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而漫長的水道,好像永遠也走不完似的。麗娜覺得時間過的好慢,好慢,但,她不敢吱聲,一路無語地跟在了傑特的背後。

終於,一絲柔和的火光,出現在麵前。一步、兩步、三步……一百步,終於,兩人來到了亮光的來源——下水道的一個三岔路口,不,準確的說,現在是十字路口了。因為,矮人們在牆上開了一個大洞。

剛看見傑特的身影從黑暗中現出,眾人就圍了上來。

沙朗馬上喳喳地說道:“我們本來想去……”但,話說了一半,眼睛就有意無意地偷瞄了秀一一眼。

傑特望過去,看到的卻是此刻,太鷹和秀一兩人嘉許的目光。傑特點點頭,同時,爽朗的笑容,爬上了他的臉龐。因為,他知道,自己剛才過的,不是一關,而是兩關。

但下一秒鍾,他卻看到了艾絲美的眼神,從無限的欣喜,跌落到莫名的哀鬱中。他,笑了笑,讓開身子,現出像小媳婦那樣躲在自己身後的麗娜來。

無法適應突然而至的亮光,麗娜下意識地用手擋在了自己額前。

傑特揚起手,向眾人介紹到:“她就是麗娜,漢斯大將軍臨死前托我照顧的人。今天,她恰好救了我一命。”

他的語氣和聲調沒有一絲的變化,平淡地讓人難以置信。讓本來臉上露出曖昧眼神,準備看好戲的黑炎和太鷹有點吃驚。難道,對這個昔日戀人,傑特早已忘情?

不管怎樣,麗娜還是有點羞怯怯地站到了陌生的眾人麵前,本著樂天的性格,她很快放開胸懷跟大家打招呼。特別是看到法卡羅之後,更有一種格外的親切感。但沒多久,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為,艾絲美再也按奈不住,當著眾人,淚流滿臉地撲入了傑特的懷中。

“我說過讓你在營地裏等我的。”傑特用近乎哄小孩的語氣跟絲美說。

“但是,傑特……我真的以為你回不來了。感到你有危險後,我想去,但秀一他……”傑特沒有讓她說下去,用虎吻封住了她的小嘴,許久才鬆開來。

當著眾人親熱,讓臉皮不怎麽厚的絲美,霎時間連玉頸也變成了絢麗的粉紅色。

“唔唔唔!”黑炎兩人在發出怪聲的同時,右手有點興奮地握起了拳頭,臉上,再次露出壞壞的表情。因為在另一邊,麗娜已經開始有點不對勁了。

不知怎的,看著傑特跟別的女孩子親熱,麗娜心中湧起一股怪怪的感覺,心裏很不是滋味。是嫉妒?是苦澀?是羨慕?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在共同經曆這麽多生生死死之後,說麗娜對傑特完全沒有感覺,那是騙人的。起碼,他們已經填平了彼此之間那原本不可逾越的鴻溝。既然,障礙消除了,那就意味著以前打下的感情基礎可以順利地起作用了。

可是,現在艾絲美的出現,把麗娜心中朦朧的憧憬,撕了個七零八落。她想生氣,但她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生氣的理由。自己是傑特的什麽人呢?情人?不是!被監護人?更不是。朋友……

“隻是朋友嗎?”麗娜的小聲低喃中,飽含著淡淡的哀怨。她的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眼前的一切,開始迷離起來了。在似幻似真的感覺中,不知何時,傑特摟著的人,變成了自己……

忽然,麗娜猛然甩了甩頭。啊!我到底怎麽了。難道世界上的男人隻剩下傑特那個蟑螂怪?我為什麽要跟別的女人分享那個家夥?可惡!我剛才到底怎麽了?

