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盼陽似乎從未預想過自己的死亡。

他將眼睛睜得極大, 眼球幾乎快眼窩裏凸出來。

可就算淩盼陽死前再不甘、此時的他也隻是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

淩盼陽維持著醜陋的怪物模樣死去了,他終究還是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代價。

淩墨複雜地收回了視線。

遠處,懷爾德站在祭壇上俯視著淩墨。

用石頭鑄成的祭壇連接著冰冷的階梯, 而最後一件器物——散發著淡淡光輝的神明桂冠便被放在祭壇中心, 而懷爾德已經來到了桂冠附近,隻要他稍微伸出手, 桂冠便會立刻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看著眼前迷人的光輝, 懷爾德欣喜若狂,他癡迷地伸出手,試圖取下桂冠。

可就在此時, 一隻巨大的黑狼從天而降, 它露出利爪和尖牙,毫不留情地朝懷爾德襲去。

不得已,懷爾德隻好暫且放棄了即將到手的桂冠,他拉開距離, 避開了來自巨狼的攻擊。

多虧了巨狼的幫忙, 淩墨有了時間登上祭壇。

片刻後,淩墨來到了巨狼身邊, 巨狼凶猛的攻擊稍頓, 它嗚咽一聲, 蹭了蹭淩墨的褲腿以示親昵。

淩墨臉上升起一絲淡笑,他摸了摸巨狼的腦袋:“辛苦了。”

聞言, 巨狼又蹭了蹭淩墨, 它化作一柄長刀, 落入淩墨手中。

長刀在淩墨手中閃爍著冷芒, 這時, 淩墨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今整個地下空間裏, 除了淩墨,就隻剩懷爾德。

因此,淩墨感受到的視線自然隻能是懷爾德的。

淩墨抬眼看去,對上懷爾涼薄的目光。

比起之前,懷爾德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畢竟隻差一步,他就能取下那頂桂冠。

淩墨的到來打亂了懷爾德的步調,眼看著即將到手的東西再度離自己而去,這無論換作是誰,心情都不會太好,懷爾德半眯起眼睛,冷冷地瞥著淩墨。

淩墨一點也不在意懷爾德流露出的不善,見懷爾德此時稍微卸下以往的假麵,淩墨輕笑,他回以無辜的眼神:“公平競爭。”

“這不是你說的嗎?”

懷爾德臉皮抽了抽,他皮笑肉不笑:“的確,我是這麽說了。”

說話間,懷爾德的手臂像橡皮一樣開始拉長。

“咕嚕咕嚕——”

奇怪的聲音響起,懷爾德膚色忽然從正常的白色變成了詭異的黑青色。

他像是樹一樣,從身體裏長出了「枝條」——看著那幾根像是藤蔓一樣,不停在空中舞動的黑色觸手,淩墨笑容微微淡去,他眯起眼睛。

果然,這個瘋子也把自己變成了怪物。

淩墨手腕翻轉,他輕攥住手中的刀柄。

懷爾德站在原地沒有動,但他已經變異的那隻手臂卻裹挾著風勢,朝著淩墨凶猛襲來。

淩墨舉刀擋下第一次攻擊。

但觸手並不僅僅隻有一條,破風聲從耳邊傳來,淩墨耳尖微動,他跳起,憑借著自身極為優秀的柔韌度躲過了第二記攻擊,與此同時,淩墨揮刀,斬下了向他襲來的第一根觸手。

觸手軟軟落地。

但懷爾德看上去卻沒有絲毫痛苦,對他來說,那根落地的觸手似乎可有可無,很快,他的傷口痊愈,並生長出了新的肢體。

——自愈能力很強。

淩墨迅速評估著敵人的實力。

懷爾德是一個很強大的敵人。

越來越多的攻擊接踵而至,淩墨並不慌張,長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它都能為淩墨精準擋下攻擊。

這時一場快到讓人看不清動作的戰鬥。

淩墨在戰鬥裏仿佛化作了一道流光。

然而盡管表麵上看上去極為驚險,可實際上,無論是淩墨,還是懷爾德,兩人都還沒有動真格。

這隻是一場「小小」的試探。

雙方都憑借著試探在心裏暗自評估對方的實力。

但再這麽下去,戰局會變得沒完沒了。

懷爾德不介意在天平的一端加上一個小小的砝碼,這也是給淩墨方才打亂他步調的小小回禮。

很快,一根觸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淩墨的視線死角裏。

觸手扭動著,但它始終沒有貿然上前,它像在暗中觀察的殺手一樣,等待著殺死敵人的最佳時機。

時間一份一秒地過去。

終於,懷爾德抓住了機會,他用其他觸手吸引了淩墨的注意,當淩墨忙於應付那些肉眼可見的攻擊時,躲在角落裏的觸手像蛇一樣迅速遊出死角,它徑直襲向淩墨後背。

這次一次卑鄙的偷襲。

但懷爾德從來不介意使用這些小手段。

眼看觸手即將沒入淩墨胸膛,淩墨看似無知無覺,但實際上,他的耳朵早已察覺到了這次偷襲。

關鍵時刻,淩墨迅速飛身翻滾向側邊,他驚險地避開著這記偷襲。

“轟隆——”

落空的觸手抽中了祭壇,隻聽一聲巨響,祭壇的一角竟是迅速出現一道長長的裂痕,一大塊與祭壇分離的石板向下墜落,砸了個粉碎。

淩墨穩住身體,他抬頭,目光淩厲,隻見他毫不留情地揮出一刀,反過來趁著這一空隙斬下了所有觸手。

懷爾德惋惜地歎息一聲:“果然不行嗎?”

