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全班隻有4條步槍,劉班長就命令兩條步槍在左邊有個藥鋪的磚石櫃台上把守著,還有兩條步槍在右邊的八字門樓後掩蔽著。他叮囑這4條步槍,無論如何,要把敵人擋住,隻要擋住了,他率領的其餘弟兄,就能在背後迂回包抄,夾擊敵人,達到消滅這股日軍流竄小隊的目的。持步槍的弟兄都表示沒問題,於是劉班長就率領沒有槍的6名弟兄,從左邊鑽進破牆,再穿過三堵斷牆。前麵有兩麵青磚牆,麵對廢墟突出一隻牆角,牆角的西麵臨著禿牆夾峙的尾巴,南臨約有兩畝地麵的一層瓦礫場,劉班長指著西牆3個窗戶眼下,命令各埋伏1名弟兄,他輕輕地吩咐:“等敵人集中了,跑過了窗戶,你們就在他的身後用手榴彈砸過去轟!”這兩名弟兄點頭“噯”了聲。劉班長安排另兩名弟兄,從窗戶眼跳出去,走到夾牆一堵短牆下埋伏起來。

劉班長的布置剛停當沒5分鍾,南麵的瓦礫場上,就發現了晃晃****的人影。雖是那槍炮聲喧鬧得把所有的細微聲音都壓低下去,可是日軍皮鞋踩踏瓦片的聲響,到了近處,依然能夠聽清。劉班長從短牆頭上張望出去,見一群人舉了步槍,在廢墟外麵的幾堵短牆下轉了出來,他們微俯了身子,彼此有個二尺開外的間隔,互相呼應著向前動作。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也分成了三股作一個波狀攻勢,最前頭,有兩名尖兵,機警地奔到一堵磚牆腳下,然後探頭張望,才走進禿牆夾峙的巷子。這時,劉班長已看清了他們的衣著,頭戴鋼盔,身上穿了黃呢軍服,一望而知這就是敵人。

日軍的尖兵雖已進了巷子,但士兵並不介意,依然沉默著。待日軍的第一個波隊,約有8個人,轉進了巷子的時候,最前麵的尖兵,已到了藥店櫃台旁邊。劉班長喝了聲口令,兩個日軍尖兵慌忙著地一伏,在藥櫃上的兩支****步槍,老早瞄準好了,雙槍並響,先把這兩名尖兵結果了。後麵的日軍第一個波隊,也就各找掩蔽物躲藏,臥倒射擊,可是巷子的這一段,被禿牆夾得緊緊的,不容他們展開,而且地麵上除了些亂磚碎瓦,沒有一尺高的東西可以憑借射擊,所以日軍的子彈都打飛了。

相比之下,****的4支步槍卻都隱蔽得很好,尤其是那磚石藥櫃,簡直成了個小堡壘。隻有幾分鍾的接觸,日軍的第一個波隊就被擊斃了6名。後麵那兩股敵人已集結在磚牆轉角之下了,劉班長看得十分準確,他那顆心在衣服裏“怦怦”亂跳,但是他咬著牙齒,把手榴彈提在手裏,堅持不拋出去,其他兩位弟兄,也是把手榴彈拿在手裏,他們看著劉班長的信號,劉班長在忍著,他們也跟著忍著。

日軍步行到巷尾磚牆下,突然一齊放聲狂喊,邊喊,邊向巷子裏衝來,衝的時候,日軍士兵也向****步槍的據點丟手榴彈。在磚牆窗戶裏隱伏的弟兄,已不能忍了,“轟隆、轟隆、轟隆!”火光連續爆發,手榴彈落在敵人的密集隊伍中間炸響。

巷子窄,手榴彈丟得近,日軍士兵根本沒有躲閃的餘地。在焰煙叢中沒有被炸到的敵人,急急忙忙抽了身子就往後跑。劉班長突然身子向上一伸,迎頭就是顆手榴彈,接著其餘兩個弟兄,也把手榴彈拋出去。20多個敵人,隻有5個人跑回到磚牆轉角處,此刻敵我彼此相距,至多十幾公尺遠,這已不能再投手榴彈,於是劉班長就帶著弟兄們,各自拿了不發火的武器,向敵人勇猛地撲去。

