雖然不爽,但也拿嚴煥沒辦法:誰讓人家背靠文工團呢?

但對於他們來說,也不算完全沒好處:好在《碧波耀陽》大獲成功,自己團裏有演員參演,等他們回歸市團,市團的名聲依然可以上一個檔次。

可誰知道,嚴煥這家夥,他借了人,直接不還了!

這些被借過去的,全是市團裏實力最強的演員,之前因為《碧波耀陽》選拔演員的事件,暴露了市團的管理問題,謝暢也大為惱火,要求嚴肅整頓,並且定期突擊檢查。

這差不多一年下來,市團是整頓了不少,那些門門道道全都收斂不少,馬不停蹄地加強提升演員的業務能力。

現在,他們就等著被借調的人員回歸,拉高市團平均水平,而這時嚴煥這一手,直接就讓市團炸了!

各市團的管理層互通聲氣,私下裏把嚴煥罵了千百遍:不是人,這嚴煥真不是人,就隻顧著自己省團,這是要把他們市團往死裏逼啊!

他們很不滿,但現在完全沒有底氣去和嚴煥硬剛,隻能試圖去和粵省歌舞團溝通,嚴煥那狠人是不講道理的,那他們就打到團長辦公室,希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師團們表示:周團長,你們粵省團要是這樣的話,把人借給你們,你們直接把人整個兒收走,有去無回的,下次要是你們再有新舞劇想借人,那誰還敢借給你們呀?俗話都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周團長表示:哎你們說得是,對對對,我也去勸勸咱們小嚴。

說著掛了電話,沒多久嚴煥本人直接回了電話:下次?沒下次了,下次就是有新劇,粵省歌舞團也不用朝你們借人了。

嚴煥這麽說,是完全有底氣的:

去年他一頓操作,不止借來了市團實力最強的演員,還將每年配給粵舞的名額都回收回來,增加了自主招人的名額。

因為《香風麗影》和《碧波耀陽》的火爆,粵省歌舞團的知名度也暴漲。

粵省團確實缺人才,所以當初嚴煥在京市出差,被領導們拉著去吃飯的時候,就表達出這個困難,希望上級可以幫忙解決一下。

於是,今年粵省歌舞團的招新公告一出,招新來源不再局限於粵省本地,全國各地的舞蹈演員都能參考,生源質量一下子就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隻要粵省歌舞團保持目前的出品質量,後續就根本不需要擔心要不到好演員,因為好演員會自動朝粵省歌舞團靠攏。

當然,眼下新人還沒招進來,而且進來後需要一段適應期,所以在此之前,主力仍在原來這批演員上。

而且,市團借調的這批能留下來,可文藝兵是軍人,是文工團的,是國家的,必須是要完完整整地還回去。

而那幾位所演的角色,隨著夏潔霞等文藝兵回歸大軍區後,將會空出來,也會在粵省團內公平選出替代的演員,B角組和其他演員都可以參加競爭。

市團見和粵省歌舞團溝通不來,小報告直接打到了謝暢那邊。

省團市團都屬於一個係統,本來就可以內部調整的,隻是省團這次一下子收這麽多人,確實不合規矩。

但是,這也並不是不能操作。

畢竟,這次《碧波耀陽》在交流會的幾個節目中被評為最優,省團代表軍區表演還是頭一次,卻一鳴驚人拿到最好的成績,這是有目共睹,加上之前《香風麗影》在經濟上的貢獻,現在粵省團請求特殊處理,謝暢這邊當然是會滿足的。

鬧到謝暢那邊了,嚴煥也沒有躲在謝暢背後,直接給出了那些借調演員的說明書,表明了借調演員們本身也更願意留在省團。

這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畢竟當初如果不是嚴煥堅持考核進組,那些演員還被市團壓著,根本輪不到他們去粵省團。

而且,省團更有實力,前途光明,現在有機會拿到省團編製,他們怎麽可能錯過這個機會?

就這樣,嚴煥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了這場搶人大戰,一下子給粵省團增加了不少猛將。

編製正式下來的時候,那些演員們都喜極而泣,圍在嚴煥身邊,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著謝謝。

其他粵省團的演員們,這大半年也早就跟這些“老新人”們混熟了,為他們感到高興的同時,所有人都覺得,嚴副團這一手實在是幹得太漂亮了。

薑彤彤感慨地說:“從前嚴副團獨來獨往的樣子,我進團的時候他采風,過了試用期後他還在采風,明明我跟白健棠那家夥搭檔,他就隻看得見白健棠。”

喬楚也覺得很神奇。

以前大家都怕她師父的,現在明明她師父在指導大家的時候,依舊是走到哪兒罵到哪兒,但大家似乎都被罵上癮了,團裏也不再是冷冰冰,真正像一個有家長的大家庭。

一切都在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之前喬楚等人還在泉州時,因為粵省團已經確認了他們的歸期,所以場務經理伍立海在二月時,就已經將《碧波耀陽》放在三月底的排場裏,提前售票。