話音落下,懷爾德感受到淩墨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聳肩,笑了笑,說出淩墨剛剛才說過的話:“說好的公平競爭,不是嗎?”

淩墨掃了一眼地上四處散落的觸手,微微頷首:“的確。”

明明這些觸手連接著懷爾德的身體,但淩墨一次性斬下了這麽多,懷爾德卻依舊不痛不癢。

驚人的自愈力。

淩墨評價,這讓他想起了某個人。

與懷爾德一樣,淩墨並不打算浪費時間,再進行無謂的試探。

這場戰鬥的前奏已經結束了。

再試探下去,淩墨也無法得到更多信息。

是時候該進行下一步了。

輕斂著眼簾,淩墨微微握緊手裏的長刀,他並沒有因為懷爾德的偷襲而感到惱怒,相反,他對著懷爾德笑了笑。

但懷爾德卻沒有從淩墨的笑容感受到任何一絲友善。

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而更不幸的是,很快,懷爾德的預感成真了——

淩墨舉起刀,刀尖直對著懷爾德。

這是一個很不禮貌的動作,懷爾德從其中感受到了挑釁,他稍稍皺起眉。

“你的自愈能力很驚人,”淩書誇獎著懷爾德,但他臉上的神色卻是淡淡,“為了感謝你剛剛的「熱情」,我決定送你一份回禮,不知道以你的自愈能力在這份回禮麵前還能不能起到作用。”

“口氣不小。”懷爾德揚眉。

“試試就知道了。”淩墨姑且把懷爾德的話當做是對自己的讚揚。

說話間,黑色的霧氣漸漸升起,霧氣不斷縈繞在長刀周圍,快速注入長刀裏。

懷爾德眉心跳了跳,他感受到了一絲危險。

隨著黑霧的注入,長刀開始嗡嗡震動起來,黑色炫目的光芒亮起,淩墨竟是在眨眼間接近了懷爾德,他垂眸揮出了一刀。

這一刀看似平平無奇,但懷爾德卻不敢大意,在淩墨靠近的瞬間,他迅速抬手要擋下這一擊。

可惜,懷爾德的抵抗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恍惚間,懷爾德聽到了陣陣狼嘯。

無數黑霧湧向懷爾德,淩墨的攻擊似乎化成了一隻巨狼,巨狼帶著神性,卻又凶猛無比,隻要一盯上敵人,它便至少要從敵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滴答滴答——”

血珠落下,等回過神來時,懷爾德整隻手臂已經被淩墨削掉了。

這次,他沒能再長出新的手臂來。

而周圍的祭壇也被毀了個大半。

劇痛傳來,懷爾德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傷口,半晌,他不怒反笑,而且笑聲越來越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舊日裏唯一存活下來的神明!”

懷爾德的眼神裏滿是貪欲和興奮,他舔了舔嘴角:“相傳,你曾經戰勝並殺死了過去所有的神明。”

懷爾德對一些遠古的曆史極為了解,淩墨的眸光微微暗了下來。

“你想說什麽?”淩墨漠然質問道。

“沒什麽,”懷爾德聳肩,“隻是有些可惜罷了,過往最強大的神明竟淪落成這副模樣,現在居然連我這麽一個弱小的人類都打不過。”

懷爾德的話裏滿懷著惡意,淩墨冷冷地盯著他。

懷爾德頓了頓,他意味深長地盯著淩墨:“聽說你是自願選擇了死亡?既然如此,那不如把你的力量交給我,我會替你——好好使用它的。”

懷爾德表露出自己的貪婪和野望。

淩墨如今已經不再是神明,可他隨意的一擊卻依舊隱藏著這樣的力量,這讓本就是野心家的懷爾德開始躁動,他覬覦窺視著淩墨的本源力量。

“可以,”淩墨意外地同意了,隻是,話音落下,他卻再次用刀尖對準了懷爾德,“前提是你得有命來拿。”

懷爾德一怔,隨後仰天大笑:“是麽?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懷爾德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淩墨,隨後隨意伸手抹去了臉上的血跡。

詭異的黑色漸漸從他的手臂蔓延到了他的上身、小腹、雙腿,奇異的紅色紋路出現,懷爾德的眼珠緩緩變成了赤紅色。

這是一個淩墨很熟悉的姿態——墮落者。

但懷爾德自然不可能會是普通的墮落者。

白色的羽毛飄落,懷爾德身後竟生出了一對翅膀。

飛行能力?

淩墨皺眉,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因為除了翅膀,懷爾德的雙腿也逐漸產生了變異,他的四肢漸漸拉長,變成了淩墨剛才看到的醜陋觸手。

無數隻眼睛出現在懷爾德的翅膀上。

懷爾德這副姿態看上去既醜陋又惡心,但他自己似乎並不這麽覺得。

他很滿意自己現在這副姿態。

力量開始在他體內湧出,懷爾德失去的手臂再度長了出來。

又過了一會,無數的觸手伸向淩墨,作了一個邀請的姿態,懷爾德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來吧,現在,我們可以繼續——戰鬥了。”

——

下午2:45。

商業街。

“P-477街道出現橙色危險級感染者,預估數量:20,請在該區域附近的能力者盡快到場處理。”

“S-25商業區出現藍色普通級黑獸,預估數量:45,請在該區域附近的能力者盡快到場處理。

“P-699居民區……”

主係統忙碌地發出各種通告。

冰冷的機械音從昨晚開始便沒有再停歇過。

一支冰箭抓住機會從高處射出,精準沒入墮落者的咽喉。

血花漸起,墮落者應聲倒下。

“嘖,”路德將刺入墮落者體內的武器拔出,他輕嘖一聲,忍不住皺起眉頭抱怨,“這些怪物怎麽這麽多。”

