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這番話,可謂是刀刀刺在他心尖兒上

蕭平笙想過很多種可能,但絕不是眼前發生的這種。

他心悅多年的青梅,麵對他表達的愛慕之意,回以一番凜然厲語,決然轉身離去。

蕭平笙來不及細想,她話裏為何聽起來這般委屈和倔強。

他驟然起身,長腿闊步追上去,在竹簾之前擋住她去路,修眉微蹙語氣清沉。

“阿玖,我並非是……”

話說至一半,突然如鯁在喉。

心上人清美如畫的小臉兒上,一雙清泠月眸氤氳又含霜,他看在眼裏,愣是什麽都說不下去了。

江幸玖可以說是惱羞成怒。

眼下看著仿佛是心意已定,攔住自己去路的人,他眉眼間的孤冷清峻,究竟哪裏有一絲一毫,像是麵對著他的心悅之人?

她退了一步,離他遠些,冷聲道。

“簫將軍,請你讓開。”

簫將軍?

蕭平笙眼瞼抖了抖,他雖然不知,他的心意為何又被她曲解。

但多少明白,今日不能讓她就這樣走!

——隻是,他不是很擅長哄人……

“阿玖,我們青梅竹馬,我心悅你是已……”

“心悅我?”

江幸玖低低打斷他,深吸了口氣,麵上笑意疏離客氣。

“我與簫將軍相識多年,不曾讓你心生愛慕,偏偏在我相救與你後,你心悅與我,百般獻殷勤?”

“簫將軍,你話本子看多了吧?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橋段,用在相識多年的人之間,不覺得多少有些刻意了?”

蕭平笙當下被她堵的啞口無言,他心中又氣又急,麵上卻越見冷肅。

江幸玖不再看他,撇開眼淡淡說道。

“不管怎麽說,多虧你'一番好意',如今我出嫁之事才迫在眉睫。”

“不過,簫將軍,蘇亭沅的死我從未怪在誰的頭上,若“娶我為妻”,便是你曾說要給我的“交代”,那大可不必。”

“我雖壞了名聲,年紀也已大,但絕非就嫁不出去,亦不會隨便尋個人委屈自己,就不勞你可憐了。”

話落,江幸玖垂下眼,徑直往前,她身形纖細,輕易就從蕭平笙身側擦肩而過,掀了竹簾徑直離開。

——她最後這番話,可謂是刀刀刺在蕭平笙心尖兒上。

身後樓梯上急促離去的'咚咚'聲,一下下刺激著他。

蕭平笙鳳眸漆黑,麵若寒霜,雙拳緊握,太陽穴突突直跳。

——怎麽就,怎麽就總喜歡曲解他呢?

——他戀慕她多年,迫於婚約在身,不敢言出於口,生怕褻瀆於她。

——他浴血奮戰,掙得軍功,想要光耀簫家門楣,提親時給她風光和體麵。

——如今他受封一品護國大將軍,又解了婚約束縛,鼓足勇氣向她表露心意。

——落在她口中,為何就變得如此可笑?

——什麽'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什麽因為蘇亭沅的死要給她的個“交代”?胡扯的什麽'可憐她'?

蕭平笙緩緩轉身,看著空****的樓梯,胸中怒火攻心,眉眼寒戾。

——今日,他非讓她清清楚楚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心戀慕她!

蕭平笙返身將平安扣握在掌中,健步如飛追下了樓。

江幸玖又氣又怒,覺得自己簡直有夠丟臉,竟然讓蕭平笙覺得自己是難嫁!

她不明白他如何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結為夫妻,是他們之間可以當做“補償”的事情嗎?

江幸玖從樓梯下來,憤憤疾步以手扇風,沿著廊道直行。

——現在她隻想立刻離開這裏!日後再也不見他!

江幸玖哈笑了一聲,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壓低聲碎碎念。

“以為我救你,是圖你大將軍的威風,讓你記恩情,讓你娶我為妻嗎?!”

