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等人等了許久,這才得了進宮的許可。

一路到了垂拱殿,韓琦見趙曙神色歡喜,而趙頊的眼睛有些腫,不禁就好奇的揣測了一下。

莫不是大王被抽了一頓?

想想也是,這一年多以來,官家上朝時經常會看向宰輔們身後的那個位置,也就是趙頊以往站的位置。

這是牽掛了吧?

是了,每個老父親看似平靜的麵容下麵,都隱藏著一顆悶騷……不,是隱藏著一顆細膩的心。

叫你丫在外麵浪!

韓琦想到這裏,不禁覺得很是有趣,就微笑了起來。

趙曙覺得老韓有些古怪,就問道:“韓卿這是有喜事?”

“沒。”韓琦一怔,說道:“喜事也是大宋的喜事,臣想著水軍出海遠征,竟然能大勝而歸,不勝歡喜啊!”

“是啊!朕也是如此。”趙曙淡淡的道:“此戰水軍遭遇塞爾柱和大食聯軍,火炮起了大作用,讓敵軍膽寒。諸卿,當初火炮出來之時,朕想著這個東西以後會如何。可不管是北征還是出海征伐,火炮已然成了大宋的鎮國利器。

在此朕想說一件事,此後火炮要多琢磨,不可止步不前。”

韓琦說道:“是啊!火炮此物原先是銅,如今卻能用鋼來打造,以後說不得會有些更厲害的變化。若是如此,大宋……”

他眯眼想了一下,“那就要開萬世之太平了。”

怎麽去開太平?

教化是一手,武力是一手,兩手都要緊緊抓牢了。

“此戰在擊潰敵軍之後,我軍並未追擊,隨後傳話商議……”

趙曙最看重的是後續的事兒,“雙方一番商議,塞爾柱和大食願意從大宋購買兵器,隨後向西征伐,大宋保證源源不斷的把兵器和貨物運送到大食那裏,不再登陸……諸卿,海上之事……妥了!”

“好!”韓琦激動的道:“征伐取勝固然讓臣歡喜,可臣更歡喜的是能讓塞爾柱和大食人掉頭向西,這才是最要緊的。”

“朕也是這般想的。”趙曙看了一眼兒子,倍感欣慰,“此後看著他們在西邊廝殺,時機恰當,大宋再度出擊,一舉奠定這個天下的尊卑!”

他拍著大腿,目光堅定的道:“這個世間,就該大宋為尊!”

曾公亮出班說道:“陛下,此戰大勝,臣以為大王功不可沒。”

老曾這是要示好。

趙曙笑了笑,“此次皇子很是出色,沉穩,好學,讓朕歡喜。朕想著祖宗也會歡喜。大宋百年,帝王數位,朕也想千秋萬代,可終究知道那是夢囈。朕每每覺著小腹墜沉,生恐變成了韓卿這般……”

韓琦雙手捧了一下肚子,君臣不禁大笑。

人到中年發福是常事,趙曙笑道:“皇子觀政數年,深得朕意,如此……可挑選日子……冊封為皇太子。”

韓琦心中一震,無禮的直視著趙曙,沉聲問道:“官家可是想好了?”

趙曙點頭,“此事朕想了許久,讓皇子遠赴海外遠征,這便是看看他的本事。如今他大捷歸來,朕再無疑慮。”

“恭喜大王!”

宰輔們躬身行禮,趙頊頷首,並不說話。

曆來冊封皇太子都是一件艱難的事兒,帝王身強體壯的時候,他們會覺得冊封個太子沒什麽。可等他們漸漸老去時,看著身強體壯的太子就有些礙眼了。

在權利的麵前,父子都會變成仇敵,到了那個時候,帝王下手整治太子就成了常事,甚至還有直接弄死的。

比如說一路逼迫,讓你造反,隨後鎮壓下去,再流幾滴淚,隨後帝王的權位穩固。

宰輔們在史書裏看多了這等父子相殘的慘劇,所以才對立太子有些猶豫。

趙曙深知這一點,所以起身道:“這世間……終究沒有長生不老之人,太子仁孝,朕很是滿意。”

隨後各自散去,趙曙去了後麵。

“立太子?”高滔滔覺得眼前的丈夫有些陌生,“您……”

你沒病吧?

高滔滔當然願意趙曙立太子,可這事兒她也知道是犯忌諱的。

這是抽了?

高滔滔真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額頭,卻見他神色從容自然,不禁就問道:“莫不是您想修道?”