說話間,路德抬起頭,露出眼眶下的淡淡青黑。

這些日子以來,拜這些該死的怪物所賜,銀月城裏的能力者大多都沒能睡上一個好覺。

戰鬥似乎變成了和喝水吃飯一樣尋常可見的事情。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怪物的數量始終不見減少,反倒是能力者們逐漸變得力不從心。

路德抬眼向遠處看去。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銀月城以往最繁華的商業街。

每天來這裏購物的人數不勝數。

可現在,本該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街道兩邊隻剩下了門窗緊閉的商店,還有——四處遊**的怪物。

向來被譽為最安全的銀月城竟在短短數天裏淪為了怪物們的天堂。

路德輕歎,也不知是感慨還是諷刺。

“不要在戰鬥裏走神。”

這時,一道聲音在路德耳邊響起。

路德微怔,他抬起頭,便對上了溫文舟的視線。

溫文舟正半垂著眼眸望著他,他不知何時來到了路德身邊。

路德難以從溫文舟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裏看出太多情緒,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溫文舟抬手,撲向路德後背的怪物頃刻間化為灰燼。

盡管路德早已察覺了怪物的存在,但溫文舟好心幫他,他也不會不領情,隻見他伸手,在溫文舟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笑嘻嘻說道:“謝啦。”

溫文舟眼簾微抖了一下,他的目光轉而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路德的手正停留在那裏。

“如果你想喂怪物就直說,下次我不會再救你。”半晌,溫文舟冷冷說道。

“好好好。”路德敷衍,他似乎早已習慣了溫文舟現在的口是心非,明明溫文舟的話不算好聽,可路德臉上卻沒有太多怒意,相反,他再次對溫文舟笑了笑,臉上的笑意像小狗一樣熱情燦爛。

路德心裏很清楚,如果他真的遭遇危險,溫文舟將會是第一個出現並擋在他身前的人,在這一點上,溫文舟從過去——到現在,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溫文舟別開了視線。

“我討厭你這麽笑。”

“嗯嗯嗯。”路德繼續敷衍,他反手在阿雪譴責的目光下幹掉了一隻怪物。

遠處,由於視力太好而被迫目睹同伴在危險戰鬥中秀恩愛的阿雪終於滿意地收回了目光。

戰鬥繼續。

隨著時間的流逝,路德、溫文舟、阿雪都開始感到疲憊,盡管幾人的實力就算在銀月城裏也排名不低,但他們終究不是鋼鐵之軀,麵對源源不斷出現的怪物,幾人逐漸力不從心。

這樣的一幕在銀月城裏許多地方上演。

長時間的戰鬥逐漸讓能力者們疲憊不堪,而怪物們則抓住這個機會開始反撲。

沒有人知道這場戰鬥會在何時結束。

漫長的等待最是讓人煎熬。

終於,有能力者開始支撐不住。

當能力者能力透支倒地的那一刻,黑暗中窺視獵物已久的怪物抓住機會撲向能力者。

當尖銳的牙齒死死咬住能力者手臂的那一刻,能力者頓時發出一聲哀嚎。

怪物竟從能力者身上活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這一幕讓其餘能力者心驚不已。

但能力者們大多習慣了這種殘酷的戰鬥,從能力覺醒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便已注定。

他們隻要兩個選擇——活下來,或者,在戰鬥中死去。

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

盡管如此,還是有人頗為不忍地偏過視線,不忍再接下來血腥的一幕。

距離太遠了。

沒有人能救得了那個受傷的能力者。

受傷的能力者似乎也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他的呼救聲越來越微弱,而他眼中的光也漸漸黯淡了下去。

就在能力者麻木而絕望地準備接受死亡時,一隻小小的紅蝶翩然出現了。

在這個灰白的世界裏,那一抹紅色顯得格外豔麗。

所有人的目光忍不住追隨著那抹紅色。

再然後,越來越多的紅色出現了。

一隻又一隻紅色的蝴蝶拍動著翅膀,成群結隊地飛向怪物們。

蝴蝶看上去脆弱而渺小,當它們飛向怪物時,總有人會擔憂這樣美麗的生物會不會頃刻間喪生於怪物手中。

可很快,有人就發現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過於多餘。

蝴蝶並不是弱小的獵物,它們是捕獵者。

而體型龐大的怪物才是獵物。

越來越多的怪物成為了紅蝶口中的美餐。

而作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紅蝶們的主人,鬱語澤在消失了許久之後,再次出現於鍾樓之上。

狂風揚起了鬱語澤的長發,鬱語澤指尖微微觸碰著身旁的牆壁,這時,一道視線落在了他身上。

鬱語澤垂眸看去,與唯一發現他存在的溫文舟遙遙對望。

溫文舟似乎無聲說了什麽。

由於距離實在太遠,鬱語澤聽不清溫文舟究竟在說什麽,但他想,溫文舟說的應該是——「瘋子」。

鬱語澤並不在於來自他人的評價,他淡淡地收回目光。

在鍾樓上隨意找了處地方坐下,鬱語澤輕抿了一下蒼白的唇。

他是一個極為強大的能力者。

但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像神明一樣無所不能。

鬱語澤以生命為代價透支了自己的能力。

他並不在意他人的死活,可……淩墨在意,而且,這些怪物一旦突破能力者們防線,便會妨礙到淩墨的戰鬥。

鬱語澤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必須在這裏拖住這些怪物。

透支能力所帶來的消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吸取鬱語澤的生命力,但他並不懼怕,相反,隻要能幫到淩墨,他便感到無比的幸福與滿足。

