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國內對中國如此好戰的氣氛中,如果說平時殺死一個人是殺人犯的話,那麽在“膺懲”的戰爭中殺死幾十個中國人就會被譽為英雄式的人物;假如到有能力殺死1000個中國人的時候,那麽他將成為統帥大量軍隊的威嚴將軍。

所以說在1943年冬的常德會戰中,每一個日本軍人都盡力發揚他們的“國民精神”,把屠刀砍向所遇見的每一個中國人,無論是軍人還是百姓。

11月16日,日軍占領了蘇家渡街後的蔡家灣,大肆洗劫,雞犬不留。一個老年婦女逃避不及被強奸致死;兩個年輕婦女被****成疾;碼頭工人蔡運和兩父子均被亂刀砍死;農民蔡惠全的祖父,80多歲老人,被日軍用皮鞭活活抽死;還有蔡昌保的父親,亦被殺死。有個叫尹鶴豐的青年,被拉去挑擔,夜晚逃脫回家,精神失常,每到深夜,夢魘驚呼:“日本佬來了,快……”

毛家大屋的毛立六老人,已七八十歲,日軍強迫他挑80斤的重擔,可憐這老人走路都感吃力,哪能擔此重負?日軍先用皮鞭抽打一頓,再用刺力亂捅,將他結果於大堤上。

梅家灣一個叫梅述林的老倌,65歲,被日軍抓夫,挑六七十斤重擔,走了五六裏路,壓得頭昏眼花,倒在地上,被日軍拳打足踢,關在蘇家渡的渡船內,半夜鑽洞逃出,匍匐爬行回家,遍體鱗傷,不久,吐血死亡。

楓樹崗農民諸民輝被日軍殺死,割下頭顱,懸在楓樹上,惹得烏鴉在空中盤旋啼鳴不已。還有一家夫婦倆帶一個兩歲多的小孩。日軍闖入他的家,夫婦倆慌忙從後門逃跑,小孩睡在**,未及抱走,日軍士兵將一扇磨子壓在孩子身上,無辜的孩童被壓得肚裂腸露,當場斃命。隔壁一姑娘聞訊逃跑,被日軍抓住,****後剝光衣裳,丟入屋前池中淹死。還有一個孕婦遭日軍****後,流血不止而死。

日軍襲入黃市港附近一個村莊,將5個老百姓綁在一起,再將一顆手榴彈掛在其中一人身上,然後強迫那個掛彈的人自己拉開保險蓋,一聲轟隆,可憐5個人慘死在一堆。

常德大河街的一名店員逃難到前鄉,被日軍捉住。不一會,日本兵又在押他的途中擄住一名少婦,正剝光衣服準備強奸,忽然發現女人身上長有疥瘡,這時,剛巧又抓到另一個難民,於是日軍士兵強迫該難民伏在地下,再逼少婦仰臥在難民身上,最後要店員伏下去先行****。而幾個日本兵則在旁邊彎腰俯首地欣賞取樂。等到玩膩時,一個日軍士兵猛地用刺刀貫刺下去,男女3人均當場斷氣。

在前鄉,一群日軍逮住姓楊的父女,開始不知道他們的關係,知道後就強迫父親****女兒,刺激他們士兵的變態心理。奸完後日軍一槍將父親打死,然後再****女兒,直到活活地被折磨死。還有一對姑娘,躲在一間茅廁裏,被幾個日軍發現,擄走強奸,奸時一人****,其餘的則環視作樂,如此反複不疲,最後再把她們一人一槍殺死。

永竹山一所學校,兩位年輕女教師倉皇逃竄中為日軍擒獲,被強暴後,反綁在校門口的一棵樹幹上,日軍士兵用刺刀猛戳她們的**,血流如注,掙紮半小時後,氣絕身亡。……事隔幾十年,我在古城南京的曆史檔案館裏抄寫這些材料時,仿佛還嗅到撲鼻的血腥味。我的手抄軟了,我不願再抄下去,我走到戶外的庭院裏呼吸清新的空氣。

我在常德東湖堤的一個小村落裏,見到了當年虎口餘生的熊欽壽老倌。我自我介紹說是作家,他知道我是作家,但不知道作家是幹什麽的。

我文縐縐地問:“熊老,您今年高壽?”

“說老,不算老,我今年才算古稀。”他答道。

“您講講您當年被日本兵抓去的情況?”

