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第58軍新11師先頭部隊,在侯師長督率下開始渡江前進。日軍企圖阻止****渡江,憑借江岸掩體工事,用機槍猛烈向江麵掃射。新11師炮兵營第9連連長乾錫仲、排長黃金亭,見狀連忙指揮炮群反擊,摧毀了日軍的機槍掩體,壓製了敵人的火力。

11日,新11師一麵穩定陣地,一麵準備夜間攻擊:一部迂回常德城西北地區攻擊敵左側背,主力由東門向當麵之敵攻擊。新10師肖師長亦派一部分兵力進至南站,攻上、下南門。

魯道源軍長以這一段必須完全攻下常德城,特散發手令激勉各師全體官兵:

第×團營連長與士兵均覽:查本軍素以善戰得名,幹部從以勇敢著稱。抗戰七年,見敵必摧,縱遇惡戰,終操勝果。此次千裏西馳,援攻常德,因我官兵人人奮勇,致敵節節敗退,常德名城指顧可收。乃以少數官兵因循畏縮,以致一部殘敵,尚得負隅頑抗。似此深玷我革命軍人之天職,有負總裁之厚望,捫心自省,何以對黨國?何以對團體?更何以對本軍已死先烈鮮血頭顱換來之光榮戰績?望我全軍官兵激勵空前之智勇,發揚本軍之榮譽,犧牲小我完成國家民族大我之忠義精神。決死以赴,不殲此倭寇,誓不生還,共副本軍長素日所昭示成功成仁之願,以慰總裁,以報國家,是所厚望。民國32年12月11日軍長魯道源手令。

攻城自晚間8時許開始,至午夜11時,戰事趨於白熱化。****前仆後繼,有進無退。炮兵營徐肯堂營長在槍林彈雨中指揮炮兵向城內猛轟,有效地摧毀了日軍許多機槍火力點。12時,****從東北兩麵同時突入城內。

魯軍長看著千軍萬馬斬將奪旗的壯闊場麵,揮筆寫了一首紀事詩道:

兒郎對對武陵園,血肉霜風向北飛,城破負廓猶巷戰,問他倭虜幾時歸。

巷戰進行了半夜,12日拂曉觸目盡是血肉模糊的日軍屍身。這時,日軍留城的這股掩護部隊後路也被第58軍迂回部隊切斷,他們深懼全軍覆滅,於是就由西門豕突而出,向常德西北方向潰逃,去追趕大部隊。

第58軍以一部繼續向敵跟蹤尾擊,主力則於城垣外構築堅固據點陣地,城區內構築核心工事,同時打掃戰場,清理俘獲,安撫傷亡。

在魯道源光複常德的同時,第57師師長餘程萬亦率杜鼎、孫進賢兩團長,及官兵80餘人,協同新11師第32團由德山老碼頭渡過沅江,向常德東門挺進。

第32團在東門酣戰,餘師長就率第57師的弟兄繞護城河,從沿河的殘牆缺口突進城內。當他們的雙腳確實又重新站立在常德城的地麵上時,他們激動極了。這時天色還未亮,月兒像團扇一般大,漸漸向西沉下去。月光照著城基那些斷牆殘磚,空**無人,一種戰亂後的沉寂使人感到淒涼。夜靜中,空氣也仿佛懸浮著凝固了,人的嗅覺因此格外靈敏,他們立刻聞到奇惡的臭氣在四周圍彌漫。不知是誰輕聲叫了聲:“啊——!”同時也就發現了城牆基下,左一堆、右一堆的黑影,這都是前幾日日軍猛攻南牆時遺留下來的屍體,這些死屍停了七八天,全都已腐爛了。

餘程萬率眾人跳下城基,踏著前幾天戰爭的痕跡,向城中心奔去。他們聽到在下南門到學街口一帶,不斷地有槍聲傳來,估計是留城的****弟兄,在和日軍接火,就焦急地想去搶救他們,在滿地的磚瓦堆上,時不時露出一段石頭在外麵,餘程萬判斷這大概就是大西街,他就招呼大家作衝鋒的姿勢跳過路麵,向中央銀行躍去。

天已經微明,他們看到興街口幾間未燒完的民房,在半空中剩下個空殼的黑影,槍聲就是從那裏發出的。餘程萬想,自己的弟兄,很可能是在利用這幾間破房襲擊敵人,於是就指揮手下,借著斷壁殘垣,逐段掩蔽著蛙躍向前。

孫進賢團長一馬當先,爬到一堵斷牆角上,他看到有8個日軍,端著步槍,正在向一幢半倒塌的屋子射擊,他火從心頭起,看準兩個敵人蹲著的地方,摔出一枚手榴彈。火焰湧起之處,兩個敵人應聲倒在地上。其餘6個日軍,立即從磚堆裏站起,倉皇不知何從,這時,餘程萬領著弟兄,一躍而起,喊著殺聲,幾十把刺刀,像利箭一般,從四麵八方向敵人刺去。

風卷殘雲,這6個敵人很快被消滅,大家正要撲入前麵的破屋子裏去,卻聽到有人大叫道:

“報告師長,高子曰在這裏!”

