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武大郎、潘金蓮請客,西門慶心念電轉——去?還是不去?

他的心裏其實是躍躍欲試的想去的。在中國傳統文化裏,潘金蓮是一個壞女人,千年的積累下,她甚至可以說已經被塑造成了最壞的一個。

偏偏這個壞女人還生得很妍,很勾人。沒有人能夠完整地拓撲出她的美,沒有人能描畫出她仿佛於天鵝臨水梳妝的嬌影,仙界裏也肯定保留著她的一段好身材,冥府裏也盛開著她永不死亡的紅罌粟。

世上的女人,都不無妒忌的鄙薄著這種壞女人;而男人,則在一邊鄙薄的同時,又一邊象聞到了蜜糖的蒼蠅那樣,嗡嗡叫著粘上去。

每個男人都幻想著把這種壞女人收為後宮,讓她對旁人鴆毒無情的同時,卻將她的溫柔奉獻給自己獨享。

這種感覺就像河豚魚一樣,劇毒更**,正因為如此,吃到嘴裏的時候才顯得格外的回味無窮,口中咀嚼的已經不再是美食,而是生命的斤兩。

西門慶也無法免俗,他真的很想去,他想去看一看那個叫囂她自己是“不戴頭巾男子漢,叮叮當當響的婆娘”!他想跟這個“婆娘”調笑一句:“金蓮你真美,就象公主一樣!”如果那女子反問一句:“我象哪個公主?”自己便可以抖包袱了——“鐵扇公主!”

走哇!麵對著金蓮的**,張藝謀那秋菊打官司裏的秦腔小調,已經在他腦子裏悠悠揚揚地哼唱了起來。

但西門慶馬上又想起自己這具糟糕透頂的臭皮囊來。當初自己和月娘說話的時候,那打不折的鹹豬手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踅摸過去,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經把人家美眉的柔荑給叼住了——萬一自己見了潘金蓮,這具軀體不良的德性突然發作……

就算自己能把持得住不去兜攬她,但那潘金蓮可不是盞省油的燈。若是她見了西門大官人這般“潘安的貌”,動起了春心,三勾兩搭之下,迷惑著自己跟她眉梢眼角上遞起情書來……

一想到眉梢眼角,月娘那雙曾經在自己臉上留連的清亮眼睛,突然間在心尖兒上滾了幾滾,顧盼處澄澈照人。

西門慶深深地吸了口氣,暗道:“我有多少圖謀未成,豈能被女色所迷,誤了大事?潘金蓮我終究是要見的,但絕不是今天!”

心中天人交戰,說來雖長,但也隻不過是一刹那的工夫。低頭見武大郎還在眼巴巴地等他回話,西門慶便蹲了下來,和武大郎四目平視,這才道:“武道兄,我有一言,你卻要聽真了。你我前世,本皆天上仙友,彼此間兄弟相稱。到了今世,怎的就如此生分了起來?你這一口一個‘西門大官人’,叫得我全身發麻,再多叫幾聲,豈不折了我的道行?今後切莫如此!你隻要稱呼我一聲‘西門道兄’即可,若十分加敬,便稱呼一聲‘西門仙兄’,也就是了!”

武大郎心頭卻是別有一番滋味。旁人和他說話,都是居高臨下,從來沒有人象西門慶這樣和他平視過。心意激**之下,竟連說話聲音都哽咽了起來:“是是是!便依大官……不不不!便依西門仙兄所言!”

西門慶見他眼圈發紅,聲音沙啞,忙道:“武道兄,你我都是男兒漢,淚不輕彈,豈能效那婦人女子?來來來!這便請上坐,你我兄弟好好敘敘!”

一邊說,一邊將武大郎扶掖回座椅中,心中卻在苦苦思量:“卻要想個什麽法兒,才可以既婉拒武大郎的邀請,又不傷他脆弱的自尊?這個卻是好生難也……啊!有了!”

當下便道:“武道兄,雖然同在清河縣,做兄弟的卻不知武道兄家住何處,實在該打!今日便請武道兄賜告於我,從今天開始,咱們便通家交往起來,豈不美哉?”

武大郎連聲道:“不敢不敢!小人我……”

“嗯?”西門慶截住了他的話,狠狠地瞪著他。

武大郎趕緊懸崖勒馬:“不不不!是小弟!是小弟!”西門慶這才點頭道:“武道兄,這稱呼看似平常事,卻關係到你我星運,切不可小覷了它!”

武大郎連連點頭,這才道:“小弟我就住在清河縣中的紫石街,和西門……仙兄的府上也不太遠!”

西門慶點頭道:“既然不遠,咱們這便去……哎喲!”

一聲驚呼,客廳中眾人皆嚇了一跳,眾家人都問:“主人何事?”武大郎也道:“西門……仙兄,你這是……?”

隻見西門慶張大了口,滿麵驚愕之色,其表情之到位,心理之寫實,細節之逼真,感染力之生動,絕對是奧斯卡金像獎的不幸而是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的大幸。

“武道兄方才說,尊府所在,是紫石街?”過了半天,西門慶才如夢初醒地道。

“正是!”武大郎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西門慶一拍大腿,叫起撞天屈來。

“西門……仙兄,你這是……?”武大郎是個老實人,見西門慶如此這般,廟裏長草——荒(慌)神了。

西門慶歎了一口氣:“武道兄,在那幽冥地府、森羅寶殿中,十殿閻羅跟我說了——今生今世,我見不得‘紫’字,若是一見,後患無窮,於我大大不利——武道兄,你偏偏住在那‘紫’石街!這一來,卻讓我如何是好?若去時,隻怕有些煩惱;若不去,武道兄麵子上怎下得去?說不得,隻好舍命陪君子……”

一邊說,一邊心裏暗道:“我這可不算是說謊吧?若在‘紫’石街跟潘金蓮扯上了關係,那武鬆回來,豈不要了我的性命?就算腿長跑掉了一時,那也是後患無窮啊!”

他心中思忖,那邊武大郎早跳了起來:“使不得!使不得!若西門仙兄去了我那陋舍,因此有了個三長兩短,卻叫我這輩子怎生過意得去?此事休提,再也休提!”

西門慶笑道:“武道兄莫急,兄弟卻有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武道兄且請坐好,聽兄弟我慢慢說來!”這正是:

莫讚紅妝出奇計,且看公子有良謀。卻不知西門慶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