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應賦予他意義◎

像是好整以暇的、靜待獵物走近的目光。

有濃鬱的攻擊性。

謝青綰被他盯得有些發涼, 擱下宮燈眼巴巴地湊過去:“殿下。”

她來牽他的手,垂頭喪氣的,像是霜打的一朵小小的花:“殿下怎麽沒有來接我?”

語氣委屈又可憐:“是殿下忘記了麽?”

靜默如磐石的男人終於緩緩有了動作,覆著薄繭的指腹擦過她緊闔的、脆弱的眼, 落在下頜。

謝青綰仰頭給他碰, 閉著眼睛朝他懷裏鑽。

他坐著, 謝青綰便坐到他腿上來,還要他手臂圈著環著好生將她抱緊。

傾訴道:“梨花亭好黑的。”

卻全沒有留意, 那隻曾染血無數的手描著她下頜流麗的線條,不緊不慢地握上她的咽喉。

謝青綰明澈黝黑的圓眼明若禦花園那座白石淺潭, 倒映著燭台和他危險又殘忍的神情。

她眨了眨眼, 攥著他衣袖仰頭道:“殿下……”

掐在咽喉上的手驟然收緊。

他手指修長, 近乎能夠完全環住她纖細又脆弱的脖頸, 又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裏緩慢收緊。

謝青綰被他按在懷裏掙脫不得, 斷斷續續地喚著:“殿下。”

顧宴容俯首貼過來,鼻尖近乎碰到她側臉, 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口吻審視道:“好大的膽子。”

他慢條斯理,像是在享受生命流逝掌心一樣:“他派你來的?”

謝青綰撲簌掉下眼淚來, 攥著他的手腕竭力呼吸。

她說不上話, 隻覺得顧宴容像是要扭斷她的脖子一樣。

他要殺掉她嗎。

謝青綰渾身戰栗, 懇求一般仰望他的眼眸,落下來的眼淚燙得驚人。

濃而卷長的睫羽打濕成縷,帶著楚楚可憐的水汽。

分明是被他一手掐在命門,卻仍舊攥著他衣襟不肯鬆開, 連掙紮的力氣都小得幾近於無。

他不知緣何遲遲不肯發力, 扼在咽喉的手像是把玩珍貴的瓷器一樣, 放任她急促地小口呼吸。

她害怕得像是要暈厥一樣, 眸中極度不可置信,連啜泣都沒有聲音,卻定定凝望他。

眼睛霧蒙蒙的,隻盛著他一個人的倒影。

砸下來的眼淚燙得他鬆手,垂眸,看到屬於他的、不可控製、不可掩蓋的一團隆.起。

謝青綰被他鬆開,立時急促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一時顧不上思考,隻想要遠離這個危險的源頭。

才一挪動,霎時被一隻手臂強勢攬過來。

顧宴容在她又驚又懼的目光裏緩緩低首,嚐了嚐那張瑩瑩潤潤的唇:“叫甚麽名字?”

他把她忘掉了。

謝青綰怕得要命,一時想不通其中緣由,隻好搖頭道:“殿下,我去請禦醫來好不好?”

顧宴容拇指指腹按在她唇上,重複道:“叫甚麽名字?”

她努力鎮定下來,藏著怯意如實答道:“叫,謝青綰。”

男人緩慢重複了一遍,問她:“哪兩個字?”

“綰霧青絲弱,牽風紫蔓長。”

顧宴容於是如同獎勵一樣吻嗅她的瓷白的纖頸。

他半闔著眸子,極盡冷雋卻又極盡靡欲。

謝青綰似乎格外脆弱一些,頸側的指印隱隱開始泛出青紫來,約摸是已經積了淤血。

他輕撫那片淤痕,鉗在她腰間的另一隻手緩緩撥散了她王妃儀服上蟬翼一般細細的薄帶。

男人屈起的指骨沿著她頜線一點點描繪:“誰點了你來的?”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怎麽這麽會挑人。”

謝青綰緩緩意識到甚麽,假作乖巧地在他手心裏仰起臉來:“殿下可知,如今是何年月?”

顧宴容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卻全不在意,甚至擒縱隨性地順著她的話題答道:“天啟二十四年。”

饒是謝青綰有些心理準備,還是被“天啟”一個年號震在原地。

天啟二十四年,眼前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殺神亦不過十七歲。

謝青綰怔怔凝視他。

詭譎,暴戾,城府極深,與她想象中臥薪嚐膽忍辱負重的少年模樣全沒有半點幹係。

這一身氣魄,像是屍山血海裏浸染經年一樣。

通俗一點。

他看起來像是殺過許多人。

謝青綰聯想起懷淑大長公主抱病那一回,似乎同她講過。

“你可知他是怎樣一個異類?”