一隻又一隻紅蝶從鬱語澤體內出現,向外飛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鬱語澤的唇色越來越蒼白,但他卻連一個眼神也不願分給蝴蝶們。

緊緊懷抱著淩墨曾經寫給自己的信件,鬱語澤心滿意足地微微閉上了眼睛。

——

第十三會議室。

當最後一個敵人倒下,簡洵身上早已沾滿了血和汗水,他身上所穿的白色襯衫不知從何時起已變成了暗紅色,被血液打濕的衣服緊緊貼著簡洵的身體,勾勒出他瘦勁的腰身。

簡洵捂著身上的傷口,悶哼了一聲,他的頭發被汗水打濕,微貼在額前。

簡洵從未如此狼狽過。

但現在他早已沒有功夫關注自己的穿著了,能力透支所帶來的疲憊感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一旁封堯的狀態比簡洵還要再差上一些。

兩人不過是強撐著才沒有倒下。

一腳將眼前正在化為灰燼的敵人踹開,封堯踉蹌了一下,他晃了下腦袋,黑色的碎發遮住他英挺的眉眼,半晌,封堯緩過勁來,他做了一個給槍上膛的動作,而後長腿向前邁了幾步,來到早已動彈不得的應家家主身邊。

應家家主滿臉是血,氣息微弱,但封堯可沒有什麽「尊老愛幼」的美德,他一把拽起應家家主的頭發,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應家家主的眉心。

隻要封堯扣下扳機,應家家主隨時會魂歸西天。

封堯微微眯了下眼睛。

見狀,應家家主嗤笑道:“怎麽,不動手?”

“哦?”封堯眸光微動,唇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你不怕死?”

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著許多擁有崇高信仰,不怕死的人,但封堯一點也不認為,應家家主會是這種人——當一個商人肯犧牲巨大的利益去做一件事,說明這件事背後存在著更大的、能令人瘋狂的利益。

果然,老狐狸聽封堯這麽問,蒼白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抹怪異的笑,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封堯的問題,而是說:“我承認你們確實很厲害,光憑兩個人,就能解決我們多人。”

說著,應家家主露出惋惜的神色:“隻可惜,如果我沒有判斷錯,你們現在也受了很重的傷吧?就算你們再厲害,你們終究也是要死在這裏的。”

應家家主眼裏寫滿了陰狠,他仰頭大笑,但笑著笑著,他又忽然咳出一口血沫來。

用指腹抹去唇邊的鮮血,應家家主輕咳道:“能用我的命來換你們兩個人的命,這可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你們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們太過於自大,明明知道這是陷阱,卻還敢來赴約……你們自以為聰明,但現在,無論是管理局還是千機聯盟,恐怕早已被我們的人……”

應家家主期待在死前看見簡洵和封堯驚愕的模樣,但他的話隻來得及說一半,很快,簡洵的通訊器響了。

簡洵接通通訊,片刻後,一個投映出來的半透明屏幕出現在幾人眼前。

穿著千機聯盟統一製服的人向簡洵敬了一禮,開始目前匯報情況。

這人是簡洵身旁最得力的部下,當聽見「背叛者已清理完畢」這句話時,一旁的應家家主怔了怔,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簡洵臉上浮現一抹淡笑,他的嘴角悄然上揚了幾分,屏幕裏的人聽簡洵難得誇獎道:“做得很好。”

那人作為簡洵的資深迷弟,聽到簡洵的誇獎,頓時漲紅了臉,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卻聽簡洵輕聲說:“之後的事情,便按先前商量好那樣去做吧。”

聞言,屏幕裏的人微怔,情緒頓時有些萎靡,他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您……確定真的要怎麽做嗎?”

“嗯。”簡洵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人看上去有些失落,也有些難過,但最終,他什麽也沒有說,隻黑眸微微發亮,神色堅毅道:“是,我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簡洵臉上的神色越發柔和,他輕輕「嗯」了一聲,半晌後,他掛斷了通訊。

應家家主在簡洵與部下的對話裏嗅到了不太妙的氣息,許是沒有想到那些事先設下的棋子會被一網打盡,他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片刻,他冷笑道:“我承認你們真的很厲害。”

應家家主並不是蠢貨,通過這則對話,他終於知道了封堯和簡洵為什麽冒著危險還要來參加這場會議——這兩人從一開始就想把背叛者們一網打盡!這次會議的守衛名單裏有是應家家主這邊的人,封堯和簡洵利用這份名單,順藤摸瓜,找出了背叛者。

最後,他們甚至為了不打草驚蛇,也為了把最後一波背叛者清理幹淨,他們參與了這場會議,而現在——他們的目的達成了。

“可惜,就算你們再聰明,你們今天也要死在這裏!”

應家家主陰沉地注視著封堯和簡洵。

“能一次性殺掉管理局和千機聯盟的領袖,不虧。”

“很抱歉打斷你,”簡洵淡淡瞥了應家家主一眼,“從剛剛開始,我已經不是千機聯盟的領袖了。”

“真巧,我也是。”封堯笑嘻嘻接話,“我可不打算接管管理局,那太麻煩了。”

應家家主驚愕,他似乎難以相信有人居然肯放棄到手的權利,他像是看怪胎一樣看著眼前兩個人,半晌,他嘶啞著聲音問道:“你們瘋了?!”