第一場演出就安排在3月22日,雖然劇組在3月15日就已經回來了,但因為夏潔霞等人回歸軍區,劇組實際上有角色演員暫時空缺,嚴煥會在這一周挑人填上。

在這之後,團內工作就可以按計劃表進行。

廣交會的演出雖然也很重要,但那是在4月15日,而且他們在廣交會也算有演出經驗了,算是常規工作,到時候交給伍立海安排就可以。

至此,嚴煥就能抽開身,投入到盤鼓舞的研究中。反倒是喬楚,需要平衡好演出和研究的時間。

實際上,喬楚經曆過上一世,懂盤鼓舞,甚至後世還會出現的新流派昆舞,她也有所涉獵,但她不能因此幹涉嚴煥的研究,因為上一世嚴煥自己在這方麵會有突破。

就像蝴蝶在破繭時,隻能靠自己,因為在破繭過程中本身就是對翅膀的一次曆練,如果外力強行替它破殼,翅膀就廢了。

前世越王墓是在1983年才被發現,當時嚴煥已經將喬楚從“冷藏”裏放出來,帶著她和白健棠一起研究,但當時她畢竟就是一張白紙,是實實在在地受嚴煥指點。

這一次,雖然越王墓被提前挖了,但喬楚決定劃水,上一世自己在這件上貢獻多少,這次就還是多少,堅決不妨礙嚴煥的思路。

回到自家地盤,粵省團舞美組也可以更好地發揮作用,於是楊東旭可以暫時解放出來,回去做自己的生意。

因為這次楊東旭幫了大忙,大家表示都要幫襯小楊同誌,介紹親朋好友去買瓜子。

隻是,當大家去到江老板的攤子,也沒看到小楊,買瓜子時問起,大家才知道,原來小楊很得江老板的信任,幫忙采購原料了,需要到處跑。

這當然隻是江浪濤手下放出的“煙霧彈”,掩飾小楊的真正去處。

事實上,楊東旭回來後又參與了幾單翡翠交易,都是江浪濤之前積壓下來的生意,因為貴重交易信不過外麵請的翻譯,所以隻能等楊東旭回來。

之前楊東旭突然跑去京市,江浪濤差點都要被他這大外甥氣吐血了,這麽幾個月下來,血壓當然也降下來了,打算等大外甥回來後,好好談一談。

翡翠單子完成之後,江浪濤心情特別好,晚上回去後,跟楊東旭坐在沙發上,開始了知心舅舅模式。

江浪濤拍了拍楊東旭的肩膀:“大外甥,你這樣總是圍著人家姑娘轉,也不是辦法。現在這算啥呢?為了個姑娘,生意都不管了?”

楊東旭心想,就賭石這塊,已經能賺不少錢,並且快速積累資本。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等到房地產這塊開放了,真正賺錢的機會就來了。

盡管他會看石頭,但有沒有貨源,這些都要看運氣,如果市場裏沒有合適的原石,他也不能看出花來。

但房地產就不同了。

不管是開發商品房,還是商業綜合體,利潤潛能都非常大。但開放相關政策,要到八十年代中期,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做好資本積累。

楊東旭一向恩怨分明,江浪濤是他舅舅,對他這外甥也算是盡心盡力了,也正是因為有江浪濤在,他才可以放心走開。

他們是舅甥,也是合作夥伴。

於是,楊東旭解釋說:“沒有不管,明天你讓蕭廠長幫忙開個紙條,咱們過兩天去一趟滇省。”

去滇省就意味著又要開張了,江浪濤喜笑顏開。

江浪濤滿意地點點頭,又哥倆好地說:“大侄子啊,舅舅就老實跟你講吧!你爸呢,他也有難處,你家裏這個事情啊,當年抱錯是個誤會。”

“你爸他要麵子,所以之前你說五年內不回蕭家,也是他剛好就有這個需求。”

“但是,你不是喜歡那姑娘嗎?那姑娘現在這勢頭,普通小夥子哪裏入得了她的眼,就是她樂意,她家裏人也不樂意啊是不是?”

江浪濤咳了一聲:“所以啊,要是你回蕭家,這蕭家大公子的身份,也好看嘛,做什麽都方便。”

他那姐夫是要麵子,但他姐心裏一直不好過,早就想讓楊東旭回來,隻是楊東旭不肯。

楊東旭皺了皺眉:“什麽‘做什麽都方便’,你以為我會做什麽?”

江浪濤嘖了一聲:“哎呀你這臭小子,想哪裏去了?追求,我就是說追求!你就賣慘,知道吧,這姑娘,一看就是個心軟的。”

“你就跟她說,蕭家小時候在醫院抱錯,長大了你爸又要麵子,一直沒機會回去,把你放我這兒了,懂不?”

楊東旭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怕蕭廠長找你麻煩?”

江浪濤:“找什麽麻煩啊,你讓那姑娘別到處說,她肯定不說,到時候誰知道啊?就你倆知道。以後一家人了,對吧,有啥事兒不能說的呀?”

楊東旭:“你這不是騙人嗎?”

江浪濤一臉稀奇:“嘿,你要笑死我,你哪天沒騙人家小姑娘?你也好意思說這話。”

楊東旭:“……”

這話準確無誤地戳到了楊東旭的痛處,他不吭聲了,抿著唇,臉色沉沉。

江浪濤一看,連忙又安慰:“哎呀,別這樣,那你也……你也是有難處的嘛!但不是舅舅說你,你真喜歡人家,那你想想,你總不能一直這樣。”

“你當時還沒賺錢的時候,就該跟人姑娘透一下底。你現在裝窮,錢是越來越多的,自己主動說的還好,像上回老顧那次,那次沒露餡,萬一哪天露陷了,那真是有嘴都說不清。”

“坦白從寬嘛!你本來也是有苦衷的,你自己考慮考慮。”

楊東旭沉默半晌,又說:“回了蕭家,也沒什麽用。”

江浪濤:“咋沒用了?就你弟那樣的,要不是還頂著蕭廠長兒子的身份,誰願意捧著他?”

楊東旭把喬楚那幫京市大院哥哥們的事情告訴江浪濤,江浪濤聽了後抹了一把汗,說:“那……那好像確實沒啥用。”

舅甥倆一時相對無言。

作者有話說:

晚點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