餘程萬和兩位團長,一聽就聽出是高副團長的聲音,大家歡喜得大喊大叫,隻見破屋窗戶洞裏,兩個穿著全是泥漬而又破爛軍衣的人跳出,他們手上各拿了一支日本步槍,前麵那個,正是高子曰,跟在後麵的,是一個團部士兵。

他們兩人看到師長和弟兄們站在一堆亂磚上,便提了槍直奔到餘程萬麵前,筆直地立正,雙目注視著,同喊了聲:“師長……”不知道他們的心裏是高興還是難過,是情緒過於緊張還是神經已麻木,下麵的話竟然張口結舌,一個字也發不出音來了。同時,那立正的身體,卻大幅度地顫抖著。

餘程萬雖是極端鎮定的一個人,但在這種九死一生的情況下和患難弟兄相見,也按捺不住激動,跨上前一把擁抱住高子曰,抽抽搭搭地哭出聲來。

高子曰嗚咽地斷斷續續說:“師長,您別難過……師長,您控製情緒……師長……”

過了一會兒,餘程萬鬆開高子曰,擦了一下眼睛,把情感平穩下來,說:

“很好,難為你們了。你們的事跡,我一定要報告軍長,報告孫代長官,報告蔣委員長。你們不僅會得到嘉獎,而且你們一定會名垂青史的!”

高子曰哽咽地說:“我們倒不需要什麽嘉獎,師長,我們能活著見麵,就滿足了!”

“是啊……”餘程萬感慨道。

唏噓中,還是杜鼎團長提醒了餘程萬一句:“師長,時間很緊張,我們快去小西門,把那件要緊的事辦了吧!”

“對!”餘程萬想起來了,“我們趕緊去占領小西門,那兒是全城的市中心,我們要舉行一個莊嚴的儀式!”

說時,聽到小西門方向響起一陣陣槍聲。

餘程萬一揮手,道:“衝過去!”

隊伍驟然間像一群下山的猛虎,向小西門猛撲而去。興街口離小西門隻是短短的一條直徑,大家一口氣奔上那城牆的殘基上。遠遠看見,有幾名日軍的警戒哨,在城門外的缺口處正在舉槍射擊,一望到他們這群****出現,槍子也不知道射到何處去了,撒腿就往城外跑,一邊跑一邊還在呐喊什麽話。隨即,就在城外的幾道掩體裏,拱起許多條穿黃呢軍裝的脊梁,這是日軍布置在城外的掩護部隊。這些脊梁沿著小路向北門飛速地移動,那是他們俯著身子在慌亂潰退。弟兄們不放過這個打活靶的機會,各個端起步槍,一齊向日軍的弓背射擊。日軍少數幾個回過槍來,還擊幾下,還是加快速度地跑,餘程萬手一舉,喊聲:“占領城頭!”弟兄們就由城基的瓦礫堆裏跳出來,撲上了小西門城頭的磚堆高處。看了看,日軍已撤離一空,隻遺棄了兩挺輕機槍在地上。

餘程萬走到殘破的城門樓旗杆旁,喊了聲杜團長。杜鼎馬上答了聲到,走過去。餘程萬說:“現在我們舉行儀式吧,把國旗給我。”杜鼎摸出珍藏在胸口裏的一麵青天白日旗,交給餘程萬。餘程萬親手把中華民國國旗緩緩地升上旗杆,然後莊嚴地行了個軍禮。所有的****弟兄也舉手致禮。

正好來了一股強勁的西北風,把升上去的國旗全幅展開,迎風飄揚。在獵獵的國旗下,常德雖然一片焦土,一片廢墟,遠處的沅江,也是浮屍漂陳,肮髒發臭,但,它畢竟是屬於中國。它在中國的土地上,江還是這條江,城還是這座城!

澧水河對峙

參加圍攻常德的日軍三個師團第116師團、第3師團、第68師團,在撤退的行動中,仍統歸岩永旺師團長指揮。

12月12日夜,日軍部隊在石門、澧縣、津市一線橫渡澧水河。狂風大作,星疏月朗,岩永旺率指揮所先行過河後,他就站在河北岸的一座橋頭,抬腕看表,計算部隊渡河的時間。不一會,各個聯隊相繼來報告,渡河完畢。岩永旺滿意地“唔”了聲,正要下達繼續向東北方向行進的命令,突然,報務官送來一紙電文,是橫山勇司令官從沙市觀音寺指揮所拍來的急電,內容說,要岩永旺令部隊在澧水沿線暫行不動,他立刻趕到,有緊急軍務相議。

岩永旺不知何故,就把命令轉達下去,同時趕緊叫勤務隊搭帳篷生爐火,請其他幾位師團長、參謀長趕來恭候司令官的大駕。

幾個小時後,橫山勇乘坐越野汽車趕到。他跨下汽車,首先便對迎上前的岩永旺師團長、佐久間為人師團長、山本三男師團長問道:

“你們知道湖南有多少條江河嗎?”

