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

“夠了混帳酸子!再笑看本大爺不毒死你!”

洛紫華推著白銀走在前麵,後方跟著隻剩一身褻服的琥珀大爺,本來白銀贏了一局就打算作罷,可這廝不肯,硬拉著他繼續賭下去,最後連同衣服鞋子全被贏了去。這本來就很淒慘了,但更可恨的是,姓白的贏了就贏了,卻半點不懂得矜持,從出了賭坊一直笑到現在,讓一貫不可一世的琥珀大爺很是憤怒。

“是是是,遵命,在下遵命……”白銀用扇子遮住嘴,轉頭對著洛紫華又爆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兒子你看他那樣,哈哈哈哈……”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琥珀忍無可忍抽出暗器要動手時,卻聽得一聲嗬斥,嚇得他腿一軟跪了下來。

“師傅……師傅,琥珀回來晚了,還請師傅莫要怪罪。”

白銀抬起頭來,隻見麵前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須發花白瘦骨嶙峋,女的卻青絲招展豔殺天人,正是從來到清河鎮就不見了蹤影的月汝楓。

“原來這位就是浮屠聖人,晚輩眼拙,給聖人賠不是了。”說著白銀像模像樣做了個揖,誰知黎千秋理也不理他,兀自轉身走進了一條深巷。

怪不得就連清河鎮的人也找不到他的蹤影,這麽條廢棄的巷子,恐怕除了蟑螂蜈蚣,也隻有他黎聖人會造訪了。

白銀壓抑著心頭的不安,催促洛紫華推的快些,可不論輪椅走的多快,還是跟黎千秋保持著五步的距離,怎麽也跟不丟,但卻怎麽也追不上。

琥珀知他心思,輕聲貼在他耳邊說道:“我師父武功高超,他不想讓你追上,你就是駕著十匹高頭大馬,也還是這五步。”

果真是與楚鈞並駕齊驅,這普天之下除了楚鈞,怕再沒誰是他的對手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黎千秋走到一扇鏽跡斑斑的門前,門口守著的少年趕忙招呼他進去,又沏了熱茶給幾位客人滿上。

屋子已經上了年月,青苔爬滿灰瓦,木頭腐朽的氣味彌漫在四隅,但好歹屋裏收拾的幹淨,銅鏡木桌都是一塵不染,就連盛放明燭的燈台也沒有分毫蠟漬堆積。

方才還張牙舞爪的琥珀這時也安寧下來,老老實實和另一個少年一同站在浮屠聖人身後,不敢有半點出格。

“在下白銀,見過黎聖人。”

“不必多禮。”分明看不到黎千秋嘴在動,但發自丹田的低沉之音卻響徹古屋:“月姑娘也告訴老夫了,你們此行是找‘拂塵’的解藥?”

“不錯。”白銀叩首,低眉順眼道:“還請聖人成全。”

黎千秋看了一眼正撥弄燭台的洛紫華,淺淺歎了口氣:“上官宏與老夫也有些交情,前些日子他出重金來要‘拂塵’,我本不願送予了他,可也不知是誰將藥泄了出去。”

說著他轉頭看了一眼那兩個少年,二人皆是目光閃爍,終於給黎千秋開門的那個忍不住跪了下來認罪:“是琅琊的錯,琅琊一時貪心……師傅要罰就罰我一個人。”

黎千秋擺擺手,“先不提這個,既然白公子要解藥,就還是按老規矩來吧。”

兩人惴惴不安的走出房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一人端著一隻托盤,盤子上各放一杯美酒。

“這是我家先生的規矩,”琥珀解釋道:“兩杯酒,隻有一杯無毒,你們挑一杯喝下去,若挑中了無毒的,我家先生自然會給你們解藥,若挑中了有毒的……”

“那就賠了夫人又折兵。”叫琅琊的少年接了下去,語氣還帶著幾分惶恐。

月汝楓剛上前要取酒杯,卻被黎千秋一聲喝退:“你別欺老夫年紀大,楚鈞可與老夫是八拜之交,他將‘笑’種在你體內,你因得百毒不侵,竟然用這個欺老夫耳目?那位白公子,你來。”

白銀頓時亂了方寸,磨磨蹭蹭看了許久,拿起這個又放下,琥珀剛要提醒他,卻被浮屠聖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隻好低著頭任他選。

“一半對一半,我選這個吧。”說著他舉起琅琊手中的那個,琅琊頭低的更低,惴惴不安的去瞥琥珀,琥珀也一樣不敢言語,隻能眼睜睜看他一口一停的喝完了酒。

浮屠聖人的毒見血封喉,他喝完後既然沒事,那必是挑中了無毒的那杯。

“還請聖人賜藥。”

黎千秋咳了幾聲,琅琊隨即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青瓷瓶子,低著頭遞給白銀,便趕緊站回師傅身後。

“你等到月上中天,用這藥喂他服下,‘拂塵’屬於寒毒,驅毒時會伴隨寒氣驟升,你用身子相暖,一夜之後,他自然會安然無恙。”

“謝聖人慈悲。”白銀將藥揣進懷裏,又磕了幾個頭,這才讓洛紫華扶他上輪椅。

見幾人走遠,兩個少年悄聲議論了兩句便開始猜拳,輸了的琅琊小心翼翼端起剩下的那杯酒,閉上眼一飲而盡。

“師傅,師傅這杯沒毒。”

兩人已是嚇得麵色煞白,黎千秋一言不發,那張臉也一樣鐵青,他抬頭看看月色,長長歎口氣,一字一頓道:“誰那個王八羔子說的,虎毒不食子啊。”

是夜,月上中天。

白銀扶洛紫華躺下,輕輕解開他衣衫,膝蓋上的布料已經紅了一片,想必是那日的箭傷還未痊愈,又陪著白銀走了這麽久,剛結的痂脫落了,才弄成這副狼狽樣。

“爹爹,我要吃糖。”

白銀知他指的是黎千秋給的解藥,便柔聲細語哄他:“好好好,爹爹一會兒就給你吃,但現在先包紮,行不行?”