“以為我真的多在意蘇亭沅的死?就算他死了,難道真是被你氣死的?還自以為是要娶我為妻“補償我”?”

“簡直太可笑了!”

“我江幸玖如此仁心大義,高風亮節,淡泊名利之人!你竟敢如此侮辱我!蕭平笙,我記下了!”

初夏時節,臨近正午格外悶熱,烈日炎炎暖光刺目。

江幸玖步下台階時,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簾,自然沒瞧見庭院對麵,從月洞門下拐過廊道來的人。

然而對麵的人,卻將瘦小單薄的她看個正著。

“喂!小兄弟,過來替我們引個路。”

江幸玖兩步一頓,遮著眼簾,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綠意濃濃的庭院裏,隻有她和廊道下站著的兩人。

她眼睫眨了眨,遲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兒。

“我?”

小兄弟?

她猛地低頭打量一眼,這才想起來自己眼下是一身兒將軍府小廝的打扮。

廊道下,方才開口的是個侍衛裝扮的人,那人似是沒什麽耐性,再開口時已很不耐煩。

“不是你還有別人麽?愣頭愣腦的!讓你帶路,去將軍府書房怎麽走?”

江幸玖飛快地垂下頭,雙手掩在寬大的袖筒裏垂在身側,暗自翻了個白眼。

——今日屬實是出門沒看黃曆,被蕭平笙氣到也罷了,還被個侍衛罵'愣頭愣腦'?

她越想越沒好氣,月眸裏清澄的水波微動,粗聲粗氣道。

“回大人,將軍眼下不在書房,在馬圈,您沿著廊道直走,盡頭右拐……”

然而,沒等她說完,那沒耐心的侍衛再次打斷她。

“那你就帶我們去馬圈,熱死了!動作麻利些,快走!”

江幸玖磨了磨牙,垂著頭慢吞吞上了台階,悶聲粗氣道。

“二位大人這邊請。”

便聽那侍衛用與江幸玖說話極其不同的恭敬語氣,對著身前那錦衣青年開口。

“王爺,走吧。”

江幸玖低垂的眸色微閃,平靜的背過身去,在前引路。

——王爺……

——也不知是聖上哪個兒子,早知她方才就多看一眼了。

——蕭平笙如今,已是到了被皇子們籠絡的境地了?結黨營私,可並非什麽好事……

她一邊在前默默引路,一邊心緒不知在想什麽。

沒等走幾步,又聽身後不遠傳來一道清冽沉穩的嗓音。

“厲王殿下,有失遠迎,請恕臣失禮。”

江幸玖心尖兒一顫,低著頭頓住腳步。

便聽一直沒開口的厲王溫和一笑,嗓音輕慢戲謔。

“這到底是從哪來的?先頭有人說你在書房,這小廝又說你去了馬圈,現今你卻從本王身後現身,簫將軍可是武藝超群,已修習了分身之術?”

江幸玖暗自腹誹,這人,可真會拆台啊。

蕭平笙負手而立身挺如鬆,清峻的眉眼毫無波瀾,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淡淡開口。

“厲王殿下找臣,可是有要事相談?”

問完此言,他抬腳緩緩踱步,近前後掃了眼一旁頭已經快低到胸前的纖小身影,漠聲吩咐。

“用不到你了,下去吧。”

江幸玖等的就是這句話,她轉身就走,步伐之快,連禮都忘了行。

厲王微微一愣,失笑道。

“你這將軍府的下人,該好好立立規矩了。”

“讓殿下見笑,殿下請。”

“唔,也沒什麽要緊事,聽說你這裏今日十分熱鬧,在比武場沒瞧見你。眼下沒人,本王也長話短說了,昨日在宮中跟你提起的那件事,秦院首又托了人……”

江幸玖隱約聽了兩耳,卻已然走遠,下麵的話再沒聽清。

她沒再耽擱,徑直往府後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