眾人沒弄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所以都沒做聲。

“湖南有大小江河4700多條,以湘、資、沅、澧四條河流最大。我們這次打下了沅水,現在又占據了澧水。中國有句古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現在就吃這個水吧。”橫山勇似有意、似無意地自我作答後,就徑直走進帳篷,在臨時搭就的會議桌前坐下。

“諸位,”橫山勇開門見山地說,“南京派遣軍總司令部畑俊六大將要我將一個意思轉達你們,那就是,在澧水一線原地待命。”

開始將軍們還以為是什麽嘉獎決定要下達,因為常德打下了,作戰預期目的也達到了,這個重要決定肯定逃不出獎賞的範圍,所以他們都是抱著暗喜的心情前來赴會的,但他們也有疑問,怎麽走到半路上要來表揚部隊呢?可他們萬萬沒料到是這麽個糟糕的決定,他們都麵麵相覷,呆住了。

“有什麽意見要說?”橫山勇問,他的情緒似乎也不高。

“司令官閣下,我認為我們不能在澧水河久留,此次作戰雖稱順利,但在常德遭敵出乎意料的頑強抵抗,經一番艱苦奮戰才將其攻占,部隊傷亡甚重,急需返回營地補給休養。”第68師團長佐久間為人站起來說,說完後,又坐下。

橫山勇沒吭聲。

第3師團長山本三男接著也站起來,直截了當地陳述己見:“我同意佐久君的想法。我軍不僅傷亡嚴重,補給短缺,更嚴重的是,目前尾隨我軍追擊的敵人正規軍3個軍,離我們的後衛僅5華裏,隨時有爆發激烈戰鬥的可能,更有被敵第六、第九戰區部隊夾擊的危險。所以,我認為我軍應及早撤退,恢複原態勢。”

橫山勇對這兩位師團長的消極態度,並沒有流露出任何責備的意思。但他也沒有表示讚同。他隻是漠無表情地說:

“佐久君、山本君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但是,行也罷,不行也罷,都一樣,都要按照畑俊六大將的指令行事。”

“我同意司令官閣下的意見!”岩永旺這時站起來附和道,“我們雖然越出防地作戰已有一個半月餘,也有很多困難,但我們是凱旋之師,我們能鼓舞起高昂的士氣,所以我們完全不用擔心敵人的追擊。我的意見,我們正麵3個師團,在澧水河一線對敵軍擺出決一死戰的架勢,不過,我們並不是去鬥槍鬥炮,而是鬥勇鬥誌鬥氣概!中國不是有蜀國大將張飛長阪坡一聲巨吼,嚇死魏國大將夏侯傑,喝退魏兵百萬的故事嗎?這就是用氣概去作戰,我們現在,不正好能借用過來嗎?司令官閣下,我以第116師團全體官兵的名義,向您表示服從指令!”

“那麽我命令你,”橫山勇冷漠地對岩永旺說,“繼續擔任澧水河對峙行動的總指揮!”

“哈依!”岩永旺立正,彎下腰。

寒風刺骨,橫山勇頂著星鬥往回趕。他哆嗦著牙齒剛坐進駕駛室,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探出頭來喚岩永旺。他對奔到跟前的岩永旺輕聲說:

“有兩個高麗慰安婦,在我那兒,我派汽車給你送來!”

“多謝!”岩永旺把腰彎成九十度。

嚴格地說、岩永旺是在冒險,而且很難說,他是出於什麽心理。山本三男中將說的極有道理,在他們的屁股後麵,有國民黨養精蓄銳的3個軍,如果一鼓作氣攻過澧水河的話,那麽日軍這3個師團連招架的餘地都沒有。不過,遺憾的是,中隊果真像岩永旺預料的,被日軍坐守澧水的氣勢給唬住了,沒敢向河對岸多邁出一步。

12月9日晚,重慶國民黨軍委會正式下達追擊令。實際上是蔣介石親發的電報命令:

致薛嶽等青電(12月9日)

限即到。長沙薛長官,恩施孫代長官:密。(一)常德之敵已動搖退卻,仰捕捉好機,截擊猛追。以收殲敵之效。(二)追擊間,兩戰區間之作戰地境為河、石板灘、長嶺崗、阮山、新州、石首之線,線上屬第九戰區。(三)兩戰區之追擊目標,為長江沿岸之線,但第九戰區進出於新作戰地境後,再待調整。(四)亥陽令一元電各節,緩待另令修正。中○。亥青午。令一元已。

接到命令後,****第18軍、第79軍、第44軍馬上興高采烈地攆著鬼子追。當追兵最愜意,既輕鬆又威風,還能沿途拾日本人丟下的“洋撈”。通常是一個士兵得到了一件戰利品,比如望遠鏡或指揮刀之類,先被班長奪走,然後排長說,你要這玩意幹啥?給我吧!排長沒玩多久,又被連長看見,大罵,你小子還藏這麽個寶貝?放我這吧!放了沒幾分鍾,被營長偵察到,叫傳令兵拿來看看是不是真貨?是真的就留下。但營長那兒也不保險,團長聽說後就要來欣賞,欣賞之餘,營長也就知趣而退了。而團長最終也不會要,他會送給師長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