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男人告訴她他是西宋當今的聖上,隻怕蘇焱也不會像聽到他說他自己是秦觀來得更震撼。

因為太震撼了,蘇焱反而做不出任何反應,就隻是這麽麵無表情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愣。

他居然說他是秦觀。

難怪她剛剛聽到“太虛公子”時會覺得耳熟,這不就是正史上秦觀改字“少遊”前用的舊字嗎?!虧她先前還譏笑嘉硯文盲,結果原來自己比嘉硯也好不到哪裏去!

好吧,那既然確認他就是秦觀了,那麽她蘇焱現在又算什麽東西?明明她以前問子瞻魯直他們都說根本不知道這個人的!甚至昨日搶花魁之時他也是借了柳永的詞!如果他寫那什麽“絕塵標致,傾城顏色。翠綰垂螺雙髻小,柳柔花媚嬌無力”之類自己當時倒也就把他認出來了!所以她才以為他沒出生,所以她才冒名頂替,所以她才費心盡力自甘墮落不惜踏入青樓也想為他打造出一條光輝燦爛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之路的……結果到頭來根本是她自作多情多此一舉??原來秦觀他根本就是風流到了整日裏流連秦樓楚館、不去填詞作賦表文章考取功名當他的蘇門四學士才導致他默默無聞到現在的??

搞了半天才現自己鬧了個天大的笑話,而且如今還撞到了他本人麵前!!!

蘇焱越想越火大,惡狠狠地瞪著還在笑吟吟望著她的秦觀,隻覺得一肚子的怨氣沒處泄,如果可能的話她真的很想把秦觀摁在地上暴打一頓,而且一邊拳打腳踢一邊還要破口大罵:“叫你丫就知道逛妓院!叫你丫不寫詞不表!!叫你丫不出名!!!叫你丫害我白費心機!!!!叫你丫……”

可惜這些場景蘇焱頂多隻能在心中yy,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應該怎麽辦?她都已經扮了這麽長時間的秦少遊了,難道因為秦觀本尊的出現,自己就要承認其實她是假冒的??

我不要!!!!!蘇焱在心中呐喊,同時她也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做秦觀做到她閃人為止!!反正這個西宋的秦觀看來隻是個普通的風流浪子,什麽才氣靈氣半點都看不見,那麽她從此不是可以毫不猶豫地盜用曆史上真正的秦觀寫過的那些纏綿悱惻的詩詞了嗎?她不但可以利用剩下的兩年時間把自己打造成西宋的婉約派大家,而且,她從此做了什麽壞事都可以往麵前這個死男人身上推了!!反正這一切都是這個死男人自己造成的!!是他自作自受,那就不要怪她蘇焱無情!!!

想到這裏,蘇焱瞪著他的眼神裏又開始露出“邪惡”的笑意,秦觀在一邊見她神色不定,挑了挑眉,問道:“少遊公子,是不是因為你我同名同姓讓你太驚訝了?”

我***何止是驚訝……蘇焱沒好氣地翻了他一個大白眼,她自己一番思量下來已經對麵前的這個男人失望透頂了。想她蘇焱雖然在現代的時候一向喜好蘇軾辛棄疾的豪放派遠柳永秦觀的婉約派,但秦觀詞她還是相當欣賞的,像是“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或是“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這些詞句都讓她很陶醉,繼而想象能寫出這樣句子的男人該是多麽的溫柔浪漫……而結果,結果呢???

於是蘇焱抬起頭來,一臉鄙視地斜了他一眼,以倨傲無比的冷淡態度對著秦觀道:“不好意思,少遊高攀不起閣下這種人。”說完,她懶得再和他囉嗦,頭也不回地便向著月明軒走過去了。

蘇焱回到月明軒的時候,沒敢立刻進去,躲在門口探頭探腦看了會,結果正好被剛從外麵回來的客棧周掌櫃看見,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差點沒把她嚇得跳起來。

“少遊公子,昨夜一宿未歸呀?”周掌櫃看著她笑眯眯地道。蘇焱出手闊綽,平時對人也和氣沒架子,周掌櫃很喜歡她,常常說這少年不錯。

“你要嚇死我啊?”蘇焱拍拍心口,趕緊把他拖到一邊,小聲問道:“歐陽兄……還在裏麵嗎?”

“哎呀,我還沒來得及和少遊公子你說呢。”周掌櫃伸頭往歐陽修的房間方向看了一眼,這才神神秘秘地對蘇焱道:“他也一宿沒回來!”

“什麽???”蘇焱簡直大吃一驚,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受不了這接二連三的刺激了:“你說歐陽修……他、他居然會夜不歸宿??”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不過都說人不可貌相,也許一向正人君子的歐陽公子偶爾也會有放浪形骸的時候呢……話說回來,少遊公子昨夜又幹什麽去了?”

“啊?”蘇焱一呆,想起昨天的事,隻得幹笑了兩聲道:“沒,我也就是……哎呀周掌櫃你也知道的嘛!!男人嘛,還能去哪裏??”說到這裏,她還故意賊眉鼠眼地壞笑了兩聲,又趕緊扯扯周掌櫃的袖子道:“不過你可得給我保密啊,別讓歐陽兄知道了!”

周掌櫃看她一眼,笑嘻嘻地點點頭,忽然間他臉色一凜,小聲道:“說曹操曹操到,歐陽公子回來了!”