“不不不,”封堯搖頭,“正因為我們沒瘋才會這麽做。”

盡管身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但簡洵的心情似乎頗為不錯,他難得附和了封堯一句:“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我們已經找到了。”

“其他東西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

對於已經活過漫長歲月的神明來說,金錢、權勢、名望……這些在凡人眼中無比重要的東西,他卻隻需要揮揮手便能輕而易舉地得到。

這些東西從來無法讓生來就擁有一切都神明感覺歡喜,他真正追尋、貪戀的,唯有——一個人。

而現在,讓高高在上的神明苦苦追尋的寶物出現了,於是,神明終於開始在棺木中蘇醒。

應家家主覺得自己眼前站了兩個瘋子,他惡狠狠地瞪著簡洵和封堯,眼裏滿是紅血絲,直到這一刻,這位始終高高在上以為能算計一切的商人滿盤皆輸,不得已,他咬牙拚上了最後的籌碼:“就算我們的計劃不順利,但隻要那位大人成功……”

“那也得能成功吧。”封堯輕笑,意味深長。

應家家主的眼珠仿佛要從眼眶裏凸出來,他再也維持不住冷靜,嘶吼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封堯聳肩,他的手指搭上扳機,“你可以去地獄裏等等看你的主子會不會成功。”

“如果不成功……你們也可以在地獄裏重逢。”

封堯笑了一聲,此時此刻,應家家主終於預感到了不妙,他無法再保持先前的冷靜與從容,隻見他胡亂擺動著雙臂,眼神中流露出對於死亡的恐懼,他試圖阻止封堯:“不,等等——”

然而下一秒,扳機扣響。

“砰——”

子彈輕而易舉地貫穿了應家家主被層層堅硬鱗片覆蓋的眉心,他應聲倒下,再然後,火光亮起,他不甘地睜大眼睛,卻隻見看見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變成了灰燼。

——

空中學院。

地下祭壇。

“錚——”

金屬撞擊的聲音響起,淩墨手中的長刀對上懷爾德異化成刀刃的手臂,兩刀相接,火花噴濺而出,但兩人誰也不肯讓步。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論是淩墨,還是懷爾德,身上均有傷口出現。

而兩人身上的衣服也在打鬥中沾上了許多塵土,看上去頗為狼狽。

就表麵來看,兩人似乎勢均力敵,但……在淩墨凶猛的攻勢下,懷爾德終究還是支撐不住,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隻一步,懷爾德便落入了下風。

淩墨看似溫和,卻從來不會對眼前的敵人手下留情。

長刀又一次凶悍,淩墨步步緊逼,而懷爾德則不得不一步步後退。

直到來到祭壇邊緣,他這才驚覺自己早已退無可退。

但懷爾德的腦回路終究與常人不太一樣,淩墨將他逼入了絕境,但他臉上卻沒有任何一絲不甘亦或是絕望,他似乎沒有把眼前的窘境放入眼中,反而對淩墨笑了笑:“果然,我應該在你還沒有拿回能力前就殺了你。”

聞言,淩墨眼簾微掀:“難道你想說你以前是因為心善才放過我的麽?”

懷爾德啞然失笑:“當然——不是。”

懷爾德不殺淩墨,一來是因為他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並不知道淩墨竟會是舊時代神明的轉世。

二來……等懷爾德察覺到不對勁時,應池用生命死死護住了淩墨,在與應池的打鬥中,懷爾德看似輕鬆,但實則應池不要命的打法終究還是給懷爾德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否則懷爾德也不會在目的還沒有達成之前,就悻悻離開。

所以,懷爾德並不是不想殺了淩墨,而是他做不到。

“真該說不愧是舊時代的神明嗎?”懷爾德的目光貪婪而又意味深長地從淩墨身上掃過,他歎息道,“雖然你現在早已失去了神位,但這份力量……別人都說我是怪物,但在我看來,你比我更像是怪物。”

“多謝誇獎,”淩墨淡淡應聲,他手腕微轉,手中的長刀閃爍著流光,“既然話說完了,那你就準備準備上路吧。”

“真可怕,”懷爾德聳肩,“不過……很可惜,我可不打算等死。”

指尖微探,懷爾德從儲物容器裏拿出了一瓶小小的藥劑。

渾濁的**在玻璃瓶裏搖晃。

淩墨微微眯起眼睛,他冷冷道:“你瘋了?”

淩墨能感受到那藥劑裏蘊含的力量。

那曾是他本源的一小部分,當然,現在這股力量早已不再聽從他的控製。

凡人難以承受神明的力量。

懷爾德一旦喝下這瓶加強版藥劑,他的□□會瞬間崩壞,而精神也會逐漸變得癲狂。

簡單來說,懷爾德喝下藥劑後非死即傷,這是獲得強大力量的代價,當然,這並不是絕對的,懷爾德有渺小的幾率能夠活下來。

但這個概率實在是太小了,很少有人願意拿自己的性命當做賭注。

然而,懷爾德是個瘋子。

為了達成目的,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來打個賭吧。”

“賭我最後是變成怪物,還是……戰勝你,得到了所有的一切。”

“當然,我並不覺得我會輸。”

懷爾德很清楚自己現在打不過淩墨,在淩墨冰冷的注視下,他挑釁地微微勾起唇角,喝下了那瓶藥劑。

“砰……”

“砰砰!”