“講起我被日本佬抓去的那本‘經’,雖說時間不上10天,但要我一天天記清楚,可想不得那麽周到。可是有一件事到現在我還記得。老人打開了話匣子。

“民國三十二年,我滿27歲的生日,是在善卷村‘十二楊家’的農民家裏過的。當然,日本佬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在押著我們的9個鬼子兵中,有3個像是官長。他們把方桌鋸短了腿,鋪上一層棉被,倒出了麻將牌,其中一個對我們3個俘虜望了一眼,把手指對準我,對我點頭,示意要我去‘湊腳’,他們三差一。

“我涼了半截腰!我想,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恐怕是我的死期了。去吧,那是活受罪今不去,那是自討死!我隻好把心一橫坐上了牌桌。點我名的那個鬼子在我麵前放了一包旭光牌香煙。上場了,‘中、發、白’我不敢碰,大牌不敢和。從早飯後打起,一直到晚飯前才停止。鬼子累了可以伸伸腰,吸一支煙,我卻像菩薩一樣,低著頭,彎著腰,提心吊膽地盯著場麵,若是哪個鬼子和了牌,我就給他上一支煙。好不容易望到鬼子站起身,擺擺手,不打牌了,我才走開。

“我們3個俘虜是替日本兵當苦力的。鬼子吃的飯菜是搶到什麽吃什麽,他們不大愛吃小菜,要吃雞,要吃剝皮雞。他們把搶來的雞,提著腿,頭朝下,放在腳邊,用力一蹬,雞被踩死,順勢一扭,雞脖斷了,再剝皮。肚貨不要,洗淨切成塊用竹簽串著在火上烤熟,然後放在用白糖、醬油、豬油、味精調成的調料碗內,拌攪後,用手抓著吃。鬼子發現了豬,不管是大是小,用槍把豬打死,割下兩條腿,剝皮。我們要等到鬼子吃飽了才能吃點殘湯剩菜。

“有一天,吃了晚飯,天色昏暗,鬼子向我打手勢,要我在豬油燈盞裏放幾根用棉絮搓成的芯子,點燃後,放在我們苦力住的房裏。我看見一個像蒙古人的鬼子走進來,對穿皮袍的胖子做手勢,要他把上衣脫光;他又叫來了一個手持短刀的鬼子兵,他向門外指了指,胖子就跟著走出了房門。不到一袋煙的工夫,持刀的鬼子回來,向那個鬼子嘰咕了幾句。這時,我的心跳得非常厲害,怕第二個點我的名。第二天清晨,我看見了屋前田裏血泊之中躺著的就是那個難胞胖子的屍體,屍體遍布刀口,數也數不清。

“這天下午,我們被押到茅灣黃石港農民屋裏住下。騎馬的鬼子向我做手勢,要我牽馬到堰邊喝水。馬喝飽水以後,我轉身進屋,坐在何老板旁邊。這時,一個鬼子兵向我招手,我馬上站了起來,他搖了搖手。他又指了一下坐在我身邊的何老板。接著由一個拿刺刀的鬼子兵把何老板帶出了大門。我看見鬼子把他領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揮刀就刺。何老板身體壯,不顧一切地捏住鬼子的刺刀,結果兩隻手的手指全被砍掉了。惱怒的鬼子兵立即把何老板殺死,把他的上衣扒光,用尖刀剜出他的心髒,我看見那顆心滴著通紅的血,冒著熱氣,還在動……”

說著說著熊欽壽老倌沒聲了,突然,他悲傷地放聲痛哭起來。

哭得我手足無措,也不知如何勸他。是我要他回首往事,然而往事不堪回首,觸痛了他內心被深深刺激過的創傷。我好後悔,也很難受,但我想還是讓老人哭一哭吧,把內心積壓的悲慟發泄出來興許對身心也有益處。老人淒惶的哭聲在我耳邊綿延不絕。

這時,發生了一個情緒的轉換,一個清秀的少女從瓦屋裏無意地走了出來,她抬起下巴朝耀眼的陽光眯縫起眼張望,嘴角微微啟開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我的情感也許因為這段時間沉湎在往事中、落入得太深的緣故,完全失去了時空的理念,我發現這個少女不正像那個毛灣村被糟蹋後死去的姓袁的少女嗎?少女渾身是血,死魚般的眼珠呆滯地凝望著天空。可這個少女一定什麽都不知道,她可能甚至不相信人類會有如此殘忍的事情發生過,她在和煦的陽光下往家收衣服,那是一大溜掛滿衣繩的臘染花布衣裳,她在一片搖曳的花叢中漫不經心地移動。我跌入了幻覺,我不可自拔,我無法把這兩個少女的形象掰開,我簡直擔心自己會失態,去衝上前捧住少女的臉龐,盯著她淨如秋水的眼瞼問,你的天空是否已經恢複了那純潔的空白。我拚命克製,克製這情緒的驟然翻湧,許久許久才平複下來。

在熊欽壽老人的哭聲和她孫女的無知對比中,我不禁回問自己,你采訪究竟是追求什麽?是追求重現戰爭殘酷的過去,還是警戒大家,戰爭還在很多人的心裏繼續?

