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場景,她連想都不願想

皎月院,正午時分。

江昀傑踏進院門,就瞧見海棠樹下正輕輕晃悠的搖椅,搖椅之上的嵐裳姑娘,正以書覆麵,像是睡著了。

他放輕腳步走近,自清夏手裏接過團扇,衝她擺了擺手。

清夏屈膝一禮,默默退到了一旁。

江昀傑長腿交叉,靠坐在搖椅邊的竹案上,搖著團扇替自個兒扇風,低聲開口。

“唉,怎麽樣了?你怎麽自個兒回來,也不等我。”

搖椅上的姑娘像是真睡著了,半點兒沒回應他。

江昀傑見狀心頭一咯噔,拿眼去看清夏。

清夏溫婉一笑,聳了聳肩。

江昀傑眸子轉了轉,手中搖著的團扇轉了半圈兒,風向對著江幸玖,再開口時,他秀雋的眉眼溢出笑,笑意多少有幾分謙卑之態。

“妹妹,這事兒三哥能解釋。”

江幸玖歪了歪頭,麵上蓋著的《大召國正史》跌落在草地上。

清夏連忙上前撿起,將書合上整理好,抱著退回了原地。

隻聽江幸玖淺淺一歎,閉著眼徐徐開口,聲線輕慢漠然。

“三哥,難不成,你也覺得我愁嫁嗎?”

江昀傑滿臉茫然與不安,頭搖的像撥浪鼓,神情驚怒交加。

“阿玖,簫老三他竟敢如此說你嗎?簡直豈有此理!”

他憤憤扔下團扇,站直了,憤憤然擼了擼袖子,咬牙切齒義憤填膺地道。

“算我看錯了他!竟被他蒙蔽了雙眼,以為他是真心戀慕於你。阿玖!你且等著,三哥這就去與他拚個你死我活,給你出氣!”

說著,他抬腳就要走。

清夏抱著書本唇角抽了抽,想說,三爺您這有些過了……

江幸玖眼瞼緩緩睜開,慢條斯理道。

“站住……”

江昀傑步子一頓,僵在三步之外,沒再動。

江幸玖側了側頭,月眸光澤清冽,盯著他清挺的背影,冷冷扯唇。

“大可不必裝模作樣,仿佛你真打得過人家似的。”

江昀傑:“……”

雖說他的確是有幾分裝模作樣,想借機逃走的意思,不過……

親妹妹,話說的未免太不給人麵子了吧?

半晌,他慢吞吞轉回身,一臉麻木地幹巴巴一笑,隨即,語氣誠懇的開口。

“妹妹,你先聽我說完,這事我瞞著你的確不對,不過呢,你聽三哥跟你細細分析分析。”

“你看你,每日對著成堆成堆的畫卷挑,費時費力又不見成效,你萬一挑中了誰,咱們還得想法子去打聽了解那人的家世品性如何,等了解清楚了,萬一不合適,你還得重新挑,萬一合適了,也未必就能成,是不是?”

江幸玖月眸微眯,秀足踩地,緩緩坐起身,語氣平和道。

“你的意思,還是說我難嫁,是不是?”

江昀傑連連擺手,上前兩步,急聲道。

“不是不是,我絕不是那個意思啊!”

“阿玖,我的意思是,如此這般,實在耽擱時間,浪費精力啊。正在這時,唉!簫平笙出現了!”

“誰?簫平笙啊!”

他伸出食指與中指,對著自己的眼珠子。

“簫平笙可是三哥從小到大看著長大的,不止是我,就是父親母親大哥二哥還有你,對他也是知根知底對不對?”

“你看看,他如今戰功赫赫,受封一品護國大將軍,擔起了簫家門楣,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前程似錦。

相貌俊逸,武藝超群,氣度非凡,最重要的,沒有半個紅顏知己通房小妾,又沒有婚約在身。”

“這樣一個兒郎,如今在帝都城內,可是各大世族為族中嫡女爭相攀附的良配呀!”

“他在如此重要的節骨眼兒上,找上三哥我,表露一番對你的深深戀慕之情。”

“我怎麽忍心拒絕他?我不能拒絕!”

“什麽叫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合該就是咱江家的女婿呀!對不對?”

這番滔滔不絕地說服,江昀傑說的口幹舌燥,上前拎起桌上的紫砂壺,昂脖灌了兩口。

待他擱下紫砂壺,瞧見江幸玖眉眼素麗麵無表情,咽了口口水,接著諄諄善誘。

“阿玖,三哥這麽做,可都是為了你。”

“你若嫁與簫平笙為妻,不止可以打了帝都城那些碎嘴之人的臉。而且,到了簫家,簫夫人常年居於“定安寺”,簫老夫人萬分喜愛你,簫蓮箬又與你相熟多年。”

“上不用伺候公婆,下無需討好小姑子,還沒有妾室通房爭寵,離娘家不過幾步路遠。”

分析完了所有的好處,江昀傑感歎一聲,麵露輕責看向江幸玖。

“這門親事無論怎麽看,都是天賜良緣,天作之合,再合適不過,不是麽?”

清夏在一旁聽得,差點就要被自家三爺給說服了,就差給他撫掌稱讚。

正此時,卻聽自家姑娘開口,語聲清柔低緩。

“你這麽替他賣力,不惜忽悠自己親妹妹,父親母親可知曉?”

江昀傑喉間一哽,抿著唇沒吭聲。

江幸玖黛眉輕挑,淺歎一聲。

“這門親事這樣好,父親母親為何不願,還如此焦急要給我定門親事?”

江昀傑麵露心虛,眼珠子飄到眼角去,盯著桌上的果盤,喃喃道。

“阿玖,這也不能證明,我方才說的那些都不是事實,你知道,那些都是事實。”

江幸玖不可否認,她三哥方才那些話雖說一大部分是為了替他自己開脫,但卻很真實的剖析了她嫁與簫平笙,所帶來的益處。

但人,總得看清事情的兩麵性,不是嗎?

她眼睫低垂,抬手撿起桌上的銀簪,掀開小香鼎的銅蓋,持簪撥了撥裏頭的香灰,語聲輕柔舒緩。

“出嫁之事於我來說,也並非迫在眉睫,不過是想安母親的心罷了。”

她若敢直說她不想嫁人,她母親大概又會十分擔心,她是不是被那些流言蜚語所傷害,一輩子不嫁人的老姑娘,的確挺不被人理解的。

“既是非得要嫁人,我總得挑個合心意的。”

“簫平笙與我自幼相識,若生情愫,該是早些年就有的事。可他偏偏在此時此刻才提出求娶之意,分明是覺得我江家於他有救命之恩,又知我名聲受累,難以良嫁,才會……”

江幸玖說到此處,突然想明白,那人今日之舉,總歸是出於一番好心。

她心中的氣憤,便也釋懷了。

“他求娶我,若是為了報恩,大可不必。”

她沒奢望過與日後的郎君伉儷情深,至少也能做到相敬如賓。

若是因所謂“恩情”二字得來一段姻緣,她心中會總覺“虧欠”於他。

日後,若簫平笙遇到真心相愛,想迎娶為妻的姑娘,那她還怎麽安穩度日?

那樣的場景,會有多尷尬?她連想都不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