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西門慶一言點醒,來旺兩眼發直,早已經進入了自己拍賣遠期合同時的未來場景,其規模之宏大,盛況之空前,都讓這個菜鳥操盤手意**不已。

西門慶知道陷入這種狀態的人,是很幸福的,如果這時候打擾他,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遂撇開來旺,問傅二叔和賁四道:“我囑托你二人買地開店之事,辦得如何?”

傅二叔雖然震驚於西門慶的奇思妙想,但一轉念間,突然了悟——西門慶是誰?是天星轉世!這點頭腦放在別人身上是天下奇才,放在他老人家身上,隻不過是牛刀小試!傅二叔以自己人生數十年的經驗推測,西門大官人利錐初脫,肯定還有未盡之意,令人吃驚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聽到西門慶問起,傅二叔便拉了賁四,恭恭敬敬地回報了一遍。原來在縣衙繁華處,有尚家兄弟手頭拮據,要賣了祖居,回鄉下去住。傅二叔和賁四同那兩兄弟盤纏了兩天,最後把價錢咬在了八百貫之上,因此特來回稟西門慶。

西門慶聽說地已經有了,心裏頓時樂開了花。暗想買地蓋樓,再請武大郎做了店主,等武鬆回來了,一看哥哥在自己照拂下這般榮華富貴,那還不口稱西門哥哥,納頭便拜?從此自己手下便多了一員大將……

想到得意處,西門慶臉上忍不住眉飛色舞,與旁邊的來旺互相輝映,一時瑜亮。

興高采烈之餘,便向傅、賁二人道:“兩位辛苦,且坐喝茶。待我取件東西回來,咱們便去尚家相一相地勢。”說著,西門慶起身向後宅去了。

其實他哪兒有什麽東西要取?隻不過是為了向月娘報一聲喜訊,說今天打了應伯爵一幹人,好讓她出一口惡氣。他滿心裏想著隻是一句話的工夫,費不了多大事,誰知一進後宅,就看見四處一片淩亂,月娘正指揮著丫環仆婦,把一根根柱子統統用紅布包裹起來。

西門慶目瞪口呆,上前便問:“月娘,此舉何意?”

月娘不意西門慶三不知的回來了,突然聽到他的話音,一轉頭間,眼圈兒已經紅了:“官人,你忒也莽撞!這等生死攸關的事體,怎的不跟奴家商量一下?”

西門慶見她紅著眼睛,翹著紅唇的嬌俏樣子,心裏又憐又愛,卻又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連忙哄道:“月娘莫哭,為夫生性莽撞,若有什麽地方讓你受委屈了,你盡管說明,然後任你處置便是!”

月娘見他還在嬉皮笑臉,急得跺足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敢如此憊懶?若不是家中人提醒於我,豈不傷了你的性命?那時再有應花子那種小人欺上門來,卻讓我去依靠誰人?”

她越說得急,西門慶越是糊塗,不過想想還是先把生氣的月娘安撫下來為是。於是他趕緊打岔報喜:“月娘,說到那應花子,今天我在提刑衙門,已經將這幹小人打了個臭死……”

月娘卻是聽而不聞,隻是急道:“誰個管那些小人是死是活?我隻問你,你身上卻還有什麽忌諱沒有?”

“忌諱?我?”西門慶搖頭,“我能有什麽忌諱?”

“你還瞞我?”月娘更急了,眼中淚光萌動,“昨日你在前廳之上,對那地廚星說道,你生平見不得‘紫’,所以去不得‘紫’石街。你對外事如此清楚,對內事怎的就糊塗起來了?咱們家中,和‘紫’有關的東西,那還少了?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有個三長兩短……當今世上,便是冒失鬼的哥哥冒二鬼、冒一鬼,也沒有你這般莽撞的了!”

西門慶恍然大悟,原來是昨天為了敷衍武大郎,才說自己見不得‘紫’,誰知道就有家人做了耳報神,月娘一聽之下心慌,怪不得如此雷厲風行地辦了起來。

轉頭四顧,隻見漆成紫色的柱子都象生了瘧疾,被月娘用紅布嗬護得密不透風;花園裏秋菊正是盛開的好時候,可惜這一片五彩繽紛之中,唯獨少了紫色,但凡掛上點紫色的花,早不知被掐了扔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目瞪口呆之下,西門慶暗暗慶幸,還好城外永福寺道堅長老今天沒來化緣,否則被月娘看到他手裏居然敢托著“紫”金盂缽,那還了得?

西門慶忍不住頭疼,看來胡說八道是要遭報應的,自己隻顧在武大郎麵前信口開河,這不就受了月娘的天譴了嗎?

想了想,又不禁為月娘的一片深情而感動。西門慶深深地吸一口氣,款款道:“月娘,你錯怪我了!”

月娘不語,隻是抬頭凝望著西門慶的眼睛,那兩泓清波之中,**漾著無盡的關心和情意。雖然今天滴酒未沾,但西門慶卻也有些醉了。

不知不覺間,西門慶便拉住了月娘的手,兩個人並肩而立。西門慶便指著那些裹了紅布的柱子,溫言說道:“我見不得‘紫’,卻是有講究的。我見不得的,隻是地名上的‘紫’字,其它萬物的‘紫’,卻是無妨。”

迎著月娘清澈的眼睛,西門慶笑道:“若是見個‘紫’便矯情起來,這天下之大,哪裏還有我西門慶的容身之地?吃飯,有紫薑;吃藥,有紫蘇;遊山玩水,將碰上紫檀木;齋僧敬道,會撞上紫薇星;腦袋撞上紫色的柱子長包;眼睛看了紫色的花而害瘡……那時的我,豈不是生不如死嗎?”

月娘“撲哧”一笑,整個人突然顯得怯生生的:“夫君,若如此,卻是月娘莽撞了……”

西門慶歎了口氣截住她的話語,笑道:“是啊!便是那冒失鬼的姐姐冒二姐、冒大姐比起你來,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月娘大羞,用力一掙,西門慶這才發現自己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把人家美眉的手給據為己有了,急忙放開。月娘得了自由,再不敢向西門慶看上一眼,急回身,分花拂柳地跑掉了。西門慶看時,卻哪裏是人身?分明是奇幻裏的哪一位花靈,駕著風影吹回到庭院深深裏去了。

西門慶揮手打發走了那些做了半天無用功的家人仆婦,然後呆呆地看著自己捉過月娘柔荑的那隻手,惡狠狠地自言自語道:“又犯臭毛病,該打!十足的該打!”

口裏數落著該打,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莫名其妙地發了半天呆,突然醒悟:“哎喲不好!傅二叔和賁四還在前廳等著我呢!”當下再不敢耽擱,拔腳又往前廳跑了回去。

到了前廳,才發現醒悟的不隻自己一個,連來旺都從憧憬的慣性裏醒悟回來了。於是西門慶讓來旺拿著帳本,再背上那賺來的一千貫錢給武大郎分紅去,順便請他明天早早做完炊餅後,來自己家中赴宴,也讓他和李知縣、賀提刑、周守備混個臉熟,日後有個照應。

西門慶自己,則在傅二叔和賁四的陪同下,看地形去了。

出了府門,西門慶忍不住回頭向後宅方向望了一眼。想到自己在社會上打拚時,家中卻還有一個人把自己溫存在心底,西門慶就覺得無比的感動。這是他孤身穿越後,第一次享受到了家的溫暖。

一時間,西門慶又是惶恐,又是歡喜,他覺得自己心中那道防備著月娘柔情的高牆,正在慢慢地崩潰於無形。這正是:

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哪礙野雲飛?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