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被問起,韓昭昭也不慌:“不識得,我就是覺得挺好看,這梅花開得這樣肆意張揚,多好,在別處幾乎沒見過這種的。”

她確實是這麽感覺的。

陳子惠重複了一下:“肆意張揚?”

一個熟悉的詞匯,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好久好久之前,他才有過這種體驗,他幾乎快要忘了。

看他那表情,韓昭昭感覺自己似乎碰到了他諱莫如深的秘密的一點兒邊,忙補充道:“我隻是覺得你在衣服上繡這個,還挺好看的。”

陳子惠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收回手,讓那梅花的圖案消失在自己的眼中,平緩道:“我母親喜歡梅花的圖案,以前常在衣服上繡類似的,剛才怕你出事,下意識地拉住了你的手,給你陪不是。”

陳子惠的神色有些恍惚。

韓昭昭就算介意也沒法說些什麽,隻應了句無事。

“記住方才我囑咐你的事,走吧。”

小姑娘又是低了頭,軟軟地回了一個“好”字,接著跟在他後麵,踏上了去城裏的路。

起先韓昭昭是跟在陳子惠後麵兩步遠的地方,後來就離他越來越遠,足足差了七八步,更像是兩個陌生人,各走各的。

陳子惠一身嫩黃色的衣服,大步走在前頭,由著幾個士兵開路,他挺拔的身姿、俊俏的容貌,很快就引來街上不少姑娘的注目。

兩個梳著辮子的小姑娘的目光聚焦在陳子惠身上。

陽光下,小姑娘的臉微微泛紅,拉著旁邊那姑娘的手,踮著腳尖看,嘰嘰喳喳地和旁邊的朋友議論著。

一片讚歎之聲,就連中年的婦人見了,也要讚歎一句,不知是哪家的俊俏郎君。

在一片嘩然之中,陳子惠聽到了,往剛才那個姑娘那邊看了一眼,眼神平平常常,不帶有一絲的情緒,仿佛習以為常。

與他對視一眼,那姑娘立馬低下頭,躲到同伴後頭,揉搓著衣角,待陳子惠走遠了,她才抬起頭來,接著看。

或許因為陳子惠的出現,本來就熱鬧的街市上更熱鬧了。

這身嫩黃色的衣服本就惹眼,再加上前後左右簇擁的士兵,更別提了。

韓昭昭慶幸自己沒有離陳子惠太近,若是如此,不多時,她絕對會在晉陽的大街小巷裏聞名成為人們飯後茶餘的談資。

她不想和陳子惠沾染上任何關係,躲在人群裏,旁邊是幾個提著菜籃子的中年婦人,幾個人在議論著陳子惠。

“呦,這是哪家的少年郎君,生得這般俊?”

“看起來還挺有朝氣的,二十幾年前,我丈夫也是做這般打扮的,現在老了,穿不得了。”

在她們的口中,陳子惠是一個少年郎的模樣。

韓昭昭搖頭,陳子惠哪有一點兒少年郎的模樣,陰狠歹毒的程度說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妖精還差不多。

她又隨著那幾個婦人的目光打量了一遍陳子惠,他愛穿鮮亮的衣服,這件嫩黃色的尤為亮,讓她想起了原先在京城裏打馬過鬧市,身著鮮衣的少年郎。

那些少年多出自富貴人家,少不經事,帶有少年人獨有的輕狂。

陳子惠怎麽能和他們相比!

若她之前不識得陳子惠,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或許會被他這一身打扮迷惑,真的覺得他就是打馬過鬧市的少年郎君。

可如今不同,她是見識到了陳子惠的手腕,

正想著,前麵走著的人轉過頭,專注地看著她,笑得燦爛。

“韓姑娘。”

陳子惠停下腳步,人們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尋那韓姑娘的去處。

韓昭昭頓住,下意識地躲開陳子惠的目光,她又一次摸不清陳子惠的想法,在這之前,她與陳子惠並不熟識,現在在街上刻意宣揚兩人的關係。

韓昭昭心下冷笑,果然跟在陳子惠身邊,時時刻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著。

“時間緊,快點兒吧。”

韓昭昭不動,陳子惠向她走過來,陽光籠罩在她臉上,恍惚之間倒真有了幾分少年郎的模樣,這張看似無害的臉下卻是陰狠的計謀。

韓昭昭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被抓出來,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淨是笑著的,有人說她和陳子惠十分般配。

她相信不多時,陳子惠又這樣高調,這件事兒就會傳遍整座城。

議論聲傳到韓昭昭的耳畔,還有人說陳子惠對她十分關心,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羨慕。

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知道陳子惠關心的是什麽。

隨著陳子惠過來的還有跟著他的士兵,韓昭昭憤憤地瞟了一眼,跟著他走過去。

陳子惠等了她片刻,示意她與自己並排而行,韓昭昭不情不願,但有父親的案子壓在前頭,情急,又被這麽多人注視著,她隻得跟上,與陳子惠刻意保持了點兒距離。

陳子惠眼角的餘光遊**過韓昭昭,在她的眼睛上落了片刻,瞧著小姑娘又委屈又不得不去做,他心裏有隱秘的快感。

反正,韓家也是利用他,他耍一下韓家的人有何不妥,不光耍,他還要騙,把韓家整得家破人亡。

在大街上磨蹭了將近半個時辰,兩人才到府衙的門口。

因州的刺史在這裏,這府衙修得氣派,牆甚闊,占了半條街道,抹了個紅牆,屋頂上麵嵌著琉璃瓦,日頭處在正中,陽光直射下來,莊重肅穆而又威嚴。

韓昭昭一見到刺史府,便小跑了幾步,到了前頭,她感覺陳子惠在故意拖延時間,奈何她不認路,隻能被陳子惠拖延到現在。

門口的幾個衙吏站得筆直,看到韓昭昭,抽出了刀,橫在她跟前。

刀身反射著陽光,甚是刺眼。

見到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幾個人異口同聲,語氣粗魯:“幹什麽的?”

“我是……”

“去去去,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是衙門!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衙吏抬手,舉起刀來就要趕人。

恰在此時,陳子惠背著手,踱步過來。

衙吏中有兩個仍把刀橫在韓昭昭跟前,另外的幾個卻散開,朝陳子惠行了禮,恭敬得緊。

陳子惠眯縫眼睛,目光沒落在幾個衙吏身上,看的是韓昭昭。

他走過來,半晌,才緩緩開口:“顧刺史要找這位姑娘,讓她進去。”

說完這話,他大步走到韓昭昭前頭,昂著頭,目不斜視,經過她身邊時,還甩了一下袖子。

待他往裏麵走了幾步,那些衙吏才放下刀,示意她進去,這回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方才蠻橫的臉上立馬掛上了笑容:“姑娘,對不住,快請。”

沒想到,陳子惠的影響力還挺大,在這裏沒呆過多長時間,勢力都滲透到了衙吏中。

她跟在陳子惠後麵,進了府衙裏,光線昏暗下來,氣氛頓覺壓抑,有人把簾子拉上了,大堂裏幾乎不透過光來。

巡查史端坐其上,拿著一份案卷,旁邊坐著並州刺史顧鈞,正端著一碗茶,徐徐地吹,地上跪著的是秦府的管家,她父親卻不見了蹤影。

韓昭昭一進來,所有人都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