可想歸想,胸中的不快,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重了。這感覺,像藏在腦海中的一根利刺,無時無刻地刺激著麗娜的思緒。

正在這時,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總之,絲美的目光是投到了麗娜的身上。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上了。對麗娜以前跟傑特的事,大家都或多或少聽說了。所以,盡管現在情郎在懷,絲美還是不禁打量起這位傑特的前任情人來。她的目光並沒有惡意,但看在麗娜的眼中,卻認為這眼神充滿了勝者對敗者的嘲諷。

就這樣,絲美莫名其妙地看見麗娜忽然握起雙拳,鼓起了腮幫子,狠狠地盯著自己。對於麗娜這種不友好的挑釁,絲美不自覺地揚了揚下巴,理所當然地用抱緊情郎作為了最好的回敬。

於是,從兩對眸子電射出來的劍光,在虛空中交擊起來,撞出一連串的火花。看見,兩位大美人就在暗中比拚,傑特可真有點哭笑不得。

但正在此時,久違的之神忽然跑來了。

“嗬嗬!傑特小朋友,今天我來教你玩一個遊戲!”

“……”看見,這個不良之神的模樣,傑特用警惕的眼光望著它。

“別弄出這凶巴巴的樣子嘛!好,我賜予你一項能力,看好啦。”

不知怎的,傑特忽然看到,從麗娜的眼中噴出了近半米高的紅色火焰。

“這……”傑特驚奇地張大了嘴巴。

“嗬嗬!這就是人的心火了。你可以通過心火的顏色,判斷這個人的心中所想……”聽到這裏,傑特的心‘噗、噗、噗’地加速跳起來。能知道對方想些什麽?這不就意味著無論對手是誰,自己都能夠輕易地將主動權掌握在手中。想到這裏,傑特不禁興奮莫名。之神啊!你這次終於幹了好事了。

可是,這個偉大的神,話鋒一轉:“不過嘛,這能力對有些人沒用的。”

哦!隻是有些人用不上而已。傑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比如,聖騎士、神官、修女……老奸巨猾的商人、卑鄙無恥的政客、深謀遠慮的老狐狸……”開頭,傑特還以為隻是神職人員不行,但聽到後頭,就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了。

“還有……咦,我忘了!”之神說著說著,從懷裏摸出一份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至少兩百頁的名單,開始念了起來。傑特一看,對之神的最後一絲好感,也頓時灰飛煙滅,失望之情,揚於表麵。

看到傑特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無良之神也不念了,過來,像慈父一般,一手搭著傑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唉——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高不成、低不就,是很正常的。”

聽到這話,傑特差點‘感動’到哭了出來,一雙大拳握得死死的,已經做好了隨時揍神的準備了。

就在火山爆發的前一刻,之神忽然話鋒再轉:“不過嘛!這心火還有一樣非常非常重要的用途,就是……”仿佛故意勾起傑特的好奇心似的,之神的話,隻說到了一半就停下來了,直到傑特的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身上,他才神神秘秘地將手伸到腰後麵。

慢慢地,一根像鐵枝模樣的金屬棒,被他一分一寸地拉了出來。漆黑的棒身上,閃爍著懾人的精光。這根帶有絲絲寒氣的棒子,馬上吸引了傑特的所有心神。

而隨著棒子的拉出,棒上的寒氣變得越來越重了,散發出的精芒也越來越黑亮。

神器?一個驚人的名詞,閃進傑特的腦海。沒錯,應該就是神器,嗜血之神有‘血魂’,戰神有‘戰神戟’,既是像精靈王這種三流從神,也有一個賜予自己風係力量的‘風妖精的祝福’。那麽,身為中立派主神的之神,是不是也應該有……

傑特心底又再次燃起了希望,雖然,這希望並不是十分強烈。

但,下一秒鍾,他的眼睛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因為,這根棒子的盡頭,是開叉的,而上麵赫然插著一塊……雞翼?!

傑特努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看到的,還是雞翼。

看見傑特的嘴巴像撈上水的鯰魚一樣、一張一合的,而且用顫抖著的手,指著自己手中的叉子。之神極其失望地搖搖頭:“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就是見識淺薄……”

“那……那……那是什麽?”傑特的聲音,顫個不停。

“不是吧!這種東西,應該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不就是燒烤叉唄!”聽完,傑特腦海裏一片空白,幾乎馬上暈死過去。

“唔唔!像麗娜小妞這種漂亮心火,用來燒雞翼,是再好不過的了。”說完,這個所謂的神,哼著不知名的怪歌,流著口水,開始用麗娜的熊熊大火,烤叉子上那肥美的雞翼……

此刻,傑特卻覺得自己的下巴好像斷掉了,跌在了地上……

經過一秒鍾的長時間考慮,傑特下了一個非常非常痛苦的決定,就是——在對之神的評價中加上這麽一條:“經實踐證明,狗嘴吐不出象牙!”