一個弟兄首先奔到敵人麵前,對準了一個矮子,舉起長柄斧頭,朝著頭頸砍去。敵人舉槍來招架,斧頭就從他肩膀斜劈下去。這個弟兄喝道:“小子,你躺下去吧!”敵人躺下去後,這個弟兄一陣高興,卻疏忽了身後,另有個帶傷的敵人,從巷子深處孤零零地奔出來,他跑得慌張,正和****弟兄相撞。敵人先下手為強,用刺刀猛紮過來。劉班長離這個弟兄隻有兩三尺路,和另一個通訊兵一根棗木扁擔、一支花槍,已把一個敵人打倒,正好抽出身來,他看到自己弟兄已離敵人刺刀不到半尺,就大吼一聲,飛起他那根扁擔,向下一砸。那日軍的刺刀,已刺到了士兵的衣服,這扁擔一砸,砸在槍托上,刺刀向下一滑,就把士兵的衣服撕破了一大塊。這個弟兄學過武術,知道後麵有凶器,就向前飛蹦開去,再回過身來。那敵人見沒刺到,就把刀尖一個反挑,向劉班長劈來,劉班長猝不及防,肩膀被割破一道深口。被救的弟兄手腳也快,舉起斧子複向敵人猛砍過來。敵人見撈不到便宜,不再硬拚下去,縮回槍杆,抽身便向南逃跑。不知是誰,拋起半塊磚頭砸去,正好砸在逃跑的敵人肩上,砸得他衝了兩衝,跪下了。另一個弟兄便追上去,揮起長刀,把敵人的腦袋活生生割了下來,血像噴泉似的往外射出來。

所有的日軍,僅剩了兩個人鑽進斷牆縫裏跑掉了。劉班長顧不得自己傷口的劇烈疼痛,喊著殺呀,一直追到了大高山巷。這條巷子,也是兩邊房屋燒毀後夾峙著的,地麵挖的散兵壕,還有幾段能夠使用,劉班長便命令弟兄們立刻跳進去,進了塹壕,就表示已經占領該地和隱蔽完好了。

劉班長舒了口氣,笑著說:“我們總算完成任務了!”

戰鬥結束,他們清點人數,有一位操步槍的弟兄被日軍的手榴彈炸死,其餘的4名包括劉班長在內負傷。

正說著要叫人去向營部報告,高子曰副團長派遣指揮所的一位中尉來檢查戰況,剛好趕到。中尉見劉班長負傷了,便說:“這裏我來代替指揮,劉班長和負傷的弟兄們,快到醫務所去紮繃帶吧。”

劉班長說:“報告中尉,我不能走開,我們負傷的走開後,這裏防守的力量就太單薄了。”

中尉勸道:“你們應當走。在這裏你們也不能戰鬥,如果血流多了,還有生命危險。等你們包紮好了,還行的話,再來嘛!”

劉班長側臉一看,血已把自己的衣服都粘住裹住了,涼風灌著脊梁,直打哆嗦。另兩個弟兄呢,有的傷了腿,有的傷了頭,都在流血,他覺得一時也的確是沒力氣再支撐了,就同意服從中尉的命令,去找醫務所治療。

第57師的野戰醫院,被敵人炮轟火燒,已遷移了兩次,這時有一部份輕傷士兵和繃帶所,移在下南門附近。劉班長和幾個負傷的弟兄,趕到繃帶所,渾身快成了血人,軍醫看到,立即為他們洗血擦傷口換上繃帶。****的作戰條件一貫是艱苦的,負輕傷的士兵,除了讓你休息停止作戰,實在別無其他什麽安慰,這裏是一所磚牆民房,醫務人員在地板上鋪了些稻草,就算是讓傷病員躺下的病床了。

劉班長從昨日半夜起,隨著長官候命,東奔西走,剛才一場肉搏,又受了傷,人實在是已疲倦至極,便把身體放平在這“金絲被”上,昏昏蒙蒙地睡過去。

等他迷糊醒來時,聽到“哄咚哄咚”幾下響聲,身體猛地被什麽東西推動了一下,沙石和木塊“嘩嘩”地落滿了全身。他睜眼看時,天色已經有些發亮,這是11月30日的拂曉了。

刺耳的飛機螺旋槳聲,“噠噠噠”地怪叫著,炸彈接二連三地爆炸,有兩顆落在繃帶所附近炸響,震得他跳起來。劉班長絕望地想,這一次大概要真完蛋了,睜眼向上看,屋簷歪倒,瓦片像流水般地瀉下,牆上一個大窟窿,映出一股慘淡的白光在升騰。他跳起來向屋角躲縮,借以避免被垮下的房屋壓倒,口中焦急地大喊:

“燒夷彈!燒夷彈!”

