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尖壓著一點不耐◎

雅閣裏交錯的呼吸聲漸重起來。

日輝半透入窗紙, 又被珠簾割裂成片片光影。

謝青綰被迫仰起頭來,錮在下頜與後腰的手力道深重,不容許她有分毫的掙紮與推拒。

落下來的吻很凶,剝離她細碎的喘息與嗚聲, 吮得她舌尖發麻, 頭腦昏沉, 含著淚花抵靠在房門與他胸膛之間,毫無退路可言。

長指陷在她頰側的軟肉裏, 高抬起她下頜。

他居高臨下,任由謝青綰顛三倒四地攀扯他的衣襟, 隻按著她細致而強勢地嚐她荔肉一樣的唇, 嚐內裏的軟與甜。

花與藥香彌散開來。

謝青綰在他的強勢與凶悍之下顯得極為被動, 笨拙地推拒他的肩膀, 隻換來更粗暴的壓製和深吻。

胸腔中最後一絲氣息消耗殆盡, 顧宴容才研磨著她的唇瓣遲遲鬆開。

謝青綰靠在他懷中淺而急促地換著氣,眼尾單薄的肌膚已漫上潮濕的紅, 唇上水光瀲灩。

顧宴容低眸看她,複又難以自抑地俯下身去。

謝青綰被他吻得發懵, 拿額頭貼著蹭著他的頸窩, 告饒道:“要……站不住了。”

蹭得他頸側有些癢。

顧宴容卻不知想到甚麽, 按在她後腰的手在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忽然用了些力道。

他腕上似乎墜著一枚珠子,在這樣密切相貼的距離間硌得她有些疼。

攝政王用度雖奢,穿戴卻一貫是簡潔利落的,如何還有閑心佩甚麽腕飾。

闌陽城世家風雅自由, 男子佩飾算不得少見, 謝青綰便也沒有細想。

她被顧宴容信手掂起來, 精準擱進她最常坐的矮榻裏, 指腹抿過一點她唇上水光。

唇瓣,體香,含水的黑眸,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他挪不開眼

謝青綰那日便是在這個位置,遠遠看著攝政王持刀腕骨,濺了滿堂滿身的血。

芸杏竭力擋在她麵前,將那凶殘而血腥的場麵擋了大半,她下樓時,腿卻還是軟的。

出神間,顧宴容從她身側貼近,長指滑進袖口揉了揉她的手心,又握上微冷的皓腕。

“累麽?”

謝青綰才隻將春曦街走了大半,乘船時快要被他握斷了腰,又湊在她頸窩裏一語不發地貼著嗅著,呼吸聲重得嚇人。

那晚險些被他吮破皮的經曆還近在眼前,謝青綰很有些怵他,被迫就近入了秦月樓中。

她委屈地嗔過一眼,咬字間都帶著憂怨:“還遠不覺得累呢。”

她有的是氣力走完剩下半條街。

顧宴容下頜抵在她肩角,有些重,嗓音動人:“很香。”

渾然不覺自己有錯。

謝青綰便不樂意地要推開他:“好重,挪開。”

凶巴巴的。

顧宴容被她凶得心尖微癢,耐著性子沒再把人按進軟榻裏去。

店小二叩門奉了新茶進來,格外熱情地介紹道:“謝,王妃娘娘,照舊是您最愛的上等龍井。”

他笑得靦腆,下巴努了努窗下的正堂:“祁先生換了新的本子,正要開講呢。”

謝青綰才終於提起一點興致來,信手撚過茶盞,湊到鼻尖輕嗅茶香,問:“是甚麽故事?”

大主顧開口,店小二忙躬身回道:“是這盜中傳奇,樟州閻五。”

謝青綰還要問些甚麽,橫在她腰間的手忽然惡劣地下移兩寸。

她險些嗚出聲來,驚怯地抬眼去望身側的罪魁禍首,忙亂道:“下去。”

店小二一臉茫然地退下。

才闔上門,謝青綰立即手腳並用地往側邊挪,緊蹙著眉尖以示控訴。

顧宴容眸色更深,傾身壓過來將人捉回懷裏。

窗紙透光略暗一點,謝青綰在他手裏繃緊了腰肢,支著耳朵聽他微有些不穩的呼吸聲。

顧宴容卻並沒有來鎖她的手,更沒有把她捂進軟榻裏肆意行凶。

他攬著謝青綰的肩角,緩慢安撫她不自覺輕顫的背——動作近乎稱得上溫柔了。

音色淡而散漫,像是藏著微妙的無奈,問她:“這麽喜歡?”