※※※

好不容易擺脫了不良壞神的糾纏,傑特才帶著眾人,在尷尬的氣氛中,通過了矮人地道,回到了離賓達要塞幾公裏遠的偷襲隊伍中。

回到隊伍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了。但傑特不敢停留,下令全軍拔寨,全速撤退。畢竟,現在這支隊伍裏麵,集中了整個軍團的三大精銳:北方軍團、獸人師團、騎兵團。實在是損失不起啊!

對於麗娜說,想去看看父親以前的舊部屬,傑特雖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妥,但又說不出是什麽,所以最後還是讓她去了。

可是,大軍走了不到三公裏,就有偵察兵趕到傑特身旁。

“報告!後方三公裏處有追兵!藍色盔甲,大約一萬騎。”

“什麽?”傑特略一皺眉,雙眼眯成了一條線,但冷靜的精光反而更盛了。傑特望向太鷹,太鷹鄭重地點點頭。

“……好吧!本來是送給希曼援軍的禮物,但現在既然阿洛斯托爾想要,就轉送給他好了。傳令,叫夢娜和莉雅依計行事。”

本來,被對方大部隊追上,眾官兵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惴惴不安的。但現在聽到自己的主帥又有‘禮物’了,心裏頓時安穩下來,而且,全都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準備看好戲了。人就是這樣的,無論多麽勇猛,心裏都總會或多或少有一點活著就好的心態。所以,若是傑特能不動兵刃而退敵於無形之中,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部隊,並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轉向右方,占住了上風的方向。同時,有一小隊士兵,從大部隊中分了出去,很快就隱沒在濃濃的夜色當中……

※※※

另一方麵,阿洛斯托爾也不是吃素的。就在接到退回去的傑特軍團人數不足的情報後,他就敏感地意識到有問題了。

以他們的機動力,是不可能追上自己軍團的。參和到包圍尼亞哥夫的部隊,也沒有任何戰略意義。所以,答案也呼之欲出了,他要麽去襲擊補給隊,要麽……

而且,他有著一份可以隨便進出希曼要塞的能力……想到這裏,阿洛斯托爾心中湧起一陣惡寒。

確認傑特的戰術之後,他在去信提醒達卡的同時,趕緊揮軍趕回去。畢竟,由於不排除對方有使用蒼鷹來截擊信鴿的可能性,他對於能否把信送到,持保留態度。隨後,在路上發現的信鴿屍體也證實了他的疑慮。

終於,在日夜兼程的高速行軍後,他終於在24日淩晨趕到了要塞附近。在得知援軍已到,要塞沒事之後,他沉吟了一下,由於敵人要攻城,所以一定是以輕步兵為主,那麽以步兵的速度,即使是第一時間發覺事情失敗而撤退,也無法在天亮前趕到山嶽地區。所以,他決定讓部隊入城休息兩個小時,然後再追擊。

很不幸,他追上的是傑特的部隊……

眼看,敵人已經停下來,擺出陣勢,準備迎擊了。阿洛斯托爾一聲令下,將陣型改為突擊用的鋒矢陣。但,就在前鋒衝到離傑特軍團隻有四百米左右的時候,傑特的禮物來了……

一團巨型的白色輕霧,隨風罩向衝鋒中的希曼騎士們。本來,騎士們仗著自己身上穿的特製盔甲能抵禦魔法攻擊,所以對此並不在意。但,剛衝進白霧,騎士們就馬上感到,一股其臭無比,並且帶有強烈刺激性的氣體撲麵而至。吸入一口,頓時覺得自己嗆得不行了。同時,眼睛也痛得不得了。

而這時,最前麵的部隊,更有數十人慘叫著墜馬倒斃。

毒氣?不好!阿洛斯托爾心中大駭。

“有毒氣!撤退!快撤!”