可是在這牆倒房塌,炮打彈轟的時候,響聲驚天動地,哪裏還聽得見劉班長的喊聲!繃帶所裏,都是些受傷的弟兄,沒有誰再有力氣去救火,頃刻之間,外麵那慘白的光焰,化成一股火頭帶著黑煙直往上湧,不到兩分鍾,整個繃帶所裏,已是煙霧彌漫、熱浪騰騰了。

劉班長看見有幾個傷兵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他想,與其坐在這牆角裏等死,還不如到外麵找條生路的好,到外麵去要是也被炸死的話,那也心甘情願了。他從大門口走出去,到了巷子裏,四周一望,火星像蚊蠅似的朝身上亂撲亂舞,巷子前後全是火、全是煙。好在他剛才迷糊了一覺,有了些精神,他也就不顧肩上的傷痛,選擇了一處煙焰稀薄的地方鑽出去。

他漫無目標地走著、走著,忽然他看見有一個頭上包著繃帶的傷兵弟兄,在一所歪斜的小鋪裏麵,拿了一把殺豬用的尖刀出來,正試著那刀鋒。劉班長問:“兄弟,你在哪兒找到這麽一把短武器的?”那弟兄指指鋪子裏。劉班長又問:“這短武器拚起來好使嗎?”那弟兄甕聲甕氣地說:“管它好使不好不好使,反正到了肉搏的時候,我不想活了,敵人要是碰到我,我不能讓他舒舒服服的來取我的命!”劉班長道:“我也是這個意思,睡著不動,不是讓敵人炸死,就是讓敵人燒死,不過,我們要是離開繃帶所,得向長官報告吧。”“報告啥?你沒聽連師部四周都是槍聲,來不及了,輕傷的弟兄全都歸隊了,朋友,你也找件稱手的家夥拿著吧。”那弟兄說完,就趕緊走了。

跟人家相比,劉班長覺得有些慚愧,自己負了這麽點傷,怎麽就裝起熊來了呢?他決心也要返回高山巷的陣地去,但回去總要有件武器才能作戰呀,剛才那位弟兄說得對,得趕快找件稱手的家夥。

他也跑進小鋪子裏去翻。這個鋪子,原來是個豬肉案子,大小刀子在案子上、木盆裏都排得整整齊齊。劉班長挑了一把割肉的扁刀,先插在褲帶上,然後他又跑出鋪子繼續向街頭巷尾、沒有倒光的屋子裏去找更利索的銳器。一路上,他遇到好幾個傷兵,都在廢墟裏拿著家夥出來,有的拿棍子,有的拿斧子,有的拿切菜刀。劉班長總覺得不拿個長柄家夥,操起來不逮勁,他就繼續向全倒或半倒的民房裏去挖掘。這樣挖了三四家,終於在一堵倒塌的牆堆腳下,找到了一把長柄鋤頭,看了看鋤頭和木柄相接的地方,全是用鐵皮包裹的,非常結實,他拿在手上顛了兩顛,高興地自語:“行了,有了這玩意可以砍他兩個小鬼子了!”他扛著鋤頭,在槍林彈雨下,彎彎繞繞地向高山巷疾奔而來。

劉班長趕到大高山巷時,見中尉和弟兄們都還守在散兵壕裏,而且各人手裏,都有了步槍。中尉說,他們在旁邊的巷子裏,找到了7支還可以用的三八式步槍,除了本班弟兄各分得1支外,其餘的都送到團部去了。劉班長扛著他的那柄鋤頭挺胸報告說:

“長官,沒關係,沒有槍我一樣的殺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