如夢初醒

橫山勇指揮十幾萬大軍殲滅了****大量有生力量後,迫使中隊對他無法形成包圍之勢,突然他掉頭揮師南下,直撲常德。

岩永旺指揮的第116師團攻占津澧後,主力甩掉被擊潰的第44軍,急速向常德殺來。日軍第3師團占領桃源、陬市後,即強渡沅江,直向常德城沅江南岸約30華裏的鬥姆湖一帶逼近,以截斷守城第57師的退路。日軍第68師團在進攻漢壽城的同時,為配合其他師團對常德形成包圍圈,即分兵由牛鼻灘下安彭港,偷渡沅水,進軍保衛鄉石門橋飛機場,再插入城南50華裏的陡山,趙家橋一帶布防,在攻擊常德城的戰鬥打響後,阻擊中國第九戰區的援軍。

從橫山勇的指揮所裏1小時標一次的軍事作戰圖上可以看出,日軍第68師團由東向西,第116師團由西北向東南,已經將常德城圍成鐵桶一般。

全副武裝的越野卡車隊,在公路旁邊發動後等待出發。但橫山勇足蹬馬靴,戴著白手套,命令牽來他的棗紅色高頭洋馬。

下屬建議,是否還是坐車去前線?

橫山勇傲笑著說:“讓我的馬去飲沅江的水吧!”說罷,便躍身跨上了馬背。

這時,重慶的國民黨軍委會如夢初醒,終於識破了橫山勇調虎離山的詭計,高大陰森的軍委會大樓內發報、腳步、詢問喊叫聲亂作一團,他們要迅速作出新的戰鬥部署。

11月19日,實際上常德保衛戰已經打響後,蔣介石委員長急忙給孫連仲發出皓電。電文說:

“即刻到。恩施孫代長官、桃源王總司令纘緒、慈利王副總司令耀武、常德盤龍王軍長澤浚、常德57D餘師長、速轉第100軍施軍長中誠:密。(一)當麵敵人補給之困難日增。(二)我第10集團軍正向敵之右側背奮力壓迫中。(三)我第74軍、第44軍、第100軍,應盡全力在常德西北地區與敵決戰,保衛常德,而與之共存亡。功過賞罰,絕不姑息。希飭屬奮勉為要;中○。戎皓未。(1102)巳。”

同時,國民黨軍委會調整出新的作戰部署:

(一)進犯常德之敵三旬以來,經我迭次痛擊,傷亡慘重,疲憊已極,其補給斷絕,後方空虛、必將潰退;

(二)無論常德狀況有無變化,決以第六、第九戰區協力包圍敵人於沅江畔殲滅之;

(三)第九戰區:(甲)第10軍(即改隸第九戰區)、第99軍主力、暫54師歸李副總司令玉堂指揮,速進攻洞庭南岸亙沅江右岸之敵,特須以重點指向德山方向,支援常德第57師之作戰;(乙)楊森、王陵基兩集團應加強出擊兵力,積極攻襲敵人;

(四)第六戰區:(甲)王耀武指揮第100軍、第74軍以一部分掃**桃源之敵,以主力進出陬市,攻擊進犯常德敵之右側背,但第57師仍然固守常德;(2)王敬久集團並指揮第66軍及第185師,以一部掃**子良坪、仁和坪一帶殘敵,另以一部進出公安、津澧,確實遮斷敵後方,以主力渡過澧水,向羊毛灘、臨澧方向,求敵側背而攻擊之;(丙)王纘緒集團之第44軍應仍在太浮山、左陽山一帶攻襲進犯常德敵之後方,第73軍速奪回慈利;

(五)各級指揮官應掌握主動,迅速求敵而攻擊之,切忌脫離掌握或以廣大一線專守防禦,免失戰機,貽誤全局;

(六)第九、第六戰區之作戰地境,改為沅江之線,各集團軍作戰地境由戰區規定之;

(七)中美空軍繼續轟炸湖內敵船,並任常德製空;(八)仰速將部署具報。

按當時中國政區的劃分,常德毫無疑問屬於二類大城市。這樣一座重要的城市隻由一個師的兵力防守,是史無前例的。三次長沙會戰,守城的****均在兩個軍以上的兵力,衡陽保衛戰也有方先覺的一個軍。等到坐在軍委會裏看地圖指揮打仗的將軍們發現常德8000人實在太少太少時,他們調動援兵向常德開進,並企圖重新形成包圍圈,想在常德再造一個“天爐戰”,但為時已晚矣!

實際上,常德此時已成為一座孤城,已成為日軍第11軍的甕中之鱉。

橫山勇騎著他的戰馬,在濱湖平原肥沃的田野裏飛奔,如入無人之境。“よ”號作戰似乎一切都按照他的如意妙計進行著,並且一帆風順,但這位老謀深算的日本將軍就在春風得意馬蹄疾時,沒想到最終在常德,就在他以為取常德已如探囊物那麽容易時,遇上了“虎賁”,遇上了餘程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