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目光永遠專注◎

身後忽然伸來一隻手, 溫和卻不容辯駁地拿開了她手中的木雕。

謝青綰很輕易地被他圈進懷裏。

骨節分明的長指捏.揉她細致摸過木雕的那隻手,最終與她十指相扣,極具攻擊性地占據了她的手。

顧宴容將她轉過來,相扣的手按在她身後的桌麵上。

謝青綰尚不知道這樣一件堪稱為“顧宴容替代品”的木雕是對於他屬權和領地怎樣的挑釁。

她隻是擔心失手拂落了那隻木雕, 怕會有所損毀。

麵對麵的姿態更顯出他身量與氣勢上的壓迫感來, 顧宴容將她困在桌案與胸膛之間, 俯首與她對視。

粗礫的指腹捏住她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

分明是強勢而極具攻擊性的動作, 俯身貼近時卻是無聲而繾.綣的。

他像是一頭強大而凶狠的惡獸,眷戀一般蟄伏抵靠在她單薄的懷中, 混不在乎身後無意間泄露的巨大而猙獰的剪影。

顧宴容側首貼在她頸旁, 帶著危險意味地問她:“那麽我呢, 綰綰。”

謝青綰茫然一瞬, 聽他嗓音清潤又蠱惑:“綰綰不想看我麽。”

他扣著那隻曾細細撫過木雕每一寸眉眼與肩頸的粉白手指, 低眸不知在醞釀甚麽。

謝青綰被他盯出一身細細的戰栗來,又礙於身後桌案上擺著的木雕而不敢妄自掙動, 生怕有所損傷。

顧宴容一貫寡言,令謝青綰覺得像是又回到那駕車輿中, 他一語不發又濃烈驚人的注視。

謝青綰很快堅持不住, 被他一身清凜的氣息包圍裹挾, 暈乎乎找尋不出症結所在,連怎麽賣乖討饒都不知道。

所幸他並沒有凝視很久,黏而灼燒的目光在她窄腰,連同衣料之下掩蓋不住的暗香起伏上有明顯的停留。

他曾親手揭開與品嚐過的、像是謝青綰最愛的那道酥酪, 被高溫蒸軟、滑而細嫩得不成樣子。

窺.伺的惡獸並不急於一時。

顧宴容聞嗅著她藥浴過後幽靜而微苦的藥香, 混合了芍藥獨有的味道與殘餘的白芍雪蜜氣息。

他緩緩牽過謝青綰微蜷的手, 意圖不明地按在自己頸間。

嗓音不知緣何暗落下去, 帶著微砂的質感擦過她耳中:“綰綰。”

謝青綰聽過無數次這樣的稱呼,卻仍舊被他這樣的嗓音刮得半邊肩膀都卸力。

她聽到顧宴容近乎是平鋪直敘道:“綰綰為甚麽不看我。”

他披上最溫馴的一層假麵,啟唇時恍若某種誘使獵物甘心情願自墜圈網的捕獵手段一樣:“綰綰不想摸.我麽,我不如那件冰涼的死物有趣麽。”

謝青綰被他輕淡又直白的口吻驚得失去了一切的反應。

顧宴容牽引著她,教她如何去解領側算不上複雜的玉扣。

觸感瑩潤。

衣料柔軟細膩,裁剪與頸側的釘扣更為熟悉。

謝青綰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她那日為了答謝,親手所裁的那身寢服,連這枚玉扣,都是她就著燭光一針一線綴上去的。

而現下他穿著她親手縫製的寢服將她堵困,距離無限縮減到近乎於危險的程度。

難怪他收到這件禮物,第一反應不是客氣又疏離的答謝,反倒有些怪異地問她,為何是寢衣。

出神間,顧宴容已牽著她的手輕易解了那枚玉扣。

謝青綰一時心如擂鼓,卻鬼使神差地沒有掙開他的動作。

她耐著灼燒與戰栗,任憑他牽引著一枚接一枚地散開了那身寢服的上衣。

顧宴容眼底墨色濃鬱到像是要沸騰起來,獨屬於男性的壓迫感與沉沉透出侵.略性的氣息如將她席卷吞沒。

那身收斂不過片刻的冷峻氣魄開始反撲。

謝青綰釘在原地,被他牽著教著去觸碰那張攝人的臉。

眉眼深邃,鼻骨峻挺,毫無疑問比那隻木頭雕琢出來的死物濃鬱好看上不知多少倍。

略微鬆開手,謝青綰便輕柔地擦過他鼻梁,觸碰那雙漆黑的眼瞳。

他仿佛永遠目光專注,永遠凝視在她身上。

顧宴容眼睫掃在她指腹,帶來細微的異樣感。

謝青綰小心翼翼地挪開手指,觸到他眼尾和不雜星點瑕疵的側臉。

麵容冷白,五官濃鬱。

謝青綰始自暗中覺得,單論長相,這位攝政王至少是闌陽城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倘若沒有這一手血腥殺虐與民間近乎離譜的傳聞,大約不會是如今令人聞之色變的“慘淡光景”。

顧宴容忽然扣住她的手,沿著他清峻的下頜一路輕劃,令謝青綰清晰感知到他頸部溫熱而沉穩的脈搏。

他的目的卻似乎不在於此。

燭火寸寸矮下,偌大的寢房光影愈加幽微而昏晦。

謝青綰愈加看不分明,所見唯有他頸間起伏分明的筋骨,連同錯落而下、或明或暗的光與影。

喉結的輪廓在光影分界中前所未有地明晰。

顧宴容引她觸碰滾動的喉結,用暗沉不堪的嗓音喚她:“綰綰。”