喝下藥劑的那一瞬間,懷爾德瞳孔緊縮,他痛苦地捂住心髒,紅色的血液從他的毛孔中流淌而出。

懷爾德發出一聲低吼,他的指甲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暴漲。

再然後,懷爾德失去了全部意識,他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怪物。

……

“砰——”

隨著一聲巨響,一塊巨石從高空中墜落,接觸到地麵的那一刻,它砸了個粉碎。

懷爾德睜開眼睛,他的意識好不容易從無盡的黑暗中掙脫,腦袋處傳來的劇烈眩暈感讓他微微悶哼了一聲,但懷爾德感覺並不賴,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現在前所未有的強大。

這便是神明的力量。

懷爾德興奮不已,他舔了舔嘴角,眸中劃過一道暗光:“看來,是我贏了。”

說著,懷爾德低下頭。

他的骨骼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而在他身下,淩墨則被他死死扼住脖子,也許是因為呼吸有些困難,淩墨麵色微紅,黑色的發絲也淩亂地散落在額前,懷爾德欣賞著淩墨此時狼狽的模樣。

一想到自己即將殺死一個神明,懷爾德便興奮不已,他從不是一個會對敵人仁慈的人,但為了享受殺死淩墨的快感,懷爾德慢慢地收攏了手指,他期待淩墨在他手中垂死掙紮。

可下一秒,意外發生了。

淩墨並沒有掙紮,相反,他曲起膝蓋。

“沒用的……”

懷爾德哼笑,然而下一秒,巨大的力道傳來,一把長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肩膀。

淩墨狠狠轉動了長刀。

當劇痛的那一刻,懷爾德悶哼,他眼眸詫異地微張,下一秒,他蹙眉,飛快地捂住傷口,和淩墨拉開距離。

淩墨則趁著這一機會,搖搖晃晃地從地方站起來,當擋住淩墨眉眼的發絲散開時,懷爾德用視線捕捉到了淩墨猩紅的獸瞳。

“你……”懷爾德眉頭皺得更緊。

此時的淩墨的確很狼狽,但他沒有倒下,他咬著一塊撕下來的布料,為自己隨意地包紮住傷口。

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聲音微啞:“是什麽讓你覺得,你能使用我的力量來打敗我?”

“……”

懷爾德眯起眼睛,明明他和淩墨一樣站在祭壇上,可懷爾德卻有一種被高高在上的神明蔑視了的感覺。

懷爾德厭惡這種感覺。

可還沒等他來得及說什麽,遠處的淩墨忽然動了。

不過一眨眼,淩墨便來到了懷爾德身邊。

懷爾德一驚,他下意識想要避開淩墨的攻擊,可淩墨的攻擊實在是太快了,快到懷爾德甚至沒能看清,下一秒,那把閃爍著寒光的長刀便刺入了他的心髒。

“滴答滴答——”

血液頃刻間流淌而出。

短暫的錯愕過後,懷爾德忽然大笑,淩墨的攻擊雖厲害,但懷爾德擁有著極為強大的自愈能力,他根本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攻擊而立刻斃命。

“哈哈哈,真不愧是僅憑一己之力就結束了整個舊時代的神明。”

到了這種時候,懷爾德仍有心情誇讚淩墨。

“……”

淩墨並沒有道理懷爾德,他沉默著,但刀尖卻繼續往下。

懷爾德笑聲微頓,就算他的自愈能力再強大,他也並非是全然的不死之身,放任淩墨再這樣下去,懷爾德說不定還真要下地獄去見應家家主。

抬眼注視著淩墨,忽然,懷爾德說:“你不能殺我。”

淩墨眼簾掀起,他終於開了口:“怎麽,你要求饒?”

話音落下,淩墨卻又冷冷補充說:“就算你求饒我也不會放過你。”

“不,當然不是。”

懷爾德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極為怪異的笑容。

淩墨動作微頓。

懷爾德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你應該能感受到你的本源力量在哪吧?”

淩墨眸裏的光逐漸轉暗,他不耐煩地打斷懷爾德:“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做了一個小裝置,隻要我死了,那個裝置就會「砰——」地一下,”懷爾德故意在淩墨眼前比了一個爆炸的動作,他意味深長道,“到時候,你那些失控的力量失去封印它們的容易,它們就會跑出來,至於結果,你應該能想象到——”

淩墨麵沉似水,他的確知道結果。

如果那些該死的東西跑出來,這個世界會瞬間淪為地獄。

所有人、動物、植物,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怪物。

懷爾德笑吟吟地問淩墨:“怎麽樣?要不要試試?有那麽多人為我陪葬,似乎也不錯。”

淩墨握著長刀的手微微用力:“你這個瘋子。”

“感謝你的讚美。”

懷爾德臉上掛著討厭的笑容。

淩墨終究還是不敢賭,他沉著臉抽出長刀,當刀尖從懷爾德的血肉中離開時,懷爾德的身體便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開始痊愈,他撐著手臂從地上站起來。

“好了,你現在該把你體內的東西給我了。”

懷爾德向淩墨伸出手,淩墨瞥了他一眼,目露警告之意:“我隻是不殺你,別得寸進尺——”

懷爾德像是沒聽見一樣,他從儲物器裏取出了一件一個新的通訊器,之前的通訊器早在之前的打鬥中損壞了。

懷爾德更換了通訊器,他的指尖飛快操作,淩墨話音還未落下,懷爾德卻忽然說:“好了。”

淩墨蹙眉看向懷爾德。

懷爾德指了指通訊器投映出來的屏幕:“現在隻要我點下這個,那個裝置依舊會爆/炸。”

淩墨雙眉皺得能夾死蒼蠅,他漠然地看著懷爾德,正當懷爾德以為自己的威脅不會成功,並為此感到惋惜時,淩墨卻閉了閉眼,他的手像探入水麵一樣探入自己體內。

沒有鮮血,懷爾德也沒看到任何血腥的畫麵,等淩墨收回手,三件器物便掉落在他身邊。

這些器物已經淩墨身體裏存在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它們逐漸和淩墨融為一體。

淩墨選擇取出這些東西,這對他本身而言便是一種極大的傷害,當器物被取出時,淩墨的唇色頃刻間變得蒼白。

“真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神明竟會在意凡人的性命。”懷爾德揚眉,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最終會以這樣的手段取得勝利。

