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團整編1營代連長司徒偉,是個矮精的福建人,他僅僅帶了3名弟兄,掩護法院路十字街口的左翼。春申墓的碉堡喪失後,敵人立刻由北向南衝來50多人,日軍見迎麵有一排磚石疊的工事,有半人高,不容易通過,就在上風頭放毒氣。躲在工事後的****來不及防備,全部中毒。敵人一擁而上,把工事占領了。被趕到後麵去的司徒代連長和3名中毒較輕的弟兄,藏在一堵高牆下,氣得直流眼淚,他們覺得被毒氣打得敗下陣來,有些太窩囊。司徒代連長對3個士兵發問:

“機槍丟了,陣地也丟了,我們好意思回去見團長嗎?”

“沒臉見人!不回去,和鬼子拚啦!”弟兄們一齊回答。

“好,我們再上去,死也要死在陣地上!”司徒代連長揮手道,“預備手榴彈,跟我來!”他說著,提著手榴彈,帶頭前進,繞著牆,在破屋裏麵鑽著快跑。

弟兄們都跟上去。他們竄上了街口,尋到了剛才給他們吃毒氣的那夥敵人,懷著一股強烈的複仇心理,拔開手榴彈導火索,就揮臂投過去。“轟!轟!轟!”一陣陣連續的爆炸,日軍竟倒下了一片。敵人摸不清反撲的****虛實,就撒腿先撤了。

再說北側關帝廟發生的一則故事,幾乎就像神話一般。

這座廟是常德城內供奉關羽的老廟宇,比平常民房,要高出一兩丈。日軍東北城角的大炮,幾天幾夜地向市裏轟擊,關帝廟前後左右的民房,全毀平了,滿地是炮彈炸開的亂磚,可是這廟四圍的紅牆,卻整齊地屹立著,絲毫未損。廟的屋頂,被一發偶然的炮彈砸垮,但正殿的神龕和關羽的塑像,卻一點沒動。

守衛這一帶的****,是第169團第3營第7連的一部分士兵。中國人的心裏,本來都有一個關雲長的偶像,讀過《三國》的男女老幼,都知道他過五關、斬六將、掛印封金的故事。這些士兵看到廟貌巋然不動,就想,這可能是關公在顯聖吧?

日軍占領了春申墓之後,就派出五六十人的一支隊伍,侵犯關帝廟。利用廟牆,****做了個小城,三麵架起槍來迎擊。

上等兵楊西林,奉連長之命,從廟的後側門潛出,偵探敵情。他隔著牆角,聽見有喁喁的人語聲,而且是日本話,他知道是一股敵人摸來了。他沒帶步槍,也沒有帶手榴彈,但他練國術時玩得一手好長矛,所以這時他就拿著一支五尺長的棗木鋼尖花矛。憑這支花矛要對付鋼槍在手的敵人,當然不行,楊西林剛要返身回去,但他轉念又想,敵人乘這當兒跑進來怎麽辦?於是他就巧施小計,施展一身騰挪跳躍的功夫,在牆角一列磚堆後麵,跑來跑去,碰得磚頭亂滾。

日軍聽到雜亂的響動,不知道這裏有多少****人馬,於是躊躇不敢前來。但有兩名日軍,順著牆溜過來,想湊近往磚堆丟手榴彈。

楊西林知道敵人會有這一招,早就雙手端了矛柄側身等候。敵人頭一伸,他就一矛刺了過去,敵人應聲倒下。第二個敵人,既無法射擊,又不敢跨出牆角來,就隻好沿著牆倒退。楊西林不知哪來的膽子,一個箭步蹦了出來,他挺著矛尖,人一跳,矛子向上一挑,矛頭就刺入了敵人的肚子。他也不要花矛了,讓它留在敵人身上,他抓起地上的日軍步槍,立刻又轉了回來。

可是已經晚了。日軍沒有開槍,而是架起平射炮作穿牆射擊,一顆炮彈正中楊西林後背,頓時,血肉橫飛,英魂遊散。

故事神,是神在最後。弟兄們都以為楊西林殉職了,而且他犧牲的場景,還有士兵看見,不會有其它疑問。但戰鬥繼續打下去後,突然又冒出個楊西林,也舞著花矛,長得也和原來那個楊西林一模一樣。

弟兄們起初嚇一跳,接著就問,哎,楊西林,你不是殉職了嗎?怎麽還活著?楊西林眨眨眼睛,反問,我什麽時候殉職的?別開玩笑好不好?

