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治平二年的最後一天裏,汴梁城變成了一座不夜城。許多百姓都攜家帶口的出門,享受著這難得的愜意時光。

“牛肉,遼國的牛肉,烤的嫩嫩的,沈縣公秘傳的醬料一刷,保證您吃了還得回頭!”

大宋越發的自信了,於是榷場的貿易額也增加了。

大宋的各種貨物遼人趨之若鶩,而遼國能讓大宋看得起的東西也就是牛羊,以前還有棉布,但現在大宋自家產棉花,自然不稀罕遼國的棉布了。

遼國的牛進了大宋,大多隻能變成牛肉,供給權貴們享用,其次便是這些出好價錢去弄到手的商販。

烤牛肉的味道……陳忠珩回想起了在沈家吃過的那幾次,就笑著問道:“晏月你在西北定然吃過牛肉吧?”

“吃過,很多。”西北那邊的番人有牛羊,遇到他們殺牛,牛肉價錢也不算貴,商隊多半舍得去買幾十斤來整治,而烤就是用的最多的一種烹飪方式。

“來兩串。”

陳忠珩買了兩串烤牛肉,就好奇的把沈家的牌子一亮,那小販看了一眼,再看看陳忠珩和晏月,就說道:“客官隻管去。”

“不要錢?”陳忠珩問道:“你不怕某是騙子嗎?”

晏月也很好奇的看著小販,在她看來,這等牌子隻能在高檔的地方使用。

小販再看了陳忠珩一眼,認真的道:“在汴梁,除去沈縣公的對頭,還沒有人敢冒充沈縣公的名頭,否則他跑不掉。”

“某跑了怎麽辦?”陳忠珩少有出宮的機會,堪稱是菜鳥。

小販笑道:“咱們這邊……”

他指指邊上的一溜小販,“咱們都見過你,你若是騙子,回頭咱們……沈縣公認識能把人畫的極像的畫師,到時候把你畫出來,除非你從此不來汴梁,否則你跑不掉。”

“這麽厲害?”晏月走過彪悍的大西北,來過繁茂的大城市,但從未見過誰有那麽厲害的。

小販認真的道:“沈縣公在汴梁……咱們都受過他老人家的恩惠,所以……騙子最好別來,否則會很慘。”

晏月啞口無言,陳忠珩接過烤肉,最後問道:“那你怎麽去要錢?”

小販用那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某直接去榆林巷就好了。”

“那沈家不怕你是騙錢?”晏月覺得這個不對勁,漏洞百出。

“騙錢?”小販笑了,“某是不想要這個錢,可沈縣公他老人家說了,沈家不差錢,咱們做小生意的掙錢不容易,不必去承擔這個,某這才肯去榆林巷。否則按照沈縣公對某的恩情,這兩串烤肉算什麽?白送你們吃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嗎?”晏月見多了爾虞我詐,見多了人心鬼蜮,此刻見到這等相互坦誠的關係,不禁有些驚訝。

烤牛肉很好吃,兩人一人一串,然後尋摸去了一家酒肆。

酒肆裏滿座了,晏月遺憾的道:“這裏有個說事的先生,他們說很厲害呢。”

正堂的前方有張桌子,桌子後麵坐著個男子,正在說著什麽。

“二位客官,小店滿了……咦。”

陳忠珩拿出了牌子,夥計見了就拱手道:“是沈縣公的人?好說好說,您稍等。”

夥計進去,稍後掌櫃出來了,走到了正麵的幾個客人那裏低聲說了些什麽。

那裏是最好的位置,能清晰聽到先生說的話。

幾個客人回身看了陳忠珩一眼,然後起身去了邊上拚桌。

隨後桌子被飛速弄幹淨,掌櫃親自迎過來,笑道:“怠慢二位了。”

“不敢不敢。”晏月沒想到這個牌子還能有這樣的能力,真的是傻眼了。

兩人坐下後,酒菜流水般的送了來。

“……那耶律洪基氣得哇哇大叫,指著雁門關說,誰去打破此城,誰能殺了沈安,朕封他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陳忠珩低聲道:“這說的是雁門關之戰。”

晏月點頭。

說書算是大宋新起的一個職業,而且首先發端於石頭記這本書。

先生手握一把折扇,指著虛空說道:“那些遼人都瘋了般的衝過去,大宋將士們紛紛射箭,一時間漫天血色啊!”

“……包相站在城頭上對耶律洪基喊,耶律洪基,今日老夫就在此等你,若是有膽,你隻管來!”

“好!”

食客們都紛紛叫好。

晏月見他們麵色通紅,興奮的不行,就笑道:“當初我在西北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高興的不行,當晚就喝多了。”

“女子要少喝酒。”陳忠珩一本正經的道:“喝多了不好……”

“西北苦寒。”晏月淡淡的道。

這是不高興了?