起初懷爾德隻是想死前拉一些人陪葬罷了。

他沒想到會有這樣意外的效果,懷爾德並不覺得自己的手段卑劣,隻要能達成目的,一切的方法都是被允許的。

“看著你這麽配合的份上,我最後會讓你死得體麵一些。”

懷爾德俯視著冷汗連連的淩墨。

當他將其餘器物融入體內時,唯一剩下的那頂桂冠仿佛也受到了召喚,它劇烈振動起來。

懷爾德向祭壇中心走去。

等他停下腳步的那一刻,祭壇上銘刻的陣法終於亮起——

桂冠再也按捺不住,它飛入了懷爾德手中。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為懷爾德慶賀,它們歡唱著,告訴懷爾德——“我們期待您成為這個世界新的主宰。”

“帶上桂冠吧,您將成為無所不能的神明。”

懷爾德瞳孔緊縮,他臉上寫滿了興奮之色,此時他認為自己成了這幕戲理所應當的主角,而遠處,可憐的舊時代神明,則會成為了懷爾德的觀眾。

嶄新的時代即將拉開帷幕,

淩墨即將目睹卑劣的凡人成為新任神明,可他無可奈何。

現在的他什麽也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懷爾德帶上桂冠,一步步走向神座。

懷爾德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雀躍,他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每一滴血都在沸騰。

終於,懷爾德帶上了桂冠。

巨大的能量瞬間在這個空間裏震**,狂風席卷,淩墨不得不暫時用手臂擋在眼前。

在漫天的風沙中,巨大的世界之書出現。

懷爾德的目光緊緊落在的巨大的書本上。

閃爍著淡光的羽毛筆出現,它緩緩地落下一筆。

當懷爾德的名字出現在世界之書上時,他便會實現自己夢寐已求的願望——成為這個世界的新任神明。

看著那些閃爍著金光的字體,懷爾德欣喜若狂。

他微微屏住呼吸,等待著最終結果的到來。

可忽然,羽毛筆停住了。

懷爾德一怔,他像是意識到什麽,瘋狂地想要抓住那支羽毛筆,讓它繼續書寫下去。

“不,不——給我停下!!”

懷爾德麵目猙獰,他無法接受即將得到的一切再度從自己眼前消失,可當他觸碰到羽毛筆的那一刻,羽毛筆忽然化作光點消失,與其一同消失的,還有世界之書。

在世界之書消失的那一刻,懷爾德喉嚨一腥,他噴出一口鮮血。

“滴答滴答——”

當越來越多的血越落下,懷爾德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麽,他抬起頭,惡狠狠地看向淩墨:“是你算計了我!”

懷爾德終於失去了先前的從容。

淩墨緩步上前,他冷眼看著懷爾德滾下神座。

“是又如何?”

“你!”

懷爾德的眼裏滿是血絲,他死死盯著淩墨,可片刻後,他卻又笑了:“我就知道,高高在上的神明根本不可能在意區區凡人的性命。”

“我死了,許多人也要跟著我一起死!”懷爾德的聲音越來越輕,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可他的眼神卻又滿懷惡意地落在淩墨身上。

淩墨皺眉,但這時,一道聲音卻從入口處傳來。

“很可惜,你所期待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淩墨猛地回過頭,一張熟悉的麵容闖入他的眼簾。

是尤光。

他不知何時起蘇醒了。

“是你……”

懷爾德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怔怔看著尤光,從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敗成了定局。

一切再也無法挽回,懷爾德蒼白的麵容扭曲不已。

“真正算計了你的人是我,舊時代結束後,這個世界隻需要一個神明,而你不是我所承認的人,”尤光一步步走上了台階,在高高在上的神明眼中,懷爾德不過隻是一隻螻蟻。

一隻……稍微跳得高一點的螻蟻。

“沒有人會為你陪葬。”

尤光漫不經心地宣布。

“相反,你該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不——”懷爾德胸膛飛快地起伏著,他憤怒地注視著尤光,可那些肮髒的唾罵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尤光便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無數的亡靈和枯骨出現。

一隻又一隻鬼手出現,他們拉扯著懷爾德,仇恨和憤怒讓它們把懷爾德撕成碎片。

這是懷爾德曾經犯下的「罪」。

“不,不——”

懷爾德嘶吼著,他用盡力氣想要掙脫那些鬼手,但最終,他還是沒能掙脫,鬼手們將懷爾德拽入了深淵。

懷爾德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終將在地獄裏贖罪。

而尤光,他輕而易舉就解決了與淩墨纏鬥已久的敵人,但他什麽也沒說,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淩墨身上。

淩墨眼簾微顫,他似乎是歎息了一聲,半晌,他走向尤光:“好久不見。”

僅僅隻是一句話,尤光似乎便紅了眼眶。

剛剛無所不能的神明此時像是還未長大的孩子,他再也忍不住,貪婪地將淩墨擁入懷中。

當熟悉的溫度傳來時,尤光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歎,他心滿意足,像是一個終於尋回丟失的寶物的小孩。

“成為新的神明吧。”

尤光的呼吸輕輕噴灑在淩墨耳畔。

“我會為你加冕。”

“我會在你的身體裏,成為你的一部分,這樣,我們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尤光所有的計劃都是為了這一刻——他準備了五件器物,每一件器物都蘊藏著他的本源力量。