戰鬥緊張,誰也顧不上再追究。大家的腦子裏隻是打上個問號:楊西林死了,是不是關公又化了一個楊西林出來?要不就是戰死的那個楊西林是關公顯聖的,真的楊西林並沒有死。

欲知是真是假,看來隻有去問關公了。

下南門附近,有一座工事,由****一個班守衛。當春申墓失陷後,泥鰍巷的敵人,就對著這個工事用4門平射炮轟擊。工事坍平了,駐守的****全部犧牲。

柴意新團長此時在華嚴巷的團指揮所裏,指揮抵抗法院街、春申墓、關廟、近聖巷等4條路的日軍進攻。他接到下南門附近的工事告急的消息後,就立刻抽調一個班上去堵塞。

這個班衝上去後,一麵作戰,一麵修補工事。工事修補得差不多了,弟兄們也陣亡了四分之三。剩下來的是3個補充進戰鬥部隊的傳令兵,他們分別叫邊城發、洪金、楊茂。

楊茂道:“老邊,這事情怎麽辦?機槍也有,步槍也有,可是沒有子彈。敵人衝過來了,我們把什麽對付他?”

邊城發說:“我還有兩顆手榴彈,敵人來了,我們衝上去肉搏吧。”

洪金不同意:“那不好,我們白送死沒關係,可我們死光了誰來守這工事?”

楊茂道:“那麽,我去向團長報告,請團長調人來。”

邊城發說:“恐怕來不及了。敵人這時候沒打槍,恐怕是在重新調整,他們馬上就會衝鋒上來的。”他發愁地歎道:“我們犧牲一個班的弟兄,好不容易抬石頭堆沙包,把工事修起來了,這下,怕是又要丟掉了。”

楊茂坐在地上,手撫摸著那挺輕機槍,發了呆。

洪金伏在工事邊沿上,向前方茫然無緒地張望。雖然已是夜晚了,但城裏到處是燒房的火堆,在這座工事的南側,就有一片新燒起來的廢墟,冒著光焰像一座小火山,它發出的亮光,將方圓幾百米都照得如同白晝。“快,快看——”忽然洪金輕叫起來。

邊城發和楊茂都湊過來看。原來,有兩個日軍機槍射手,一個扛著歪把子輕機槍,一個提著兩盒子彈,正爬到對麵民房斷牆角上,在尋找構架點。

“我們去把機槍和子彈搶過來,怎麽樣?”洪金提議。

“好啊!”邊城發和楊茂都同意。

他們三個說幹就幹,立即像一陣風似地撲過去。湊到那堵斷牆下,洪金大吼一聲:

“上啊!”

說時遲,那時快,邊城發抓住了那個扛槍的敵人,洪、楊兩人抓住了那個拿彈盒的。五個人裹成了一團,全滾在地上。拿槍的日軍力氣大,在地麵上摸起一塊小磚頭,朝邊城發的頭上砸。老邊額頭起了個青包,他頭一埋,急中生智,抄手抓住了這日本人的****,用盡渾身的力氣一扯,敵人慘叫一聲,痛暈過去。這時邊城發也摸起一塊磚頭,閉眼砸下,“啪!”的一聲,一股腦漿濺得他滿臉滿身。

洪、楊兩人抓住的日軍,個小力弱,早就被他們生拉活扯地弄死了。

拿槍的敵人,身上有3枚手榴彈,為邊城發所得。抱彈盒的敵人,武器帶得特別充足,背了一支步槍,還有兩顆手榴彈,楊茂要了彈盒,回去好打機關槍,洪金則撈了那支步槍,又提了手榴彈。三人滿載而歸。

他們剛在工事上架好機槍,正麵的敵人就“嗷嗷”叫著發起了進攻。

“有的是子彈,打吧!”楊茂樂得合不攏嘴,手指一扳,“嘎嘎嘎……”一梭子就掃出去了。

聽到歪把子機槍響,日軍奇怪了。他們知道****使用的是捷克造輕機槍,發出的聲音和日本歪把子完全不同,他們怕自己人打自己人,鬧出誤會,就示意停止前進。

等了老半天,見敵人還不來進攻,連這三個懵懵懂懂的傳令兵,都鬧不明白了。下南門一帶的陣地,竟就是這樣穩定住的。

餘程萬知道邊、洪、楊的事跡後,除了登記升3人為準尉外,另獎光洋6000元。

援軍的槍聲

自從日軍緊逼的巷戰開始後,57師指揮部的軍官、雜役,都有一個共同的行為表現出來,就是每天深夜站到院子裏,或屋簷下,靜靜地去探聽沅江南岸援軍的槍聲。他們夜夜如此,不論戰況多麽激烈、事務多麽繁忙,隻要城區的槍炮爆炸聲稍稍地稀疏一些,就有人若有所思地在那兒凝神諦聽。

12月1日將近淩晨,師部有兩個出去戰鬥又返回煮飯的夥夫,正在中央銀行後院裏燒灶。張夥夫抽空跑出來,爬到一節殘牆上,側了頭傾聽,隱約之間,有一陣劈劈啪啪的槍聲,從南麵傳來,不同尋常。他止不住心房亂跳,自言自語地說:“是援軍嗎?他們難道真的打來了?”於是他更加細心地往下聽,果然,在一陣雨點似的槍聲之間,又送來兩三聲“轟轟”的炮聲。日軍攻城的炮,每一記聲響都像是炸雷,而這“轟轟”的炮聲,隻有從遠方傳來才會如此。敵後有戰事,不是****的增援部隊到了,又是什麽?張夥夫忘乎所以,兩手一拍想鼓掌,人卻冷不防滾下牆來。他跌在地上,完全忘了疼痛,爬起來就往廚房裏跑,笑著說:

“老劉,老劉,好了,好了!我們的援軍到了,我已聽到南岸的槍炮聲了!”

