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生死相替,還是以身代拳,相比之下,甚至後者更難,能讓出生存機會的人,未必會在今日為她以身伺拳,而如今這般微小處亦不忍讓她承受者,又何足畏懼生死!

蔚淩然抬起頭,望向遮得密密實實的上方,逆光的暗影裏,姬沅和麵目朦朧迷離夢幻似的看不真切,唯獨那眼神依舊笑意微微,見她這樣望上來,便淡淡的道,“沒事,有我在!”

蔚淩然心中一緊,露出十分勉強的笑容道,“你可真倒黴,和我在一起,連這種蠻力的揍都挨上了。”

“不!”姬沅和答得飛快而堅定,眼神依舊笑意微微,“和你在一起的所有,都是任何人不能給我的獨一無二。”

是獨一無二,蔚淩然咧嘴扯出難看的笑容,連這種不入流角色的拳頭都莫名吃上了,還不夠特別麽?

正常情況下,這些人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想要虔誠的獻吻他的衣擺也沒有資格,如今可不是為了她,特別得挨揍了!

那些官兵雜役狠狠揍了一會,見他們不反抗便也罷手了,隻有那個被蔚淩然銀針刺傷了手指的官兵仍舊不肯罷休,指著他們不依不饒的嚷道,“這道士八成是個盅惑百姓的妖道,拿下,趕緊拿下。”

鳳初式皺了皺眉,心下一陣厭惡,卻明白這人是想借機勒索要銀子,正準備起身去掏銀子賣好。

蔚淩然與姬沅和幾人一聽這話,頓時眼睛齊齊亮了起來。

依著這官兵的意思,他們若拿不出銀子,八成得拿下他們這個妖道投進大獄裏。

而現在,有什麽地方比大獄更安全更讓人想不到呢!隻要他們在裏麵呆上三五天……。

瘋狗一般四處亂吠亂搜的鐵衣,就算想破腦袋也料不到他們幾人會自動投獄去。

蔚淩然眨著眼睛微微笑了起來——雖然大獄的生活條件比外麵艱苦那麽一點點,其實也不算太差啦,有吃有喝有地睡,就算是另類的體驗生活嘛!

她一個眼光拋過去,鳳初式怔了怔,卻在一怔過後,立刻會意,手下便停止了掏銀子的動作。

幾個官後嚷了一陣,見幾個二貨似的老東西都沒有銀子來孝敬他們,當下大怒,立即揮手喚過維持秩序的幾個衙役,指著蔚淩然他們幾人道,“這個妖道帶著妖物來此,進城肯定是幹些危害百姓的壞事,趕緊拿下送牢裏去關起來。”

幾個衙役得令,立即拿了全套鎖鏈往蔚淩然身上一銬,蔚淩然裝模作樣的掙紮著驚呼起來,“哎呀,官爺,冤枉啊,老道就是城外五十裏清月觀的道士,最是知法守禮的道士不過了,你不能關我進大牢啊……!”

幾個衙役湊近她耳邊嘿嘿冷笑道,“再叫冤枉也沒用,趕緊叫你的夥伴湊幾個錢出來,給官爺治傷,孝敬孝敬各位兄弟,把你拿進去關上幾天也就完了,要不然,嘿嘿……!”

姬沅和眼珠一轉,低著頭再次飛快的撲了過來,抓住衙役衣袖哀求道,“各位官爺行行好吧,我家小兒還等著道長作法驅邪呢,若是你們關了道長,我那可憐的兒可是九代單傳,家中唯一一根獨苗啊,萬一……我那小兒有個好歹,你們讓我怎麽活,讓我那萬貫家財給何人繼承去……!”

官兵衙役們的眼睛立刻閃閃發亮了,萬貫家財的富戶,家中焦急等著救命,加起來等於一筆飛來橫財。

殺人放火強奸搶劫者都可以不關,這個一定要關,一定要對他的家人宣稱關得長長久久才好。

“你和這個妖道一樣鬼鬼祟祟,幹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把這人和妖道一起拿下關了。”衙役一陣惡狼撲羊的青麵獠牙陣勢,將姬大財主也一並捉了起來。

徒戈怰與南宮談一看,也撲了過去,聲聲喊著冤枉,不讓衙役將人帶走,那些衙役看見有人擋他們財路,立即勃然大怒再拿來兩副手腳鐐銬將兩人一並鎖上。

徒道童與南宮家仆如願的與蔚淩然姬沅和一同鎖上帶走,當場圍觀的百姓吹噓歎息不已,有人趕緊好心的勸鳳小廝去籌銀子贖人。

鳳小廝笑容可掬的向好心百姓道了謝,施施然一臉歡喜的笑著走了。

周圍百姓一片愕然,紛紛道,“嚇傻吧了你?主人被抓去坐牢,還笑得這麽高興?”