“不,我就要吃糖!”

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他洛紫華更難帶的小孩,倔起來簡直十頭牛也拉不走,腿一蹬就要下床,將傷口扯的更大,血淋淋漓漓滴了一床,他又覺不得疼,任白銀怎麽攔他也不聽,蹬來蹬去把傷口弄的慘不忍睹。

“聽話,乖聽爹爹的話。”白銀無可奈何,用盡渾身解數卻收效甚微,最後他被逼無奈竟狠狠吻上他嘴唇,挑開貝齒輕而易舉的勾住他舌尖,本以為會讓他掙紮的更猛,卻沒想到這回他安靜下來了。

真是個流氓,從小就是。

白銀在心裏罵了幾句,擰開瓷瓶將藥丸含入口中喂給他,很快藥丸融化開來,苦澀的汁液縈繞在唇齒,可幸好洛紫華食不知味,也嚐不出這藥有多難吃,所以沒怎麽排斥。

“冷……”

“你說什麽?”

“爹爹,好冷……”

白銀想起黎千秋的囑咐,隻好慢騰騰解開衣扣,將他擁在懷中:“還冷嗎?”

洛紫華沒有回答,隻是依偎在他懷裏,喃喃自語道:“爹爹你不能走……”

“我不走,就在這陪你。”白銀捧起他的臉,小心扶他躺平,這才順順利利去處理他膝上駭人的傷口。

“爹爹?”

“嗯嗯嗯,我在這,我不走。”也不知這麽應了多少句,白銀打好最後一個結,將被血跡汙了的床單換掉,又拉開被子蓋在兩人身上:“來,讓爹爹再親一個。”

洛紫華主動湊過去,白銀一把攬過他吻了起來,再深不過的吻,肆無忌憚。

吻著吻著一雙手扼上洛紫華咽喉,他沒有反抗,白銀便扼的更狠,仔細瞧著他眼底漸漸浮起的一層血絲。

見他呼吸變得微乎其微,白銀這才鬆開手,笑眯眯的問他:“害怕嗎?”

“咳咳……不、不怕……”

“紫華,你喜歡我嗎?”

“喜歡。”

“那如果我要殺你,你該怎麽辦?”

“隻要爹爹喜歡,怎麽都可以。”

白銀仔細看著那雙一塵不染的眸子,少了張揚跋扈,卻多了幾分柔情似水。

可這到底不是他。

“紫華,如果你一直是現在這個樣子,說不定爹爹會喜歡上你。”

月色下他笑的濃情蜜意,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都不得而知。

第二日清晨,洛紫華早早就爬了起來,見白銀正坐在床頭用牛骨梳整理著滿頭青絲,而自己卻不著一物,赤身**的躺在被褥裏,無名火不由蹭蹭蹭的就冒了起來。

“姓白的,你能向本王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嗎?”

這麽一喝嚇得白銀手中的梳子都掉了地,他費勁的彎腰撿起來,滿臉無辜的回道:“怎麽回事?如你所見啊。”

我他媽的居然給個男人上了!

那一刻洛紫華的心情用絕望來形容實在恰當不過,自己現在腰酸背痛,被揉成一團扔在地下的床單還沾著意義不明的血跡,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麽嗎?洛家好歹也是隻手擎天的名門望族,竟出了這種事……這讓本王如何麵對逝去的列祖列宗!但洛紫華還是做了最後的掙紮:“銀,咳,那個……這血是誰的呀?”

“血?哦,你的啊。”

晴天霹靂!洛紫華的臉頓時比煤還黑,撲過去就掐白銀脖子:“還老子清白!你個不要命的王八蛋敢上老子,看老子不活扒了你的皮!”

白銀一頭霧水,被掐得直打顫:“你、你說什麽?”

做都做了還不承認,這種始亂終棄的男人簡直是社會敗類!

那一瞬間洛紫華腦海裏湧現出了各種問題,婚後到底誰夫誰妻,既然被上了以後還能不能去逛窯子,要是有了傳宗接代的是姓洛還是姓白,自動腦補了各項事宜後,洛王爺有生以來第一次捶地長歎道:“我命休矣!”

“王爺的毒已散,自當長命百歲,長命百歲。”白銀忙拍馬屁:“要是王爺嫌不夠,把在下剩下的日子也接在您命上。”

洛紫華抬起頭,毅然決然的說:“這事兒咱們到此為止,但你必須答應本王,你是妻我是夫,你被我壓這跑不了,記住,下不為例!”

“自然自然,白銀是王爺的,讓王爺壓一輩子,隻是……”白銀又揉亂了剛梳好的頭發,“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社會的黑暗麵,壞男人的好典範!洛紫華徹底怒了,一個巴掌甩上去把白銀扇到了床下:“都給你壓了你還要怎麽樣,趁人之危的小人!”

白銀這下什麽都明白了,捶地長歎“我命休矣”的動作絕對比洛紫華還誇張。

“你們要是不急著回去打仗,就在這兒接著打情罵俏也好。”

不知什麽時候月汝楓已出現在了門口,洛紫華的臉皮也當真天下第一厚,從床底拎起白銀就往外走——一,絲,不,掛的往外走。

月汝楓搖搖頭,抬眼去看灰蒙蒙的天空,生怕已故的洛老王爺一個響雷劈下來,成全了這對不要臉的奸夫銀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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