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池

南玄王本以為城中無洛紫華,赤練軍必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卻不料和清也是一代將才,將城守的風雨不動,好不容易應了戰,帶頭的將軍竟然是洛紫華!

靖軍慘敗,洛紫華一路帶兵攻城略地,所過之處無不收入囊中,洛懷遠頓時心亂如麻,正碰上付顏上書懇請支援南玄王,便也欣然同意了。

付顏還帶了一位將軍,這位將軍行裝怪異寡言少語,即使仲夏也穿著一襲帶兜帽的緇衣,用黑紗遮起麵目,隻有一雙眼露著,湛藍的瞳仁讓人隻看一眼就難以忘懷。

市井上關於他的傳言很多,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到底也不過是說,他本胡人之後,來了中原,又有了漢名,所以再不願歸去故裏了。

不過這一切都隻是猜測,中原沒有一個人人知道他的年齡,麵目,他就像謎一樣,公開在外的隻有一個真假莫辨的名字,顧池。

二人帶援軍趕到時已至農曆四月。時局正亂百姓疾苦,洛將軍又英明神武仿得天助,不少城池便紛紛不戰而降。眼看大靖半壁河山已被洛紫華收入囊中,節節敗退的南玄王不免心急如焚。

如今赤練軍已攻至池鹿,此城風雨飄搖眼看便要淪陷,就連守夜的將士也提不起精神了,萎靡不振的聚成一夥偷喝些渾酒解乏。

見弟兄們個個灰頭土臉,領隊的士兵狠狠灌了自己幾口,鼓舞士氣道:“行了行了,一個個落水狗一樣像什麽,要我看,咱們也不一定敗。”

“不一定?聽說洛王爺不比往日了,對手下親如兄弟,赤練軍營裏,那個不願給他賣命?”

還沒等這人說完,又一個多嘴的接了過來:“就是就是,我看呀,咱們不如投降算了。聽說赤練軍中的新兵蛋子都能喝上洛王爺敬的酒,不像咱們,入伍這麽多年,誰和將軍說過話?”

“不打了不打了,明天一開戰咱們就倒戈,反正靖軍也肯定要敗。”

“其實也不一定。”

正仰麵喝酒的領隊突然聽到這麽個陌生的聲音,以為是被出巡的上司抓住了,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大人饒命,末將……末將什麽都沒說啊!”

“不錯,你沒說,我不殺你。”

那聲音漸漸飄遠了,領隊的才顫顫巍巍抬起頭,這一抬不要緊,眼前的景象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褲襠濕了大片。

方才還飲酒笑談的幾個弟兄此時竟全都身首分離,臉上卻是一副自若的表情,仿佛根本不曾意識到死亡的來臨。

“鬼……鬼呀!”領隊的士兵扯著嗓子喊了出來,可正當他準備喊第二句的時候,前方那黑色的影子突然轉過身來,一記手刀飛出,不偏不倚正中他咽喉,頃刻間鮮血噴薄,將一彎殘月染成妖嬈的殷紅色。

“顧大人,他沒叛變,你不該殺他。”

付顏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那黑衣人身後,一襲白衣如雪,卻又比雪更冷三分。

顧池不語,漠然的瞥了他一眼便繼續走向前去,一對冰藍色的眸子藏著萬頃煙沙,從不聚焦在任何一個人身上。

付顏也不吃心,兀自取出那死屍手中的酒杯,淺啜了一口,悠悠然笑道:“不過我也清楚,你殺人從不需要理由。”

池鹿乃是大靖國土上一大咽喉之地,若此戰告捷,對洛紫華來說絕對是再好不過的事。而靖軍如今已是苟延殘喘,勝負不戰已明,所以這夜赤練軍一片歌舞歡騰,直恭喜洛王爺稱霸指日可待。

“和將軍,本王敬你!”

“王爺吉人天相,得天而助,他日必當君臨天下!”

“若本王得了皇位,絕不會虧待弟兄們,來喝喝喝!”