劉夥夫將手中的柴一丟,就跑了出去。過了幾分鍾,他也滿臉堆著笑,拍著手走進廚房,喊道:“果然、果然,友軍到了!老張,把那塊肉洗洗,拿來煮吧!”

“哎!”張夥夫痛快地答道,把吊在牆上的那塊空投牛肉取了下來。

正高興呢,傳令兵丁士強走了進來,說:“快點煮飯吧,師長和長官們肚子都餓急了!”

張夥夫說:“快了,老弟,今天煮肉給長官們吃,你也解解饞吧!”

丁士強見鍋裏冒著熱氣,掀開鍋蓋看了看,見湯裏有一大塊肉,就問:“怎麽?你們把肉都煮啦?吃了今天不過明天啦?”張夥夫笑著回答:“就這些肉,吃掉算了,明天就會有鮮肉吃啦。你沒聽見嗎?援軍的槍聲已在南岸打響啦!”

丁士強道:“見鬼,你騙人吧?”

張夥夫把手指了屋頂:“我發誓,我騙你是……”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褲襠。

丁士強擺手:“別發誓,我聽去。”他說著,就跑到屋外院子裏去聽。聽了一會兒,他大叫起來:“老張頭,你他娘的耳朵真靈啊!”邊叫,邊向指揮部地下室去報告了。

12月1日中午,第六戰區孫連仲代司令長官發來電報:

“已飭第79軍即抽一個師兵力,限卅申到達常德附近,我63師於卅亥占領桃源,第51師之加強團已進至長嶺崗,第10軍正攻擊常德東南側。”

後第74軍軍部又電飭餘程萬師長派員聯絡。因前些日子,餘程萬曾派出過許多次官兵去城外聯絡,均無消息回來,所以他這次決定特派副師長陳嘯雲率參謀1人、諜報員6名,乘夜鑽隙前往長嶺崗與第51師、第151團聯絡。

1日下午,孫代長官又轉來最高統帥蔣中正電文:

“奉委座麵諭,此次保衛常德與蘇聯斯大林格勒之保衛戰價值相等,實為國家民族之光榮。各有關援軍即到,務必苦撐到勝利為盼。”

嗣後,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嶽也拍來緊急電報說:

“已令周師占領德山,部隊立派一團速到常德城西南岸支援兄軍,及入城助戰。”

過了兩小時,薛嶽又來電雲:

“周慶祥複電,陷(卅日)申已確占德山遵令與友軍聯絡,嶽已令即派敢死隊一千人或一團速到常德西南支援友軍,並入城助戰,先覺立率朱、孫兩師擊破石門橋、放羊坪附近之敵,進至蘇家渡、二裏崗作戰。”

後來第10軍方先覺軍長也來電說:

“第3師已於陷(卅日)攻占德山附近及其以南地區,盼聯絡。”

根據上述諸多電報,與德山方麵傳來的槍聲相印證,餘程萬判定周師可能確實到達德山,於是便在當日派出便衣攜帶餘程萬各片和函劄前往德山聯絡。

傍晚,便衣引來****第3師諜報員1名。餘程萬聽到報告後,馬上招呼:“快讓他們進來!”

第3師的諜報員進來後,敬過禮,從懷裏取出一封信和一張名片,呈給餘師長。

餘程萬接過信,見上麵寫道:

“餘副軍長石堅兄鑒:全師於11月30日晨到達德山以南地區,開始向德山攻擊,經一晝夜之激戰,於同日午後5時30分確實占領德山,並控製其東南之線,惟以遠道馳援,常德敵我情況,諸多不明,故特派本部諜報員龔誌雄、黃茂林兩員,前來聯絡,請將一般情況詳為示知為感,即頌勳祺。弟周慶祥鞠躬。12月1日。”

名片背麵寫著:

“來函及名片所示均悉。本部已派第7團於本日下午5時,由德山向常德西南挺進,並即入城協助,除該團爾後請兄直接指揮外,但該團到達後,渡河事宜,請兄妥為準備並協助為感,此致,餘副軍長石堅兄!弟名正肅。”

“嗯,”餘程萬看後點點頭,“還有一個呢?”他問。

“我叫龔誌雄,黃茂林在半路被流彈打傷,沒能渡河前來。”龔誌雄立正回答。

餘程萬扭頭對旁邊的周義重指揮官說:

“你到德山去一趟吧,一切詳細情況,非你去麵呈周師長不可。有你去了,也好引友軍入城。”

周義重立起來答道:“我願意接受命令,可是副師長也走了,參謀處的弟兄也都出去督戰,這裏留師長一人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