想到了修道,聯想就不可抑製的冒了出來。

這帝王修道,外麵的事兒得有人管吧?所以就立個太子來擋著。

想到這個,高滔滔就心急如焚。

“修什麽道?”趙曙坐下,淡淡的道:“道在心中,佛也在心中。你心中坦然,你就是道,你就是佛。”

這話說的極為精妙,高滔滔竟然癡了。

“我最近看了些佛道的書,這才懂了許多,何為佛道?人心就是佛道。”趙曙伸手拿起茶杯,見妻子癡癡的看著自己,不禁就笑了起來,“人生百年,來了,去了,於人而言漫長,可世間萬物存了多少年?億兆年,這天空有多少年?無數年。一生看似漫長,可於這些來說,隻是彈指一瞬罷了。所以再多的權位有何用?”

這話豁達,高滔滔不禁握住了他的手,有些不安的道:“可……可終究有百年。”

“是啊!所以就這百年,我覺著該踏踏實實的過。”趙曙反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忙忙碌碌的日子我也不喜,且等大宋穩固了,我便把朝事交給大郎做,你我每日喝喝茶,下下棋,四處轉轉,看看這世間美景,豈不是更好?”

高滔滔嗯了一聲,“臣妾覺著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嫁給了您。”

……

“水軍大捷!”

司馬光坐在值房裏,外麵來了一人稟告消息。

“……水軍三萬對七萬,大王親自指揮,一戰擊潰敵軍,隨後談判……”

司馬光擺擺手,等人走了之後,他不禁苦笑道:“官家之後還有大王,這個大王這般強橫,如此奈何?如此奈何啊!”

舊黨最近很是頹廢,連聚會都越發的少了。

文彥博繼續蹲在樞密院裏琢磨北方,呂誨繼續在禦史台裏被王安石壓製。

“大王竟然能指揮這等大戰,莫不是作偽?”呂誨依舊像是一個鬥士,不肯放下對新政的攻擊,連帶著對趙頊也頗為看不起。

“此事不知。”劉展用手帕捂著鼻子,覺得呂誨身上的味道很難聞。

“如此大王的威望就越發的高了,這臣子功高震主,皇子也是一般,莫要忘記了,帝王可不想有繼承人在盯著自己,這會提醒他老了。”

呂誨冷笑道:“咱們就看熱鬧吧,半年之內,保證官家會冷落了大王。”

“立太子了!”外麵一陣喧嘩,就聽一個大嗓門在得意的道:“官家令中丞為禮儀使,下月十九日就冊封皇太子了!”

我曰!

呂誨臉都綠了,他才將說趙頊沒好結果,可這裏就要冊封太子了。

他出了值房,就見蘇軾得意洋洋的在吹噓,“大王此次遠征可是不得了,打的塞爾柱和大食人都怕了,這不都掉頭往西邊去,以後這海上就是大宋的了!”

“這海就是大宋的了?”

蘇軾笑道:“大宋的水軍天下無雙,誰能匹敵?以後這海上就是咱們說了算,誰能來,誰不能來,大宋一言而決,若是不妥,直接讓水軍去堵門。”

一個官員歎道:“這才幾年,大宋竟然有如此威勢了嗎?”

“想著以前大宋被欺淩的日子,某就覺著有些頭暈,這才幾年啊!”

“這是好事,隻要咱們走對了路,這路就會越走越寬敞!”

一個官員歡喜的道:“大王聽政時就很是沉穩,可那是文,如今……某真沒想到大王竟然還能指揮征伐,這便是能文能武,就算是……如此大宋可保百年威勢,百年之後,哪還有什麽對手,哈哈哈哈!”

當今官家趙曙看樣子再撐二十年沒問題,二十年後趙頊接班,再來二十年,四十年,按照大宋目前的發展趨勢,一個強盛的令人發指的大宋將會屹立在東方。

“這才是中央之國啊!”

“中丞出來了!”

王安石出來了,他眉間看著多了喜色,見眾人都在外麵,就說道:“冊封皇太子乃是大事,你等不可喧嘩。”

“是。”眾人應了。

隨後王安石就交代了些事,自己急匆匆的出門。身為禮儀使,他需要和宮中溝通冊封的事兒。

眾人的心中都有個念頭在打轉,那就是王安石怕是要飛升了。

官家讓他擔任禮儀使,這就是看重,隨後多半是要進政事堂。

那麽空下來的禦史中丞會是誰來接任?

呂誨在激動。

他急匆匆的去尋了文彥博。

“此事……老夫看看。”

文彥博覺得可以操作一番。

他在揣摩。

“曾公亮七十有二了,走路都不穩,此次多半是要下來了。”

呂誨說道:“那包拯和曾公亮也是一般大的,他也該下來了吧?”

文彥博搖頭,“難。包拯如此在朝中說話越發的少了,這不是老邁,而是成精了,不是大事不出頭。官家也需要他來坐鎮,若是遇到了大事,他出來這麽一咆哮,誰不怕?”

呂誨一聽就笑道:“這怎麽像是官家圈養了一頭猛虎呢?”

文彥博沒笑,淡淡的道:“這頭猛虎你可能扛住?”

呂誨想到了包拯的口水和笏板,下意識的搖搖頭,“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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