尤光把自己劃分成了五個部件,而這一切,隻是因為他希望淩墨能夠更好、更輕鬆地吞噬自己。

是的,吞噬。

隻有這樣,淩墨才會成為這個世界的新任神明,他再也不會消失,而尤光則會永遠存在於淩墨體內,與淩墨永遠不分開。

這是最好不過的結局。

在數億萬年的等待中,尤光早已變得癲狂,他期待地看著淩墨,希望淩墨能答應自己的要求。

聽著尤光可怕的話語,淩墨神色不變,他微微頷首:“好。”

尤光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反應過來之後,他欣喜若狂,越發貪婪地抱緊淩墨。

他在淩墨的肩膀上親昵地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我。”

尤光迫不及待地幻化出新的桂冠,舊的桂冠被懷爾德觸碰過,尤光已經將它變成了齏粉。

可就在尤光抬手,期待地想要達成自己願望的那一刻,淩墨卻也跟著抬手,輕輕攔住他的動作。

“等等。”

尤光動作一頓。

他抬眼,眼珠收縮,而他眼睛的顏色也忽然從漂亮的金色變成了詭異的猩紅。

“你要拒絕我嗎?”

尤光一眨不眨地盯著淩墨。

麵對這樣詭異的一幕,淩墨神色依舊鎮定,反倒是尤光忽然激動起來。

“你又要像過去一樣,從我身邊離開嗎?”

尤光抱著淩墨的手越來越用力,他像是要把淩墨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們會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尤光神經質地低喃著,像是幻想出了「美好」的未來,他發出一陣輕笑。

“不要拒絕我。”

“我愛你。”

尤光的聲音輕得像是在空中飄浮的泡沫,他眷戀地輕嗅著淩墨身上的氣味,臉頰上浮現出興奮的潮/紅。

“你已經答應了我,契約已經成立了,你不能反悔……”

尤光像是小孩一樣低聲抱怨著,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好在淩墨似乎很快接受並包容了這樣不正常的尤光。

“我的確已經答應了。”淩墨說。

但尤光並沒有回應他,他神經質地將告白說了一遍又一遍。

淩墨覺得自己至少聽到了幾百個「愛」字,他麵無表情,像是厭倦了尤光這樣癲狂行為,他阻止了尤光——

尤光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唇上柔軟的觸感讓他慌張不已,他手足無措,忽地推開了淩墨,接連後退了數步。

“你不是他,他不會這麽對我——”

“死了那麽久,有點變化是正常的吧?”淩墨歎息。

尤光眼神掙紮,似乎有點動搖,但最後他仍想堅持自己的觀點,淩墨也不阻止他,但他俯身,輕輕附到尤光耳邊:“你想和我永遠在一起?”

尤光怔怔,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乖孩子,”淩墨笑了笑,他輕聲,像惡魔一樣**著「純潔」的神明,“契約成立。”

淩墨向尤光伸出手:“你想不想試試另一種?我答應你,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這個時候,淩墨先前的「努力」就派上用場了。

尤光回想起了一些記憶——在他仍是封堯、簡洵、鬱語澤時的記憶,他似乎從中嗅到了一種可能性,盡管知道這一次可能微乎其微,但尤光還是忍不住任由貪欲抓住了自己。

他被蠱惑著,握住了淩墨伸過來的手。

——

當天邊厚重的雲層落下一縷光時。

在與怪物們奮戰的能力者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夜已經過去。

鬱語澤悄無聲息地出現,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但他的到來為能力者們爭取到了可以喘/息的時間。

鬱語澤離開後,能力者們重振旗鼓,與該死的怪物們打了整整一夜。

另一邊,管理局和千機聯盟新的領袖被趕鴨子上架,正在匆忙地接收著前線傳遞回來戰報,並根據戰報指揮戰局。

所有人都在忙碌著。

直到曙光出現的那一刻——能力者們疲倦不已,但他們每一個人都緊緊握著手裏的武器。

他們不能在這裏倒下。

能力者們想,他們早已渾身是血。

怪物們不知疲倦,而能力者則是靠著堅定的意誌力才堅守到了現在。

也許是神明也看到了生者的努力,命運和勝利的天平終於緩緩傾斜,當最後一隻怪物倒下時,天邊的曙光也跟著傾落。

“哐當——”

不知是誰的武器重重掉到了地上,沉悶的聲音瞬間喚醒了所有生者們,生者們高昂地歡呼,但很快,他們又感覺到了疲憊。

一個又一個能力者倒下,有些人一閉眼就睡著了,而有些人則費力地睜著眼睛。

而這些睜著眼睛的人,得到了神明的嘉獎,他們看到了此生最為難忘的一幕——一直掩蓋住天幕數百年的厚重雲層悄然散開。

烏雲背後,是碧藍如洗的清澈天空。

冉冉升起的朝陽染紅了天邊的白雲。

幾百年來,從未有人見過如此美麗的一幕。

人們早已忘卻了天空的模樣——直到這一天,所有人類終於看見了那個隻能被繪製在圖畫冊的世界。

這個世界絢麗多彩,令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不僅是天空,就連遠方早已被人類放棄的城鎮都開始慢慢恢複生機,早已枯死的草木開始悄無聲息地生長,幹涸的大地被清泉滋潤,飛鳥拍動著翅膀的聲音掠過……

人類現在還沒有發現這些驚喜,但自此,所有灰暗的過往終於落幕,新的故事自此開始。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到此完結啦-感謝小天使們的一路陪伴!愛你們!

一些正文沒有交代的東西就放在後麵的番外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