‘藍色風暴’果然名不虛傳,退兵信號一發出,整支軍團就像被堤壩分流的大河一樣,霎時間半隊人馬折而向左,半隊人馬折而向右,奔出近百米,在弓箭的射程外兜了個***就往回撤。盡管不少騎士被嗆得眼淚直流,喉嚨發疼,但近萬人的隊伍,依然絲毫不亂,如潮水般退去。

傑特心中暗自讚道:果然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不過,讚歎歸讚歎,他的臉上,卻露出了‘純潔無比’的笑容。這讓他的部下們,一起開始為阿洛斯托爾在胸口劃十字架。而此時,在剛才有騎兵墮馬的地方,有數十位拿著黑色勁弩的盜賊,悄悄地爬了出來……

退走後的阿洛斯托爾,果斷地下令,找最近的水塘,洗去臉上的毒物。

跑了一公裏左右,就找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塘了。盡管他多了個心眼,讓士兵們隻是洗臉,不喝水。但他還是著了傑特的道。因為,士兵可以聽命令不喝水,但不等於馬可以。主人們都在忙著洗臉,跑了這麽久,馬兒也渴了,於是,在沒人看管之下,馬兒都跑到水塘邊把嘴浸在水中,亂灌一氣。結果,在士兵們的中毒症狀緩解的同時,有不少馬就開始腹瀉了。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自己又中招了。

但是,傑特並沒有給他反思的時間,因為,早就料到對手所在的他,在‘藍色風暴’退出自己視線範圍之後,就下令主動發起攻勢了。

在夜色中,這支萬多人的偷襲隊伍,尾隨敵人後撤的腳步,推進到水塘附近。中堅是由五千名步兵組成的鋼鐵方陣,左翼布置的是由獸人組成的第二軍團,而右翼的三千騎兵則跟步兵保持著同樣的速度。整支隊伍,以森然的氣勢,慢慢地向水塘附近的希曼人逼來。而且,那讓希曼人膽戰心驚的白色雲霧,再次從方陣中冉冉升起。

看到眼前的一切,阿洛斯托爾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青白的臉色、被咬得滲血的嘴唇、閃著憤怒光芒的雙眼、緊握的鐵拳,這一切一切,讓附近的親兵完全嚇得不敢吱聲。

忽然,他的心緒卻有如針芒穿過般抽搐一下。我這是怎麽了?我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的?我為什麽要這麽笨,我的敵人還不夠多嗎?還要白白將自己最寶貴的戰鬥力拿去送死?人家已經向我伸出手來,我為什麽還要去打人家?我真是笨?我真是笨!

忽然,在官兵們的愕然中,他,莫名其妙地狂笑起來。狂放而又帶點自嘲的笑聲,傳遍了整支軍團。

的確,在浩瀚的權力海洋中,每一分孤獨的流動,都有可能擦出希望的火苗。但,就是這麽一撮小小的火苗,就足以照亮無限黯淡的心靈宇宙。

他,忽然想通了。

丟下了八百多匹馬,讓失去坐騎的士兵,兩人一馬撤回要塞。然後,就在拉洛軍團的目送底下,近九千名騎兵,浩浩****地殺去西北邊,追趕另外一隻獵物去了。

“要想辦法通知二王子的人嗎?”夢娜問傑特。

“……沒有必要……也做不到……”

“商人那邊,聽到我們說拿來對付敵人,就免費把東西送給我們了。但,士兵那邊……我們是不是應該補貼一點薪水,給士兵們買雙新襪子呢?”夢娜掩著鼻子,指向專門運載‘毒氣’的馬車隊。在那裏的每輛馬車上,都放滿了堆積如山的……臭襪子,還有,小半桶用剩的胡椒水。

而站在車旁邊的魔法師們,正一邊用棉球塞著自己略顯腫脹的鼻子,一邊用濕毛巾擦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