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青鸞

第二天一早洛紫華便帶白銀離開了肖陽家,老太太是千舍不得萬舍不得,非要將親自縫給兒子的棉襖給白銀裹上,說白公子身子薄,穿少了怕是耐不住苦寒。

白銀的心情總是在得了便宜後變的異常高亢,一路邊唱邊跳,蹦蹦噠噠像隻野地裏的笨兔子。

“王爺,你看這針腳密的,哎呀呀可惜我娘福薄,不然肯定也對我這麽好……”

就在白銀喋喋不休的時候,洛紫華突然伸了根食指抵在他唇前,滿麵春風笑如桃花:“銀,我帶你去個地方,你肯定沒去過。”

落腳的第三天白銀才知道這鎮子名作青鸞,相傳這是種為愛情而生的鳥,隻為愛人展現自己驚豔天下的歌喉,可不幸的是他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同類,所以在百鳥眼中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無法發出聲音。直到有一天他在這座小鎮裏見到了自己苦等良久的另一隻青鸞,他生平頭一次開口為她歌唱,那絕美的聲音打動了她,從此一對情人雙宿雙飛比翼餘生。而這飛出過神鳥的鎮子,自然也被癡男怨女們奉為寶地。

從此每到冬日,紅梅傲雪寒冰塞川,便會有無數青年男女一同上山,將定情信物掛在雲海峰頂那棵傳說中棲息過青鸞的萬年神樹上,祈禱餘生同度,種種不移。

本來今日紅梅初綻,城外的雲海峰下該是一片人聲鼎沸,可無奈昨晚一夜風雪埋沒了上山的路徑,積雪厚的可以沒過膝蓋,除了不怕冷的喜鵲,恐怕也就隻有他洛王爺會想到這時候來光顧。

爬山確實是個苦差事,白銀一手拿一根木棍探路,累的氣喘籲籲卻還是出不了一滴汗,“我說王爺,那倒黴的青鸞鳥真的住在這種鬼地方?”

“嬴女吹玉簫,吟弄天上春。青鸞不獨去,更有攜手人。”洛紫華突然詠出這麽一段,末了還不忘向白銀炫耀:“看在本王才華橫溢的麵子上,你就別抱怨了。”

誰知白銀半點麵子也不賣他,嘴一撇直接戳穿:“好詩好詩,可惜在下聽詩仙李太白也詠過。”

謊言被如此血淋淋的說破,洛紫華頭頂一縷縷冒出了青煙,矮下身子抓起一把雪便往白銀脖子根塞,“就你知道,就你知道!”

要說打雪仗這種神奇的遊戲,洛紫華絕對不是白銀的對手,他這麽一挑簡直是自尋死路。白銀不僅以神一般的速度堆好了堡壘,還附帶攢了一地的雪球,洛紫華被砸的滿身開花,簡直成了個會動的雪人。

可是不要臉的洛王爺會一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無敵舉世無雙的詭異技能,叫做耍賴。

“哎呦……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

白銀果然上當,滿臉緊張的從碉堡後跑出來扶他:“王爺你沒事吧?”

“怎麽可能沒事!你來看看,是不是眼珠子掉了?”

白銀果然再次上當,顫顫巍巍的扒開洛紫華眼皮,墨色的瞳仁裏映著自己的影子,再正常不過,“王爺,你……唔……”

剩下的音節淹沒在一個吻裏,洛紫華以超神一般的速度將他推倒在地,狠狠吻了上去。

一陣寒風掠過,將山頂的朵朵紅梅帶下來,鋪在潔白無瑕的雪地上,像一顆顆殷紅的朱砂。

“可再美的花,都沒有你動人。”說著洛紫華撚起一朵紅梅別再他耳際,笑容溫暖的似乎能融化這遍野冰雪。

奈何橋頭說奈何,忘川水下怎忘川。

等有朝一日本王赴了九泉,難忘的定不是那半世榮華兵馬征塵,而是你,如今你便是洛紫華今生唯一的眷戀。

一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白銀順順從從被他拉著,恍惚之間竟已到了神樹之下。

山頂有條不凍的長河,不曾被血侵染卻泛著淡淡的紫紅色,相傳那便是青鸞為愛侶歌唱唱到泣血而注出的河流,世世代代滋潤著雲海峰,也讓那萬年老樹得了不朽的神通。

“紫川,這水名作紫川。”洛紫華拉白銀坐在樹下,扶著下巴去看那不息的河流,紅梅落在水上,花瓣招展,將無瑕的冰雪點染上幾分妖冶之色,“洛紫華,楚灩川,青鸞保佑這河一天,你我便一天不會分開。”

白銀站起身來,無言的走到河邊,彎腰掬起一捧,任紫紅的流水從指縫滑落,將梅花留在掌心。

“一個是你,一個是我,”說著白銀將手心的兩朵花梗係在一起,輕輕放入水中,看著它們相依相偎漸漸消失在視野盡頭,“我們在一起,永永遠遠不分開。”

“白銀小心!”