陳忠珩趕緊補充道:“這是安北說的,他師承邙山神醫,總是不會錯的。”

晏月訝然:“沈縣公還有這等本事嗎?”

“是啊!”

“……那沈縣公令人打開城門,率領大宋勇士衝殺出去,他手持一把黑色的長刀,無人能擋啊!那遼將衝殺過來,想生擒沈縣公,可兩人隻是一個照麵,遼將就被沈縣公一把抓了過來,然後丟在地上,喝令綁了……那耶律洪基得了消息,不禁仰天大哭,然後噴了幾口血……這便是沈縣公活擒敵將,氣煞耶律洪基……”

“好!”

夜色漸漸深沉,街上的人依舊不少。

樊樓處處燈火通明,笑聲不絕於耳,堪稱是高朋滿座。

陳忠珩拿出了牌子,馬上有人領著他們去了樓上。

“就是這裏,這便是某這裏最好的客房了。”掌櫃很殷勤的介紹著情況,“回頭每日三頓飯,想吃什麽您隻管吩咐。”

晏月拱手,“多謝了。”

掌櫃笑道:“如此某便不打擾了。”

等他下去後,晏月看著陳忠珩,“你會欠人情……”

作為商隊的頭領,晏月深知人情不好欠,今日的享受,很有可能化為明日的煩惱。

“這個不算什麽。”陳忠珩笑道:“某和安北交好,他的事某盡力,某的事他盡力,不論高低。”

晏月見他說的誠懇,就點頭道:“隻是我卻虧欠了你……”

“你說這個……”陳忠珩漲紅著臉,“你說這個是看不起某嗎?”

內侍少了家夥事,心中格外的敏感,也脆弱。

晏月輕歎一聲,“我隻是個在男人堆裏廝混的女子,和男人打架,和男人搶生意……許多時候我覺著自己就是男人……誰能看得起我這樣的女子?”

“某!”陳忠珩向前一步,然後低下頭,“你很好,某知道的,你很好。”

他隻覺得胸中有火焰在燃燒,燒的他渾身難受。

“你有事隻管來尋某。”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但卻自慚形穢,“西北那邊難熬,你……你以後莫要那麽辛苦。”

晏月點頭,“好。”

她說了好?

陳忠珩歡喜的抬頭,看著這張有些微黑的臉,笑道:“你以後想在汴梁定居嗎?”

晏月迷茫了一瞬,“我無家人,我走到哪,家便在哪。”

這個可憐的女子啊!

陳忠珩心痛了,“你……你要不就在汴梁安家吧。某去張羅。”

“我有錢。”晏月很是淡然的道:“商隊是我爹爹留下的,晏家多年行商,有些積蓄。”

陳忠珩有些傻眼了。

他沒想到晏月竟然不差錢,那他這個男人還能做些什麽?

丟人啊!

“某……某也有一些錢。”陳忠珩很尷尬的道:“不過你若是想安家,隻管和某說,某叫人去辦。”

他想著皇帝身邊的近侍買房子,折扣是肯定有的,而且手續辦起來也很是方便。

晏月點頭,然後捂嘴打個哈欠,“好,回頭我好好想想。”

在汴梁定居要慎重啊!

陳忠珩心中焦急,恨不能她馬上就在汴梁住下來,一輩子都不走了。

“那個……汴梁的房子以後會一直漲價……”陳忠珩看著晏月,很認真的道:“這是安北說的,他是大宋第一有錢人,掙錢的本事最厲害,他這般說,某信。”

“是嗎?”晏月心動了。

她的手中有些積蓄,可積蓄放著沒用啊!

大宋的物價大抵是緩慢上漲,把錢放著就是不斷在貶值,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可能怎麽辦?

“我不肯拿錢去放貸,總覺著那是喝人血,所以寧可放在家裏……”

好女子啊!

陳忠珩聽到這個不禁就歡喜了,“好啊!你放心,安北說了,在汴梁買房,鐵定隻有賺的,住了十年再賣出去,保證能掙三成以上的利。”

“那麽多麽?”晏月不知道房地產的厲害,更不知道汴梁作為京城所在地,以後房價的厲害。

“他不會騙某。”陳忠珩說道:“你放心,在汴梁……某有辦法能護住你。”

晏月點點頭,略想了想,“那明日……明日看不了房。”

“明日大朝會某當值,後日如何?你就在城裏轉,某先去打聽打聽消息。”

“好。”

晏月送走了陳忠珩,進了房間,看著那奢華的布置,不禁癡了。

她走南闖北,作為一個女子,說不苦是假的,她也想安定下來。

可她孑然一身,作為女子,少了女子的柔軟,看上她的男子大多是粗魯之輩,她見過那些男子打自家女人,和打強盜差不多。

那樣的男子,她寧可終身不嫁。

可陳忠珩呢?

她知道陳忠珩的意思。

這個男人……很誠懇,但他是內侍啊!

內侍少了那個東西……

她洗了個澡,坐在**想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