蘇焱趕緊回頭,果然見歐陽修正遠遠往客棧這邊走過來。她趕,盡在緊迎上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現他一臉憔悴,她心中一驚,道:“歐陽兄……你……你沒事吧……”

“少遊……”歐陽修看著她,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微笑道:“讓你擔心了嗎,抱歉,我昨晚也沒和你說一聲。”

“啊……那沒什麽……”蘇焱暗想虧得如此自己留宿妓院的事才能對他保密,但看他此時精神不濟,忍不住很不純潔地想難道歐陽修他真的像周掌櫃說的那樣昨夜放浪形骸去了?可是依照自己和他相處這些日子來看他無論如何不是那種人啊,又不是秦觀……想到那個男人她差點又要無名火起,好不容易壓下火氣,她望著歐陽修小心翼翼地問道:“歐陽兄昨夜……去了哪裏?”

“有舊識從洛陽過來,帶了信給我……邀請我去一聚……”歐陽修答道,頓了頓,他又說:“昨夜與舊識談了一夜沒睡,我有點累,少遊,我先上去了。”

蘇焱看著他上樓去的背影,這才鬆了口氣,就是嘛!原來歐陽修和她一樣,也是遇到了舊識才夜不歸宿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這麽一想昨天還真是個好日子,不但重逢了嘉硯,還現了辛棄疾!……雖然還有秦觀那廢人……想到這裏,她忍不住伸手從懷裏摸出那台她從嘉硯處搶得的dc,嘿嘿,第一個要偷拍的對象當然就是歐陽修了!!說起來稼軒那小帥哥也絕對不能放過,在他們回濟南之前一定得讓嘉硯幫自己要到他的簽名!!

翌日早晨蘇焱起了個大早,她和歐陽修昨晚約好今天和嘉硯他們一起去郊外遊玩。江南的秋天已到了,沒幾日快到中秋。蘇焱告訴他昨日在“揚州大街上”偶遇自己過去的朋友,歐陽修也很為她高興,便提議不如中秋節也一起過。蘇焱當時就大喊讚成,並強烈建議那天一起去江邊賞月。她當晚還跑到嘉硯他們投宿的客棧興衝衝地把這事通知了他們,嘉硯也很興奮地點頭同意了。隻是蘇焱還想掏出dc偷拍小辛的時候,嘉硯說他依然在昏睡,她便隻好略帶失望地回去了。

但反正接下來幾天的機會多得很!趁辛棄疾不注意,隻要不開閃光燈,拍他幾張照片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蘇焱很得意地想著,一邊又不禁悔恨當初這好道具怎麽就沒帶在自己身邊呢?否則子瞻子由魯直甚至蘇洵都可以出他們的個人**集了……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要笑,卻在剛踏下樓梯的第一步,笑容立即凝固在了臉上。

她看到這大清早的,已經有人坐在樓下的桌子邊笑眯眯地望著自己了。而這個人,可不正是秦觀那死男人麽!

“少遊,早啊。”他居然還好整以暇地對她打招呼!

“你……你……你怎麽在這裏?”蘇焱一時呆在那裏,自己昨天那副態度對他,這人怎麽還嬉皮笑臉的啊?

“我搬過來的啊。”

“你……你搬過來?!”蘇焱一臉不敢相信地向著周掌櫃看過去,見他也對著自己點點頭:“這位秦公子大早就來了!原來你們認識的呀?我還說一會一定要告訴你,這位秦公子居然和少遊你同名同姓呢!”

蘇焱眨巴著眼睛,一時真有點回不過神,她又轉向秦觀,見他正對著自己微笑。她皺起眉頭問道:“你……幹嘛搬過來?”

“嗬嗬,”秦觀笑得開心:“我不是說過嗎,我很想和少遊你做個朋友,難道少遊你忘記了?”

你不要給我少遊少遊的叫得這麽親熱你這個死風流男!!!蘇焱恨恨地瞪著他那副欠扁的笑臉,正想衝下樓去叫他立刻從自己的眼前消失,身後卻忽然有個聲音道:“少遊,怎麽了?那位公子是你熟人麽?”

原來歐陽修也起身了,正站在她身後看著樓下的秦觀。

蘇焱趕緊搖頭:“不是不是不是!我不認得他!”

“哎呀,”秦觀卻似乎一點也不生氣,隻是盯著她的臉笑道:“少遊真是健忘,昨天我們不還在膩……”

“啊啊啊啊啊啊!!!!!”蘇焱聽他要說出“膩雲樓”三個字,頓時大驚失色,就見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從二樓直衝下來,跑到秦觀麵前一把抓住他手大聲喊道:“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是、是,我們見過!!我們昨天才在那什麽街的那什麽酒館裏遇到過!!那酒館叫什麽名字來著的……你看看我這記性!”一邊說她一邊衝著秦觀狂使眼色。

秦觀一臉玩味笑容地看著她演戲,倒也不戳穿她,反而很配合地道:“彩衣街的竹西酒家,少遊你可記起來了嗎?”

呼蘇焱起初緊張得要命,擔心他會拆穿她的謊言,這時聽他這麽說,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一時倒對秦觀稍微有了那麽一點點改觀了——貌似他還算是個知情識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