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抬頭,看到孟向南估計又是從布袋裏掏出的一把小刀,一點一點順著骨架子將肉剝下來,細細嚼著。如果不是她們的破壞,薛一可以斷定孟向南一定會將肉吃掉,而骨架子絲毫不被破壞,庖丁解牛的本事也不過如此吧。

吃過晚飯,有了力氣,薛一對孟向南說了聲:“謝謝。”無論是藥,還是晚飯,都應該謝謝。

孟向南卻給了副方子:“一斤大黃配上一斤醋,將大黃炒焦時灑醋,然後研磨成粉,每次那個十天前服用。一日三次,一次兩錢。”

薛一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是在治她剛才的疼痛:“醋還可以治那個麽?”

孟向南隻是點點頭:“醋能治的病沒有幾百也有幾十種。”

薛一驚奇:“你對醋居然也這麽了解?你以前到底是做什麽的?”

火把光亮映照得孟向南忽明忽暗,那一瞬的落寞沒人看見,一向隨口亂掰的孟向南此刻靜默無語。薛一忽然靈機一動:“難道你以前是開醫館的,像李時珍一樣遊曆四方,找各種藥草?”而後又覺得自己邏輯不通,遊曆四方是對的,可是沒見著孟向南對藥草多麽執著。

這個人太是個迷了,她也想去了解過,可又覺得這不過是孟向南原來的舊事,不願過多去打聽,她願意憑自己直覺去看人。

小姑娘忽然喊起來:“啊,你們不會是清澤縣那個戲本裏,小姐和外鄉人士的故事吧。”小姑娘不知道是反應慢,還是因為夜深了,腦子空了,就想起了這茬。

薛一倒是愣了一下,本以為沈星將這個八卦事件已經處理得幹幹淨淨。殊不知這種事情,就是越打壓,越反彈,越想消失,越傳播得厲害,就是越抹越黑的事情。沈星當時不去處理還好,散就自然散了,一處理,反倒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沒想到鄰縣的人都已經知曉這件事。

這一夜,三人就這麽說著話,薛一說得比較多,孟向南這一晚也說了不少,都是被薛一追著問的,一會問問某個地方的風土人情,最後連淺

萱有沒有意中人這種話都問了出來。正所謂兩個女人趕上一個百事通的男人,倒也過得不會無趣。

長夜漫漫,暖火溫溫,身上的衣服漸漸烘幹,疲倦侵襲到四肢百骸,入睡前薛一最後一個念頭是,就算一直呆在這洞裏仿佛也不覺得那麽無聊。可是她忘了去繼續想,清澤比這山洞大上那麽多,她都覺得無聊,人多上那麽多,她都覺得無趣。而這小小山洞,不過三人,怎就不無聊了。

第二日一早雨停了,站在洞邊看著外麵,到處青翠欲滴,迎麵清風有草木清香。小姑娘被家人找到接走。薛一忽然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下山也下得磨磨唧唧。正這當口,薛家派來找他們的人也到了,沈星一身風塵仆仆,看到薛一一臉欣喜:“小姐,你沒事吧。昨天忽然下大雨,小姐一夜未歸,老爺都急死了。”看到薛一沒受傷,精神還不錯,貌似睡得也不錯,沈星也放心了。又一想,小姐和孟向南孤男寡女,共度一晚,不知會生出什麽莫名情愫來麽。

不過,他認定的小姐怎麽可能和尋常女子一樣,一個晚上就生出什麽情愫來呢?沈星暗自安慰。

他終究忘記自家小姐也不過是個情竇初開的年紀。

薛一回家和薛老爺子說了下過程,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己醋研室,她想試試孟向南那個方子。孟向南這一點撥,倒讓她忽然頓悟。要有新花樣,倒不一定要從生產新的醋方麵下手,還可以將醋延伸開來,想想醋的醫用效果。她想起之前自己無聊看過幾本醫術,隱約記得有這方麵的記載。大不了去請幾個大夫好好學習一番,不行還有孟向南在嘛。

走進磨坊的時候,長生在那裏幹活,看到她來卻迅速躲避。薛一納悶啊,她什麽時候像個瘟神啦,向長生招招手,長生看到,畢竟是自己的主子,不敢不過來,過來得磨磨蹭蹭,薛一不耐煩,吼了一聲:“長生,那麽磨嘰,小心小姐我扣你工資。”

長生轉瞬就到了跟前。

“長生啊,我就想問問……”

生打斷話:“小姐,我不,不去前線打仗去了。”

薛一愣住:”為,為什麽?你不是一直想去的是馬革裹屍,保家衛國的日子嗎?你為這一天的到來準備了好些年吧。”

長生臉上生出一朵紅雲:“因為我,我想娶采薇。”

薛一了然,淡淡一笑:“原來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然後看都未再看長生一眼,徑自要走。

長生忽然攔住,急急道:“不是,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覺得當一名醋工也沒什麽不好,好歹也是一門手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上前線的也少不了這一口醋,百姓也少不了這一口醋,無論在哪裏,都能做出為國為民的事來。”薛一陷入沉思,長生倒說話慢了下來:“小姐你肯定會覺得我在退縮,但我覺得,我可能比較適合釀醋,打仗不是我擅長的。”

“你都沒去嚐試,怎麽知道不是呢?”

“我,我不知道,隻是我覺得我習慣了釀醋,不想換來換去了。”

習慣……習慣是多麽可怕的東西,會慢慢吞噬夢想。薛一忽然驚覺,在清澤山上,她居然也想過,若是孟向南可以留下,那她也可以習慣這一年又一年釀醋的生活。

她現在已經習慣每天去巡鋪,看帳,開大會,研新醋。不行,她一定要快點,再快點離開這裏,不然會被這些習慣吞噬掉,那她前十六年的心心念念不就成了一個笑話。

薛一風風火火離開醋坊,去找孟向南,商量最快離開之策。

“孟向南,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孟向南恰好再換衣服,薛一毫不避諱地破門而入,嚇得他上衣都掉在了地上,哆哆嗦嗦撿起來穿好時,正看到薛一兩眼緊緊盯著他的身體。孟向南隻好咳咳兩聲,薛一連忙左看右看又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將門一關:“你一直說要等時機成熟,什麽時候時機才成熟?”

“差,差不多了。”還沒從被人看了身子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現在隻等一個契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