火光映著將士們意氣風發的麵龐,就在這歡聲笑語中,隻有一人低著頭開心不起來。

雖然已經酒過三巡,但白銀還是看出了他的異樣:“君城,你怎麽了?”

“啊?我沒事。”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出營去,“我出去走走就好。”

那晚君城一夜未歸,第二日出兵也蹤影全無,白銀坐在戰車上不由擔心起來,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在心裏暗自祈禱他別出什麽事,不然洛紫華和月汝楓非得撕了知情不報的自己不可。

“白公子,別分心。”

白銀這才回過神來,轉身看了一眼持刀站在自己身後的保鏢君尋,上次的事出過之後,洛紫華便吩咐他來保護白銀,換言之也是監視這小子,讓他別在戰場上耍什麽花樣。

王爺並不全信他,這點誰都心知肚明。

“好男兒光明磊落,你這算什麽本事?”洛紫華見到顧池的第一眼就不爽,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還是這身打扮,女人一樣藏著掖著,不,比女人還女人。

可顧池無心和他爭辯,默默朝左右使了個眼色,戰角頓時響徹天際,洛紫華也不甘示弱,轉身看了一眼戰車上的白銀,一夾馬肚向前衝去:“弟兄們,上!”

殺喊聲響成一片,池鹿飽蘸黃砂的狂風席卷而來,泥土的腥氣混雜著血液的芬芳,深深刺激了所有漢子的野性。

可縱使千般豪情萬般衝撞,白銀也分毫未亂,有條不紊的指揮著赤練軍士變換陣型。

君尋站在一旁看出了些眉目,不由自言自語道:“怎麽會這樣……”

“君大人也看出來了嗎,想必我軍很快將要陷入苦戰。”白銀眉頭緊鎖,手心起了一層冷汗:“顧池到底是什麽人,他好像清楚我下一步的命令,我要包抄,他就提前把隊伍打散,我要圍攻,他卻在外圍設有埋伏……”

這家夥是怎麽了。

洛紫華心亂如麻,不停的回頭看白銀的指示,可戰車上的信號旗卻換的越來越慢,在這麽下去,不是明擺著要輸嗎?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顧池一記手刀襲來,洛紫華側身要躲,誰知那刀卻是刺向戰馬,竹葉青仰天長嘯,前蹄受創跪倒在地,洛紫華也隨即被甩了下來。

眼看顧池的長劍就要劈來,和清打馬而過一把將他拉了上來,調轉馬頭向後狂奔:“撤兵,白公子說撤兵。”

本以為顧池會乘勝追擊,誰知他竟放任赤練軍逃回主營,呆在原地分毫不動。

白銀回頭看了一眼馬背上的顧將軍,恨恨拍了一下輪椅,“最後一招也沒用了……叫埋伏好的將士們撤退吧。”

果真是老奸巨猾,說他顧池是老狐狸,那真是太抬舉狐狸了。

這一戰赤練軍元氣大傷,洛紫華小腿、胳膊都上了夾板,躺在**一動不能動,隻剩下嘴還是活絡的,還能用來表示自己的憤懣。

“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混帳,交了哪門子狗屎運竟然贏了老子!”

白銀在一旁趕緊打著扇子拍馬屁:“是是是,也不知那混帳給玉皇大帝燒了多少斤紙錢,才……”

“少那麽多屁話!你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嗎,提前準備好的作戰計劃呢,你那指示怎麽打到一半不打了?”

白銀頓了一下,低頭悶聲哼道:“軍中有奸細。”

“聲音那麽小給誰聽呢!”

這事不能聲張,白銀隻好貼上他耳朵重複了一遍:“軍中有奸細,我們製定的計劃恐怕全泄露給敵軍了。”

“誰人如此大膽!”洛紫華揚手便拍床頭,胳膊上的夾板掙開了他卻分毫不知道自製,腦袋上煙冒得三尺高,“查,現在就集合,一個一個軍營的查,看誰不在!”

“不用查了,君城不在。”白銀頭快貼上了胸口,聲音越來越低:“王爺你包紮的時候我就暗地裏查過了,隻有君城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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