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明白了嗎?

程念微怔, 他的視線緩緩落到淩墨身上。

此時淩墨正在囑咐黑貓照顧好程念和已經昏迷過去的老人,黑貓看上去似乎不太樂意,但既然淩墨開了口, 它最後還是勉勉強強答應了下來。

許是察覺到了程念的視線, 淩墨微微側過臉,那雙漂亮純淨的藍色眼睛裏倒映出程念的影子, 淩墨笑笑, 略微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

程念用幹澀的喉嚨匆忙擠出幾句話,他慌張地撇開了視線,不知為何, 被淩墨這麽盯著, 程念白淨的耳朵竟是有些發熱,他不敢再盯著淩墨,隻低著頭,忍受著喉嚨的痛意勉強問道:“你真……的聽懂了嗎?”

“嗯, ”淩墨輕輕應了一聲,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放心吧, 事情我會解決的, 現在你隻需要好好休息一會,再過不久, 就會有人來接你。”

明明淩墨的話再普通不過, 可程念聽著聽著, 眼眶卻忍不住又有些發熱, 他垂著頭, 精神難免有些恍惚, 這幾天對他來說宛如一場噩夢。

現在,漫長的噩夢終於醒了,當淩盼陽逃走的那一刻,程念自始至終都有一種不真實感,他害怕一切隻是一場夢,等他清醒過來時,他會發現自己依舊身處於地獄。

程念的精神一直緊繃著,直到淩墨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直到淩墨告訴他可以放心下來,程念這才仿佛大夢初醒,他快速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而後抓住淩墨的手:“謝……謝。”

接連開口說話讓程念的喉嚨變得越發疼痛,他嘴裏泛起一股血腥味,但他依舊緊緊抓著淩墨的手,繼續往下說:“你……要小心。”

淩墨第一次被程念關心。

以往在淩盼陽的誤導下,程念總是對他充滿了敵意。

可現在,總是說他壞話的程念眼裏寫滿了對他的擔心。

淩墨輕輕笑了笑:“好。”

——

出了別墅。

淩墨在原地站了一會,一陣帶著寒意的風拂過,他眼中的笑意漸漸消散,半晌,他抬眸,朝遠處望了一眼。

空氣中的血腥味很濃。

淩墨抿唇,他麵色漸冷,連帶著眸光也淩厲了不少。

從淩墨一腳踏入淩家開始,他便感受到了異常。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正在呼喚他。

淩墨早已習慣了這種感覺——最後一件注入了神明力量的器物即將現世。

原來尤光將最後一件器物交予了程家和淩家,由兩家共同保管這件器物。

一時間,淩墨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他很清楚尤光之所以會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他提前預見了什麽,比如——千百年後,淩墨將會作為淩家的新生兒,重新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輕輕歎息了一聲,淩墨腳步卻未停。

根據程念不久前的說法,淩書和淩天海現在的處境恐怕極為危險。

解開器物封印的鑰匙本在程念體內,但現在,鑰匙被取走了。

現在淩盼陽背後的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淩家的血液喚醒鑰匙,解開器物的封印。

至於結束這一切之後,淩書和淩天海是否還能活著,這恐怕不在幕後之人的考慮範圍內,或者說,那人根本不在乎,那人就是一個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的瘋子。

淩墨加快了腳步。

與此同時。

淩家某個角落。

屍體遍地,年輕的傭人早已沒了氣息,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就連在死前都保持著一副極度驚恐的模樣。

淩書一睜眼,映入他眼簾的隻有一片刺眼的血色。

看著那些死狀淒慘的屍體,淩書不忍地想移開視線,可他早已沒了任何力氣,隻能極為疲憊地重重闔上眼睛。

為什麽會這樣?

直到這一刻,淩書還在想這個問題。

明明截止到早上,所有的一切還很正常。

這本該是與以往沒什麽不同的一天,直到淩盼陽再次出現在淩家。

沒有人會想到淩盼陽敢這麽光明正大地出現。

淩書本就在追查淩盼陽的下落,淩盼陽主動出現在他眼前本該是一件好事,但……淩盼陽又怎麽可能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主動現身,乖乖地再次任人抓了去。

再次出現的淩盼陽成了怪物。

而怪物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淩書眼簾顫了顫,他再次費力地睜開眼睛,此時他的視線已經變得極為模糊,眼前好像覆蓋著一層朦朧的霧氣,淩書隻能隱隱約約看到遠處有一個身影。

那人站在屍骨中央,明明是極為駭人的一幕,可那人卻沒有一絲懼怕,反而心情極度愉悅——因為,他長達數百年之久的野望即將被達成。

最後一個鮮紅的字符完成,男人心滿意足地看著地上詭異的陣法,他微微轉身,目光輕輕落到淩書身上。

不一會,淩書麵前多出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男人笑吟吟地垂眼看著淩書,片刻後,他伸手,一點也不溫柔地扯住淩書的頭發,迫使淩書半抬起頭,男人落在淩書臉上的視線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