“你所知的不過冰山一角。”

原來他在幽庭裏時,比而今攝政監國要瘋得多麽。

長指忽然鉗住她下頜,有陰鬱的氣息如蛇一般攀繞上來。

顧宴容像是耐心告罄,掐著她下頜又凶又重地吻,像是要將她吞吃一樣大肆掠奪空氣與甜津,按在她肩角的手掌近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謝青綰竭力推拒與反抗,卻反倒激起他更凶悍的攻擊性。

暗紋雪錦的襟帶層層散開,他像是享用獵物一樣吻噬她的唇瓣和脖頸。

謝青綰被迫昂起頭來,像是一頭孤弱而瀕臨絕境的羽鶴。

她攥起拳來不遺餘力地錘他、推拒他,一刻也不放棄掙紮。

顧宴容在品嚐的間隙分出一點心神來:“怎麽,不情願?”

他看到她哭紅的眼尾,躲避一眼緊緊闔上的黑眸。

極不情願,傷心欲絕。

顧宴容心間一攥,一貫平緩而從容的嗓音沉下去,鉗著她下頜冷得像是接近穹頂之處經年不化的雪:“睜開眼睛。”

他喚她的名字:“看著我,謝青綰。”

她的注視像是甜劑,像是增色的筆,他在她目光凝定的注視中才能嚐到吻甜,才能感知她的肌膚與溫度。

撫.摸,擁.吻,有關愛.念與惡.欲的一切在她的注視裏才有意義。

或者說,她的回應賦予他意義。

謝青綰聽到他低低重複了一遍:“看著我。”

她張開眼睛,看到他瞳仁間濃鬱到近乎要凝成墨沁出眼尾的一團漆黑。

像是個真真正正的瘋子一樣,緊迫又慢條斯理地嗅她的體香,親吻她的長發與臉頰。

謝青綰心都跟著緊了緊,捧著他臉頰鄭重道:“去傳禦醫來好不好,等殿下記得我了,才能……”

話音終止在顧宴容從她鬆散的襟領間看到鮮紅印痕的那一瞬間。

他眼神驟變,像是被定格一般,全部的心神與目光凝結在那一寸不經意泄露的、鮮豔至極的紅上。

謝青綰有所察覺,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枚新鮮的印子。

今晨還是昨夜,她不大分得清了。

顧宴容嗓音緩和,像是帶著莫大的耐心與從容:“綰綰。”

謝青綰在聽到這個字眼的瞬間眼睛都亮起來,驚忙去分辨他的神情,卻隻看到陰鷙與寒冰。

她落寞地要垂下眼,被他張開手掌近乎是籠罩一般握在脖頸間。

爾後緩緩下挪,層層散開。

他看到了宣示主權一樣接續不斷的紅痕,有意避開了頸間致命的部位,從肩線一路蔓延直下,令人心驚。

“哢——”一聲,梨花木椅的扶手生生握斷在他手裏。

那雙挾控她的手冷下去,顧宴容近乎是在拚命按捺著失控與殺意,甚至在微微發著抖。

他問:“是誰。”

無間斷的親吻落下來,像是守護寶藏的凶惡獸族:“是誰,綰綰。”

這樣的稱呼喚得謝青綰近乎錯亂,恍惚要被他接續不斷的“是誰”問出愧意來。

她才要開口,忽然聽到他很低地笑了一聲。

男人抬起眼來,不疾不徐地鬆開了束袖的係帶:“不要緊,綰綰很快會忘掉的。”

錦袍、玉帶、腰側玉扣……

“忘掉他,隻記得我。”

昭帝一黨他勢必斬草除根,無論是誰,都逃不過。

謝青綰搖著頭竭力後退,才要說不便被他粗暴扯過。

……他繼續吻下,挨了她一記耳光。

“走開。”

帶著泣聲

顧宴容霎時定住。

謝青綰抹著眼淚正不知往哪裏躲,卻忽然瞧見他眉頭一皺,旋即側頭猛地咳出一口鮮血來。

接著是錯亂與良久的緘默。

他像是失序的齒輪一樣,每運作一點都會發出鈍鈍的撞響,沉重得像是隨時都會碎裂開來。

謝青綰緊擁著他,忽然聽到極盡沉著與熟悉的語氣:“綰綰?”

這回絕不會錯。

謝青綰深吸一口氣,無助地仰起頭來:“殿下?”

顧宴容看到她頸間青紫的指印,連同旁的一塌糊塗,暴虐的暗因仍舊在他血脈中叫囂不止。

他為她披上自己的外袍,按進懷裏捂上她的眼睛,接續不斷地重複:“不怕了,綰綰。”

熟悉的溫定與安全感將她裹挾。

顧宴容在她耳畔叮囑:“不要看,綰綰。”

謝青綰聽到利刃破開筋骨的一聲悶響,她全然無法反抗的那隻手像是被抽離了所有的氣力。

顧宴容保持跪坐的動作,仍舊將她護在懷裏。

近乎是同時,外頭有人領兵鏘然破開殿門,暴躁道:“本宮說了他早晚有一日會玩.死你……”

見到殿中這一幕,驟然卡殼。

謝青綰外衫碎了一地,裹著顧宴容的外袍跌坐在地上,手足無措地捂著他身上那枚匕首,卻仍舊擋不住沁出的鮮血。

倆人不知究竟算是誰抱著誰,活像是亡命天涯的一對鴛鴦。

謝青綰滿臉淚痕,慌亂又無措地重複道:“救,救救他。”

懷淑大長公主提劍立在了原地,不可置信道:“你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