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道閃電撕裂了漆黑的夜幕,天空頓時露出猙獰的麵目,像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獅子,大雨傾盆而下,人們驚恐的神情被瞬間定格在閃電之下,緊接著“喀嚓”幾聲炸雷傳過來,人群躁動起來,一位解放軍軍官扯著沙啞的嗓子吼著:“大家不要慌, 大家不要慌……”。然而他的吼聲在一片豬羊的叫聲和小孩的哭聲中顯得是那樣的蒼白無力,現場一片混亂。

公元1993年5月12日淩晨,一場特大洪水襲擊了燕趙某市,這個正在熟睡的城市瞬間變成了一片汪洋,瀕臨山區的幾個鄉鎮十萬火急,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嚴重威脅。如果不在第二次山洪到來之前把受災群眾安全轉移出去,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大批大批的解放軍官兵陸續到達了災區,一場悲壯的逃生大轉移正在真實地上演著。

戰士們有的著老人,有的抱著小孩,有的攙著婦女,腳下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洪水,身上是泥漿,臉上分不清是是汗水還是雨水,頭上是瓢潑大雨,滑倒了,他們迅速爬起來,受傷了,他們輕傷不下“火線”。此刻他們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以的速度把群眾安全地轉移出去。

天微微亮,喧囂聲逐漸停了下來,經過幾個小時的“激戰”,村民已基本上安全轉移了。靠近山麓的張村現在幾乎成了一座空城,上遊傳來警報,一個小時內人員必須撤離,強大的泥石流有可能再次襲擊村子。3235團一炮連七班長孫家樹奉命帶著幾名戰士進行最後的清場,他們一個屋子一個屋子仔細搜索著,決不能落下一個人,這是連首長給他下達命令。身邊不時傳來“轟”的一聲,那是房屋倒塌的聲音,忽一道閃電劃過夜空,房屋在“隆隆”的雷聲中顫栗著,孫家樹來到一座低矮的房子門前,他用力敲了一下門,整座房子都在動,這是一所五六十年代留下的老房子,房頂還是草蓋的,一般都是村裏的孤寡老人住的,房基經過長時間浸泡,房子已經搖搖欲墜了,孫家樹不敢敲了,再敲,房子非塌不可,房門是閂著的,他隻好朝著屋裏大聲喊:“屋裏有人嗎?”,連著喊了幾聲後,屋裏並沒有人答應,看來屋裏是真沒有人了,他正打算離開,但他心裏還是有點不甘心,沒有人為什麽門會是閂著的?於是他把耳朵貼著門縫仔細地聽,偵察兵的警覺人他聽到了屋裏微弱的**聲,不好,裏麵有人,可是,門從裏麵閂著,怎麽才能進去呢?他把手指插進門縫,還好,門已年久失修,手指竟能摸著門閂,他使勁地用手摳著門閂,門閂一點一點地移動著,他的指尖傳來陣陣刺痛,顧不了這麽多了,現在是怎麽快就怎麽辦,經過一番努力,門終於被打開了,他打著手電衝了進去,眼前的情景讓他感到一陣心酸:家什漂得滿屋都是,一個老太太正坐在**,兩隻胳膊死死地抱住一個大木箱,嘴裏還在痛苦地**著。

“大娘快走,這裏危險。”孫家樹一個箭步來到老大娘窗前。

“不走,我死也不走。”老太太少氣無力地說。

沒辦法,孫家樹隻好強行背起了老太太,老太太不幹了,她死活不走,兩手不停地用手捶打著孫家樹的後背,嘴裏不停地喊著:“我的**呀!我的**呀!你還是讓我死在這兒吧。”

孫家樹迅速把老太太背出了屋子,副班長小廣東正站在院子等著他,看到孫家樹背出了一個老太太,小廣東急忙脫下雨衣裹在老太太身上,孫家樹把老太太交給小廣東。轉身又鑽進了屋子裏,小廣東大喊:“班長別去,危險!”哪裏還能攔得住他。

孫家樹已經衝進屋子抱起了箱子,箱子沉得要命,不知裏麵裝了什麽寶貝,竟讓老太太如此掛念,他剛走了兩步,隻聽見”轟”的一聲,他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戰士張二順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班長——”他發瘋般地大叫著撲上去用手亂扒起來,手磨破了卻全然不顧,聞訊趕來的戰士都拚命地扒著,還好,這是一所草頂房子,扒開了泥巴後,孫家樹便露了出來,他渾身是泥,大家死勁把他往外拽,但他的一條腿卻被一根木梁死死地壓著,大家七手八腳地搬開木梁,孫家樹的腿被慢慢拽了出來,戰士們抬起他就走,小廣東在前麵聲音嘶啞地喊著:“讓開,讓開。”孫家樹一動不動,他全身是泥,仿佛是一尊木乃伊,任由他們抬著,完全沒有了知覺。

不遠處的山路上,一輛吉普車正在小心翼翼地行駛著,水淹沒了大半個車輪,遠看像一艘機動船,車裏坐著3235團團長王文選,聽到那邊人聲嘈雜,他便讓車停了下來,同時讓通訊員下去問明情況,不一會兒通訊員回來報告:“一個兵被砸著了。”“誰?”“一炮連的孫家樹。”“怎麽會是他?”團長急忙命令司機:“快,用車送他去醫院。”司機立即調轉車頭。

團長顧不上卷褲腿就跳下了車,他打開了後門招手示意他們過來,看到吉普車大門敞開,一班長李喜娃搶先一步跳上車,他抬著孫家樹的頭部,小廣東抬腿部擠進車子,其他戰士看擠不進去,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吉普車分開水路急馳而去。

一路上,一班長不停地搖著孫家樹的頭喊著:“七班長,醒一醒。”然而,喊聲對他來說卻無濟於事,這個時候,孫家樹覺得自己隻剩下了一個軀殼,一種遊魂一樣的東西和他若合若離,時光開始倒流,一會兒他變成了一名新兵在走隊列,一會兒又回到了學生時代,一個穿著綠衣服的女孩兒使勁地向他招手,胸前的紅絲帶是那樣的眩目,刺得他睜不開眼,就在他揉眼的工夫,女孩兒已變成了一位老婦人,像一尊石像矗立在村口,她看起來是那樣的眼熟,就是一時想不出是誰,直到雲開霧散了他才看清,那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親嗎?她身後的村子,不正是自己魂牽夢繞的故鄉——秤杆劉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