那日秦月樓一麵,便是她在這二樓雅間聽評書。

謝青綰誠實點了點頭。

冷滑的烏發蹭著他頸線,顧宴容麵色不改:“好。”

謝青綰於是得以安生,柔若無骨一樣歪在他懷中,聽一樓正堂裏祁先生口若懸河。

“這古來江湖上便有五花八門,茶女、歌女、郎中、挑夫、雜耍藝人為五花。”

他照例賣了個關子,細講了這五個行業各以甚麽花名指代。

謝青綰捧著熱茶,坐直身來。

祁先生評書極為老練,在二樓也聽得分明。

講罷“五花”,他呷口茶續道:“至於這八門,一門金為點卦,二門皮為賣藥……八門葛為唱鼓。今日咱們要講的,正是這五門橫——劫竊這一行裏的傳奇人物,樟州閻五。”

堂下呼聲一片,將場子熱起來。

祁先生醒木一收,這才揺著折扇細細道來。

說書人筆下的故事多誇大其詞,動輒排山倒海天崩地裂。

謝青綰卻饒有興致。

正聽到那句“閻五登時拔劍迎上對麵十數人,一著雷霆劍法來勢洶洶”時,忽有水潤清甜的觸感貼上她唇瓣。

她一時有些入迷,無知無覺地啟唇吃下那枚果子,舌尖不經意卷過他的指腹。

顧宴容有片刻的停頓,爾後一語不發地剝了下一枚。

掃在指腹上的觸感極軟,與唇齒品嚐時截然不同。

謝青綰不知不覺被他喂下幾顆果子,全未留意他指腹上晶瑩的、不知何時沾染的水痕。

身旁似乎有人問了句甚麽。

堂中故事正講到“閻五身為山賊劫富濟貧製霸一方”。

她聽得興起,隨口敷衍一句“嗯”,便支頤在窗邊凝神細聽。

顧宴容察覺她的心不在焉,別有意味地捏了捏她的腰窩,重複道:“該回府用藥了。”

謝青綰溫吞答道:“哦,好。”

一麵應下,一麵扒在床邊像隻好奇心充沛的貓,紋絲不動。

更沒有回頭瞧過半眼。

顧宴容心底那點愜意淡下去,俯身湊過去要將人捉回來。

還未走近,忽見堂中說書人似有所覺地抬起頭遙遙望過來,滿臉笑容地頷首致禮。

謝青綰已端莊臨窗,頷首回致。

原來這份致禮朝向的並非他這個攝政王,而是他身邊的攝政王妃。

顧宴容壓低眉眼投下一瞥,在說書人驚愕的眼神裏倏然合攏了窗牗。

謝青綰遲遲回神,擦見他冷雋容色和眉尖壓著的一點不耐,未敢去製止他鎖窗的手。

她戀戀不舍地看最後一線光被窗隙吞沒,有些落寞,卻乖巧牽著他的衣袖:“殿下,我們回去罷。”

顧宴容一身冷意微滯。

謝青綰埋著腦袋,聲音有些悶:“蘇大夫新改的方子裏有幾味特別的藥材,需得趁新煎好時用,放久了會散了藥勁,功效大減。”

她很是懂事地仰起臉來:“殿下,走罷。”

顧宴容卻分毫不動,落下的目光同他一身氣魄一樣沉寂無聲。

良久,才揉過她發頂,音色很低:“綰綰。”

謝青綰終是被他牽著坐上了回府的車馬,廂門闔緊時忽然聽聞他道:“想知道結局麽?”

謝青綰怔住,被他細致周到地披好小絨毯。

闌陽城三月裏的天說變就變,前腳尚還日色明媚,一入車輿便已打從天際陰沉下去。

車輿外風雨獵獵,顧宴容不疾不徐地開口道:“閻五是流寇出身,一生燒殺劫掠……”

他語氣輕描淡寫,卻在此刻昏晦的天光裏透出不尋常的意味來,像是沒有溫度的宣判:“他行兵奇詭,屢屢從朝廷圍剿中脫身。”

謝青綰在他平鋪直敘的講述裏悄悄打了個小嗬欠,掩著絨毯無可抗拒地貼進他懷裏。

顧宴容不疾不徐講到樟州亂象,講惡官欺壓庶民,山匪劫富濟貧,在時局中的製衡作用。

他聽到謝青綰平緩的呼吸聲。

貼在他胸膛上,鼻息溫熱,攥他的手也溫熱。

她團在顧宴容懷抱當中睡得很熟,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容色淩亂地被從車輿中抱出來,一路藏在他外袍底下被抱回的含輝堂。

——

攝政王連日來的溫和與耐性超乎她的認知。

謝青綰今日醒得有些早,睜眼是他沉倦的眉眼與高挺的鼻骨。

一動之下,才發覺自己懷裏尚抱著他的手臂。

謝青綰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晚她的軟枕被攝政王一語不發地剝離之後,便似乎再沒有見過了。

她抱著顧宴容的手臂,睡得仍舊十分習慣。

謝青綰枕在他肩角上,側眸可以看見他極長的睫羽,連同冷雋攝人的一張臉。

鬼使神差地,謝青綰支起一點身子,湊上去拿指腹撥弄他的睫毛。

下一瞬,沉睡的攝政王呼吸節奏都未變,忽然傾身壓製住了她。

被他捉了個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