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讓我陪在她身邊

蘇刃玦的眸子很冷,語聲也冷若寒霜。

“你說你一直在帝都,還經常潛入公主府?”

聶連玉手肘搭在膝頭,雙手交握,突然長長出了口氣。

“尃帝登基那年,我離開芳華,曾在外遊曆過幾年,我試圖讓自己放下一切,直到我在市井間,聽聞長公主生下孩子。”

“我原本以為,蘇幕之將她從我身邊帶回去,是終於決定要好好與她過日子。”

“芳華那麽喜歡他,他們終於冰釋前嫌,還有了孩子,她心願得償,日後一定會幸福,更不會再需要我。”

“我真正決定再回來,是蘇皇後去世那年,我在外頭待了太久,本以為已經放下,可那時聽到這個消息,卻又的確為芳華擔心,我擔心蘇幕之會因為蘇皇後的死,而與芳華生變。”

“於是我回到帝都城,潛入公主府,在暗處觀察了幾日。”

“蘇幕之並不愛芳華,這一點,芳華也與你說了吧?”

蘇刃玦抿唇不語,隻垂下了眼睫。

心中詫異的是,原來聶連玉,並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世。

原來,聶連玉以為,他的父親是蘇幕之。

聶先生以為他不願意聽這些,他笑了笑,接著道。

“男人太知道真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我看得清楚,蘇皇後死了,蘇幕之的心也就死了。”

“隻有芳華,還沉浸在他用孩子給她編織的美夢裏,她那麽快樂,甚至不去懷疑蘇幕之為什麽與她分房而住,為什麽時常呆在書房裏一整日不露麵,他不過是個駙馬,又能有多忙?”

“我便是心疼她,也無力多做什麽,我隻想讓她快樂。”

“我決定留在帝都城,在蘇幕之傷害她之前,在美夢破滅之時,能第一時間陪在她身邊。”

蘇刃玦牽了牽唇,嗓音微啞。

“你說這些,不過是讓本王知道,你從始至終都愛我母親,對不對?”

聶連玉沒有回答,而是深深凝視著白衣勝雪的郎君,接著說下去。

“蘇幕之的心死了,他便喪失了活著的念頭,他想耗死自己,從沒想過他死了,芳華和你該怎麽辦。”

“那個男人永遠是如此,他看著溫暖如春,待誰都百般包容與嗬護,實則內心裏,極度自私,他想的隻有他自己。”

“我從來覺得這樣一個人,根本就配不上你母親。”

“他死的那日,我就在公主府,我擔心芳華,故而現身,見了她。”

蘇刃玦一臉平靜,“你是擔心她,還是覺著蘇幕之死了,你終於有機會了?”

聶先生聽他直呼蘇幕之的名字,心裏莫名愉悅,也不在乎他冷冰冰的語氣裏隱含的嘲諷。

他挑眉笑了笑,“的確也生過這念頭,但芳華當時正心痛欲絕,她見到我反應十分激烈,她趕我走,我怕她情緒激動傷到身子,隻能先離開了。”

蘇刃玦心下冷笑。

她怎麽可能不激動?

蘇幕之臨死可是告訴了她一切,她正受打擊心如死灰,卻驟然見到自己兒子的生身父親,換了誰能冷靜。

“之後,我不敢再輕易靠近她,隻能隱瞞身份藏在定安寺裏,時不時回來,暗中看看她。”

“這麽些年,我想她應該也能察覺,我從未走遠,一直在她身邊。”

“她當做不知道,我也順從她,隻當個影子,我隻要遠遠陪著她,看著她,便夠了。”

“後來,因為北關起了戰事,簫平笙急於借這個機會鼎起簫家門楣,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我便跟著簫平笙,去了北關……”

蘇刃玦猛地抬起眼,瞳孔緊縮,滿臉愕然。

“你說誰?簫平笙!”

聶先生冷不防被他打斷,便挑著眉點了點頭,看他這副反應,心頭突然一咯噔。

難不成,蘇刃玦,還不知道他與簫平笙的關係?

他心下暗叫'壞了'!

就聽蘇刃玦冷言厲語的開口質問。

“簫平笙認識你!”他有一種又被簫平笙那隻狐狸坑了的預感。

聶先生咳了一聲,斟酌著開口。

“啊,我在定安寺時結識的那小兔崽子,便收了他做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我指望他給我養老送終,自然也不能看著他不管,故而隻能跟在他身邊,助他一臂之力。”

“這戰事一耽擱,與大楚平戰後,小兔崽子趕回帝都受封,又忙著娶媳婦,我隻能在北關呆著給他收拾殘局,這沒多久,接連又起了幾場戰事,大召國因尃帝駕崩,被三國瓜分,這些你要知道。”

“當日那小兔崽子掛著你的名去的隴南,你也暗中來了北關,其實那時我就在軍中。”

“我當時從沒想過要打擾你和芳華的生活,故而是有意避著你,所以你今日沒認出我。”

“嗬……”

蘇刃玦冷笑一聲,捏緊了拳頭,冷嘲熱諷。

“想起來了,北關簫家軍人人敬仰的聶先生,是吧,你臉上的麻疹和傷疤,都好了?”

聶先生扯了扯唇,尷尬一笑,下意識抬手摸了摸下巴。

“好一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可真是好樣的,他們倆可真是不是父子勝似父子!

簫平笙為了聶連玉,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越想越氣,蘇刃玦恨不能掀了手底下的桌案,沒好氣的斥了一句。

“既然都對我隱瞞了你的存在!從沒想過打擾我和母親,如今又回來做什麽!!”

聶先生抿了抿唇,眼神閃爍。

“我原本不是為了這個回來的,是回來的途中,聽聞太後薨逝,新君年幼不能堪當大任,芳華便代掌國事垂簾聽政。”

“一去北關,一別多年,我擔心芳華,便回帝都的第一時間去看她。”

“我去時,沒有刻意隱藏自己,也是想看看,這麽多年了,她是不是能放下過去。她發現了我,主動與我開了口,我既激動又忐忑。”

“她沒有再推開我,也不曾再漠視我,既然能夠真正陪在她身邊,我這麽多年奢望的不過也就是這些,我當然要抓住機會,留在她身邊。”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聶先生心頭的緊繃與沉重突然就煙消雲散。

他怔怔看著蘇刃玦,長長籲了口氣,語聲低緩。

“我明白你的心思,任是誰,都無法接受。”

“但是,芳華她這一輩子,都是表麵尊榮與燈光,她心裏,其實很孤寂很苦的。”

“我尊重你的心思和決定,若是你真的容不下我,我可以重新做回隱在暗處的影子,隻要讓我陪在她身邊,我絕不會做出任何逾越之舉。”

“我今日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些。”

“我的話,說完了。”

聶先生垂下眼,淺淺歎了口氣,隨即站起身,準備離開。

蘇刃玦冷冷斜視他的背影,清聲道。

“本王的話,還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