湘縣的大牢跟蔚淩然想像中其他地方的大牢沒什麽區別,一樣的暗無天日,一樣的酸臭餿味衝天,一妖道一財主兩仆人四人關在一間不大的濕冷酸臭牢房裏,有潔癖的徒少爺最先皺了眉,姬沅和與南宮談兩人隻是默不作聲打量了一眼,倒也隨遇而安。

瞅著地麵薄薄一層唯一不帶餿黴味的枯草,姬沅和微笑著抱起那堆草,鋪在一塊相對比較幹爽的地麵,含笑道,“淩然,過來休息一下吧。”

蔚淩然笑笑,便抬步走去,徒戈怰看了那一方枯草一眼,飛快脫下外袍,整整齊齊折疊成枕頭的模樣往草鋪上一放,道,“睡這。”

蔚淩然驚愕中,望著徒戈怰一臉呆滯樣,少爺什麽時候懂得關心人了?還懂得幹這麽體貼的事?他不是有潔癖麽,平時有一點灰塵落在他的衣服上他都要發揮他一指彈功將灰塵撣幹淨不可,今天忽然這麽反常,將整件袍子脫下來給她當枕頭,還是放在一堆髒亂臭的枯草上?

少女用力揉揉眼睛,再看,少爺疊成枕頭狀的外袍還整整齊齊的放在那,這表示她沒有眼花呀!那是少爺腦袋有問題了?

此念頭一起,蔚淩然當即有些緊張,三步並作兩步跨了過去,近了徒戈怰跟前,小手抬起,輕輕撫上了少爺前額——溫度很正常嘛!

她騰騰倒退兩步,再仔細地看著徒戈怰,憋了半晌她嘣出這樣一句話,“少爺,你感覺哪不舒服嗎?那是地上枯草哎,很髒還有臭味——你的衣服你確定要放在那嗎?”

徒戈怰平靜看她,直接拉著她的手,輕按她雙肩往那枯草堆坐下去,“你累,睡!”

蔚淩然傻傻的像個人偶似的,任少爺擺布著躺下去,並且一頭枕在他的外袍上,直至兩眼望見牢頂,她還兩眼呆滯一副不得其解的模樣,旁邊有人撫額發出一聲低低抑製的呻、吟,這妮子……這妮子有時精明得可怕,可有些關鍵時候卻又迷糊得令人可恨。

銀白錦袍的姬財主默然捶胸,悲涼看著那木偶少女,歎息不已,徒戈怰、徒戈怰心智日漸開竅,這怕是喜歡上她了呢!

蔚淩然還在茫然驚愕不解中,突然覺得眼前一暗,接著感覺身上一暖,一種冷淡清香的氣息輕輕飄入鼻端,眼珠一轉,這才發覺南宮談不聲不響也脫了外袍,卻是將它當成了被子蓋在她身上。

蔚淩然閉上眼睛,抱頭做龜縮狀,這叫什麽事呢?少爺脫衣服,他也脫衣服?

她就算腦筋再粗線條也隱約知道這幾人對她是什麽心思了!她內心對徒戈怰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少爺終於不再固守他白紙一樣的世界,也慢慢描繪了色彩,豐滿著他的人生,憂的是少爺真的明白男女情事這種複雜的東西嗎?

假如他明白,這是明顯向她表示,若是得不到她的回應,對於一個剛剛開了點竅的人來說這該是如何重大的打擊呢?假如他不明白而做出這樣的舉動……?天!蔚淩然想想都覺一個頭兩個大,可是南宮談……南宮談他對她……這又從何說起?

這個心智齊全戰功顯赫的少年,一貫的冷漠甚至不近人情,又怎麽會突然對她做出脫衣當被的事?

蔚淩然躺在草堆上腦袋亂糟糟在胡思亂想,驀地感覺有道冰冷的眼光從頭頂斜斜殺來。

睜開雙眼迎著視線一看,著著實實撞進了姬沅和似笑非笑卻含著冷冽表情的眼神裏,她一個激靈打挺坐起,訕笑著道,“嘿嘿……,那個,我覺得不累,就在這打坐一會好了,啊……那個南宮談謝謝你的好意,衣服你先穿上吧,這牢房裏冷颼颼的,你功力還沒恢複,萬一冷生病了就不好!”

南宮談眼神一黯,卻什麽也沒說,默默伸手接過了衣服緩緩穿回身上,低垂的眼角閃著一道寒光瞄了瞄姬沅和的位置,隨即有些無奈地沉沉吐出一聲低低歎息。

蔚淩然又將徒戈怰的外袍拿起抖幹淨弄平皺褶,才笑眯眯的遞給他,“戈怰,你也穿好衣服吧,現在我們這裏三人都得靠你保護呢,你可千萬不能在這時候出任何狀況。”

銀袍財主靜靜看著她做這一切,眼神微露讚許嘴角含笑正想說上兩句,卻聽她又道,“嗬嗬,地上涼,就鋪了層枯草的地方寒氣沒那麽重,不如大家都坐到這來吧?”

姬財主一臉黑線。

突然“啪”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