話音剛落,腳下一片積雪驟然坍塌,白銀猝不及防被奔騰的落雪壓入河中,紫川湍急的水流裹卷著紅梅浩浩而下,白銀雖生在江南,卻是隻不折不扣的旱鴨子,撲騰了幾下便被壓入河底。

洛紫華慌忙衝上前去,河水冷的刺骨,他在水下凍的連眼睛都睜不開,找到白銀確實花了陣功夫。

不過幸好他並不沉,洛紫華三下兩下便將他拉上了岸,可這廝連魂都沒定下來就又要往水裏跳,氣的洛紫華臉色鐵青:“不要命的你是不是腦袋進水了!”

“耳墜,那對耳墜掉了一個!”

“什麽?”

“就是……就是你爹的東西。”說著白銀從胸前取出一隻白玉墜子,正是當日洛懷遠口中老王爺給洛家兒媳的那個,“另一隻被水衝走了,我得下去找……”

洛紫華趕緊拉住他,硬是將他拖到附近的一個洞穴,笨手笨腳的升起堆火,一邊掛著濕淋淋的衣服,一邊掛著濕淋淋的白銀,“丟了便丟了,找它做什麽。”

“可是……”

“你一直帶在身上嗎。”

白銀撩起還在滴水的碎發,將耳垂露給他看,“我還專門去紮了耳洞,準備就帶上這墜子,去你爹爹墳前給他老人家請安。”

洛紫華用好不容易烤幹的袍子裹住他,緊緊將他抱在懷裏,“感冒了?怎麽還在發抖?”

“王爺……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見他那臉誠惶誠恐的表情,洛紫華笑的更歡,“你覺得我在乎什麽,金錢,地位,榮耀,還是什麽無聊的道義尊嚴?銀,我已經是個一無所有的人,除了你,我什麽都不在乎。”

白銀從懷裏取出那孤零零的一隻墜子,小心翼翼掛在耳垂上,側過半邊臉對著他,“好看嗎?”

“好看。”洛紫華湊上前去,將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仔仔細細的瞧那雙妖冶的桃花眼,“銀,我愛上你了,愛的無可救藥,你別離開我好嗎。”

“可你是金枝玉葉,我就這麽賤命一條,你爹爹他肯定想讓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大小姐,他不高興怎麽辦?”

“你放心,他要是不高興,我就跪在他墳前,一直跪一直跪,跪到他邊罵我流氓邊答應我的條件——小時候我老這麽幹,屢試不爽。”

“那我就和你在一起厚臉皮,不過你得答應我,以後吃包子,你吃皮我吃餡兒。”

“好。”

“嗯,以後去看戲,我得坐最好的位置,你坐我旁邊。”

“好。”

“等一切結束了,你得帶我回江南,去清河鎮,就租個鋪子賣麵,你幹活我睡覺。”

“好。”

“還有……咱們抱個孩子養,名字就叫白壓華。”

“……好。”

這種厚顏無恥的條件都得到了滿足,白銀實在是心情大好,撲倒他就一通狂親。

不過洛紫華也不是好惹的,如果說曹植七步成詩是傳奇,那他洛王爺不走一步就想出了反擊的對策,更該是才貫天下,“我看過史官手裏的那卷破紙,楚氏次子,字華辰,白什麽華的,自己壓自己,那不是……咳咳。”

那一刻白銀除了微微**的嘴角,簡直成為了一具極有藝術感的裸雕。

衣服還是濕淋淋的,可天色卻已經暗了下來,兩人隻好輪流守夜,防著山裏常出沒的野狼。

最後一班是洛紫華的,白銀起來卻見他已經迷迷糊糊靠在洞壁上睡著了,已經成灰的柴火冒著嫋嫋青煙,不過好在衣服已經幹透,洞裏也不算太冷。

白銀淺笑,穿戴整齊後取下棉袍,輕輕蓋在洛紫華身上。

洞外雪已經停了,那萬年古樹被壓斷幾根枝椏,在晨曦閃爍中發出安然的微光。

白銀慢慢走過去,彎腰跪在青鸞曾棲的神樹之前,雙手合十。

“青鸞,你為愛人能尋一生一世,我佩服你,也羨慕你,但如果我不能愛我心裏的那個人,我該怎麽辦。”

“我知道你能飛上九霄,知曉天下所有的事,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我也在爹爹墳前一直跪著,他會不會也邊罵邊答應我的無理請求。”

“如果你與你的愛人也隻能活一個,你不想讓他難過,你會不會放手。”

“青鸞,我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