謝青綰頭皮發麻,才要挪開眼卻被他不容反抗地抬起下頜:“看著我,綰綰。”

不容她有一絲一毫的遊離與分神。

牽著她的手忽然又有所動作。

謝青綰終於意識到,她方才對那木雕愛不釋手,也是這樣從眉眼觸碰到……

這位攝政王,似乎是要一樣一樣地討回來。

掌下肌理緊實,輪廓分明,暗蘊力量,在那件純黑寢服的遮掩下更透出張力與膠著。

謝青綰燒得渾身都燥滯,討饒一樣可憐又懇切道:“殿下,口渴……”

顧宴容於是飲一口微冷的茶,撫著她滿頭烏發渡過去,半教半迫地引著人仔細感受過,才終於重複了最後一個問題:“我不如那件冰冷死物有趣麽。”

他將謝青綰重重按進懷裏,結結實實與人相貼,補充了那個稱呼:“綰綰。”

謝青綰腦中亂成漿糊,全無章法地答道:“殿下,”

她咬了咬唇,有些艱難地重複那個字節:“殿下有趣。”

顧宴容很輕地嗯了一聲。

以為終於逃過一劫謝青綰才要伸手去將那隻木雕收好,忽然被他手臂一橫,就著麽豎抱起來。

謝青綰來不及驚呼,便被他挾抱著徑直往床榻而去。

她聽到顧宴容慵倦而好整以暇的語調:“那麽,輪到我了。”

夜半時暴雨驟降,**起的雨氣與塵香從窗縫間逸散。

冷氣侵襲,謝青綰卻掩在衾被之下發了一身的薄汗。

暴雨至第二日仍舊全然沒有停歇的跡象。

謝青綰睡得正沉,似乎隱隱感知到戀眷的吻細細落在她麵上,有人在她耳邊低緩地喚她:“綰綰。”

被擾了清夢的謝青綰無意識地皺了皺鼻子,又唔又哼地往薄衾裏藏。

她格外喜歡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藏起來,又是會從軟枕上滑落下來,一頭直往他懷裏鑽。

還要抱著人一隻手臂才能睡得安穩踏實。

五更未至,謝青綰睡得迷糊實在醒不過來,那道極為熟悉的嗓音落下來,她隻斷斷續續聽到“急召”、“不能陪綰綰睡覺”、“冷”、“換被”。

接著便是蓋下來的厚重感。

兩層被還未覺出熱,裏層的薄衾便被一點點抽離開來。

謝青綰最後的記憶是落在她發頂的掌溫,連同唇瓣觸碰。

她醒時迷茫半天,才終於捋出個所以然來。

似乎是小皇帝急召,顧宴容不得已四更天入宮赴詔。

因著有了這麽一個暖烘烘的人每日擁她入睡,衾被便也跟著換成了薄一些的。

顧宴容今日早起,外頭又下著暴雨,若由著她這麽個連衾被都暖不熱乎的病秧子獨自睡在這樣的薄衾裏,大約躲不過要染風寒。

是以這位日理萬機的攝政王給她換了床更為厚實的衾被,才應皇帝急召動身入宮。

謝青綰心底動容,連喝藥都格外虔誠一些。

初初入夏時積蓄的一點熱,都隨著這一場暴雨消散殆盡。

謝青綰不敢再穿薄衫,換了初春的裝束,在窗前聽著雨聲。

她喜歡闌陽城的雨。

雨聲接續不斷卻不顯嘈雜,倒反襯出無盡的清幽與寂靜來,連芸杏在一旁讀故事都不必。

她甚至饒有興致地取出珍藏許久的丹青畫墨,一樣一樣擺在桌案上。

還缺濃而不豔的一種紅。

謝青綰即刻便要動身去花房采幾株來研製,被素蕊慌忙攔下。

她勸道:“外頭好大的雨,寒氣深重,花園又路遠……”

謝青綰抿了抿唇,搖一搖素蕊握她的手:“我多披一件外袍便是。”

見她仍舊一臉為難,便再搖一搖:“阿蕊。”

素蕊歎氣:“芸杏跟著王妃學的最多,王妃想要甚麽花來,不若教芸杏撐傘去摘。”

謝青綰再要堅持,忽然沒端由地聯想起,今晨有人受急召也要先哄她換了衾被,才動身離開。

她眼睫忽閃,有些溫吞道:“如此也好。”

倒是素蕊忽然不大習慣。

她脾性軟,不愛生氣,卻不妨礙在某些事情上極有主見。

素蕊原隻是盡力一勸,卻不想竟能說動她,怕人反悔一樣小跑著親自去傳芸杏來。

謝青綰詳盡描述過她要怎麽色澤的花,開到幾分程度,如何去剪,芸杏一一記好。

因著不少花種嬌貴,常是養在花房裏,今日暴雨也不影響她仔細挑選。

顧宴容攜一身風雨回府時,便見她跪坐蒲團上,挽袖拿石杵研製著甚麽,那雙瑩潤粉白的手沾著紅。

見他回來,一雙水瑩瑩的圓眼霎時亮了亮,眼巴巴道:“殿下。”

她潦草盥手,取了巾帕碎步迎上來,擦去他肩角和側頰的雨珠。

顧宴容握住那雙冰冷的手,在她指尖嗅到不知名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