不多時,男人鬆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而後淡聲吩咐道:“帶他過去。”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墮落者上前,他們一左一右將淩書拖進了那詭異的陣法中心。

做完這一切,其中一名墮落者抬起手臂,變作一柄鐮刀。

鐮刀落下的那一刻,淩書隨之悶哼了一聲,他身上被劃出了一道很長的傷口,鮮血順著傷口開始往外流淌。

淩書的唇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又過了一會。

一隻黑色的老鼠迅速從花叢裏竄出。

男人聽到動靜,餘光淡淡瞥向花叢,當看見老鼠的那一刻,男人臉上並沒有太多驚訝,他漫不經心地問:“怎麽,解決完了?”

說話時,男人身邊空無一人。

下一刻,奇異的事情發生了,聽到男人的聲音,老鼠竟是停下了腳步,它直起身子,隨後身體逐漸拉長,最後竟變成了人的模樣。

是淩盼陽。

淩盼陽的臉色很糟糕,見狀,男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輕笑道:“看來是沒有了。”

聞言,淩盼陽的臉又黑了一分,直到看見淩書的慘狀和一旁昏迷不醒的淩天海,淩盼陽的心情這才好了一點。

“有人來了。”淩盼陽說。

“誰?”男人問,但他等了好一會,都沒有等到淩盼陽的回答,他揚眉,微微側過臉看向淩盼陽。

淩盼陽這才不情不願的回答:“是淩墨,我打不過他。”

淩盼陽一點也不想承認這個結果。

聞言,男人眸光微深了些,他沉吟:“難怪……”

淩盼陽通過「交易」從男人這獲得了力量。

雖然男人在得到情報後,男人便隨時可以將淩盼陽殺死亦或是撇到一邊,但實際上,男人最終還是遵守了承諾。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是一個遵守承諾的人,他會兌現承諾,隻是出於某些惡趣味罷了。

被寵愛了多年的假兒子/弟弟背叛、磨乃至殺死,這對淩家父子二人而言,是一個再好下場,不是嗎?

男人惡劣地想要看到他人的崩潰、痛苦乃至絕望,而淩書和淩天海的反應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

男人看到了一場還算不錯的演出,再加上多年的夙願即將達成,男人此刻的心情極好,因此他並沒有計較淩盼陽的失禮。

雖然男人賜予了淩盼陽力量,但以淩盼陽目前的實力打不過淩墨也極為正常。

這不僅是因為淩盼陽的力量比淩墨弱,更是因為身為S級能力者,淩墨經常被外派出去執行任務,他早以習慣了與怪物廝殺,而比起淩墨,淩盼陽不過是個常年嬌生慣養的廢物,論身手,他也遠遠不及淩墨。

這樣極為懸殊的實力,淩盼陽怎麽可能打得過淩墨?

察覺到男人話語中的篤定,淩盼陽本就糟糕透頂的心情愈發雪上加霜,但男人卻沒有要繼續搭理淩盼陽的意思,他臉上掛著笑,低聲自言自語說道:“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遠處,隨著體內血液的逐漸流失,淩書的意識漸漸歸入黑暗中,耳畔傳來陣陣嗡鳴聲,淩書隱約可以聽見遠處有兩人正在說話,但淩書再已辨認不出對話內容。

視線、聲音……一切都變得極為模糊,淩書的世界好像蓋上了一層水幕,他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四肢也越發地冰涼。

他……這就要死了嗎?

淩書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漸走向盡頭,過往的一切開始在他腦海裏回放,淩書看見了許多許多回憶——有他兒時的記憶、讀書時的記憶,以及成年以後工作的記憶……

但最後,所有的記憶定格在淩書帶著扭曲快意的臉上。

淩書以為自己多多少少會憎恨淩盼陽,但直接他快要死去的那一刻,他發現比起憎恨,他更多的是後悔。

如果有機會,淩書想……再一次看見記憶裏那個總是被他忽略的少年,然後好好地對少年說一聲對不起。

這是淩書一直沒有機會完成的事情。

如果死後有機會這麽做就好了……淩書歎息,也不知道在死後的世界裏,淩墨願不願再見他一麵。

淩書苦笑,他黑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此刻陰沉的天空,他能感受到身體的力量正在逐漸地流逝,淩書放棄了掙紮,他緩緩地想要閉上眼睛,可就在這時,一抹銀光閃過。

等淩書回過神來時,站在他不遠處防止他逃跑的墮落者倒下,一道黑影出現在他身前。

黑影背對著淩書,而他手中握著的刀上,還殘留著怪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