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蝴蝶飛過你的指尖和眉宇,我曾想象它幻化成一把紙傘為你遮風擋雨,半盞琉璃燈燃盡誰人勾弦唱起上闋曲,素箋上一字一句吟誦如歌卻是隻為你。】

鳳帝沒有理會那個擅自進殿的人,而是怔怔得看著胸前,那裏一朵細小的血花綻放,血色浸染了明黃的裏衣。

鳳帝起身,緩緩伸手,將落在厚實地毯的冰冷匕首慢慢拾起放進袖中。

馮靈看著男子木然呆滯的神色,還有那帶著幾分傻氣的動作,不由笑出了聲,這笑聲在此刻一片安靜的寢殿中聽起來分外突兀,“怎麽,人都沒了,現在才覺得舍不得了?”

女子如碎金般奪目的柔順長發簡單綰起,俏臉上一雙碧眸含笑,高挑的身姿穿著一件黑色長袍,鳳帝看著那黑袍上繡著的金色鉤月,自是認得,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你的身份是東月國師?”

馮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袍,嘴角勾起,反問道:“不錯。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了什麽?”

鳳帝起身,卻是並未喚宮人前來服侍,拿起床側的黃袍穿上,渾身氣勢陡然一變,隻是聲音依舊帶著幾分沙啞和艱澀,“或許,孤該喚你杜愛卿,杜廉方?”

高挑的身姿,衣著黑袍,若是仔細偽裝,憑女子的談吐和氣度,就算她裝作男人,一般人很難發現。更何況,女子的身份本就不尋常。

馮靈點點頭,看著男子一臉的平靜,興許是那顆靈珠的緣故,男子原本深沉的鳳目此刻多了幾分的妖肆,讓人不敢直視。

馮靈毫不在意男子的身份,碧眸裏含著幾分嘲諷看他:“不錯嘛,連這個也猜到了。不過想必你還不知道,你忠心耿耿的左相,為了他的沈府,和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女,在見到我的容貌時,做了怎樣的一個選擇……你這一睡,就失了左臂右膀,嗬嗬,現在呢有什麽感受。”

“不過,這也不能怪沈相,想必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你同我是相識的,嗬嗬。”

鳳帝看著閑閑自在的女子,碧眸金發,淡笑從容……一夢南柯浮生夢醒……這天下在她的眼中到底是什麽……指甲緩緩陷入掌心。

“隻是一場博弈,一個遊戲嗎?”

鳳帝看著女子淡笑不語的樣子,不過片刻,女子的身影漸漸模糊,消失在殿中。

鳳帝邁步出殿,神色一片肅然。

“皇上”

一直守候在宮殿門處的老宮人看著寢殿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中邁出,老宮人躬身請安。

鳳帝看著老人請安弓起的腰,竟是雙手去扶起他,冷峻的神色散去,道:“賢哥,去東平鎮將小五接回來吧。”

那早在八年前便被賜名為鳳賢的老宮人因著鳳帝的這一扶,怔愣片刻,但在聽到鳳帝的下一句話時,卻是猶豫出聲道:“皇上,為何突然要……”

鳳帝站直身,看著已然緩緩降臨的夜幕,神色竟然露出一抹苦澀,“賢哥啊,孤已經老了……”

老宮

人臉色大變,忙跪下:“皇上龍體已康複,切不可……”

鳳帝擺了擺手,“起來吧,賢哥你不必再說了。這個決定孤早就做好了,如今趁著孤動作還利索,就把一切都交代好了。”

老宮人微微抬眼看著身穿黃袍的男子,年紀早已過五旬,看起來如同壯年男子健壯,容顏更是不見一絲衰老跡象,陛下怎麽會……老宮人還有別的顧慮:“可太子……”

鳳帝聽見他說起太子,眉頭漸漸皺起,“這事孤去跟他說……”

老宮人眉間還是帶著幾分猶豫,可是見鳳帝一臉的肅然,便應了是,身形一動,幾個起落,便已不見。

看著老宮人消失的方向,鳳帝卻是輕輕撫了撫胸口,那裏還是隱隱作痛,隻是那女子紮得不深,想來是根本不會真正下得手去。

本以為心中湧起的是對那個傻女人的嘲諷,可他還是不明白,為何心中想起的隻是那個女人臨死前的模樣,腦中更是一片空白。他的後宮中,什麽樣的美人沒有……就連他當初去南疆,也不過是同那人的一個約定而已。

可那個傻女人,僅為他的幾句溫柔的話,就深陷不拔,當初他到南疆尋訪那傳聞中的卡瑪老人不著,卻是意外多了這麽一枚棋子。傻女人如今就為了見他一麵,擺脫了聖女的身份,苦苦修煉成妖,逃離了故鄉,隱匿城郊……最後,他看到她的雪色蛇尾,他看到她將那枚紅色靈珠從額頭取出,僅僅片刻,女子身體便湮滅,連一絲灰塵都不曾留下。

那個人消失了,真正消失了。那些他派出去的暗衛,再也不會帶來她的消息了。

就在此時,鳳帝心有所感轉過頭,看著那長長甬道的盡頭,夜色裏,一個素衣女子站在那裏。

禦書房,燈燭如晝,黑色大理石地板,銅柱浮雕騰雲蟠龍,金繪花瓶精致高大,桌案後,鳳帝看著一身素衣的前皇後,手上拿著一個青布包裹,身形纖弱跪在那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莊溫沉默了片刻,才低著頭回道:“離開燕宮,這裏已經沒有可以容納我的地方了。”

鳳帝眼中劃過一抹厲光:“你走可以,但你要把另一個人帶走。我知道他一向是最聽你的話。”

莊溫臉色一變,抬眼看著那神色肅然的帝皇,沒有一絲開玩笑的跡象,強自穩了穩心神,道:“若是我說不呢?”

鳳帝神色不變,沉聲道:“莊溫,孤知道你一向是個聰明人,這個宮裏容不下兩個相似的人,孤也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

身體顫動了幾下,莊溫抬起頭,神色帶了幾分怒氣:“我是聰明人?皇上這話是在諷刺我嗎?”

鳳帝看著她動怒的麵容,眉頭慢慢皺起。

莊溫將手上的包裹解開,露出了裏麵的一件金色小衣,素手劃過那順滑的絲綢,慢慢道:“皇上,當初你將本屬於我的孩子送到靜妃手中,你設計我讓我背上不忠的名聲,父親同我斷絕關係,從此我成了莊溫,莊皇後,不再是南

溫。而你本知道靜兒的性格還將她帶入宮中,讓我們姐妹關係多年如仇敵。這些我都認了,因為我是鳳離的皇後,是你忠實的棋子。”女子頓了頓,看著手中嬰兒穿的小衣,看著聖上不動神色的麵容,神色悲哀起來,“璟曌雖然不是我的孩子,但我視他如己出,盡心培養。可曦兒呢,皇上,他也是你的孩子,是流著你骨血的孩子,他小小年紀便奔赴邊疆為你守衛鳳離,可你怎麽能狠得下心……狠得下心殺了他……而我,作為他母親,竟是一天都沒有抱過他……”

莊溫說著,淚卻慢慢滑落,看著那一言不發的冷峻男人,心中殘留的一絲希望都湮滅成灰:“男人不管多麽留戀,終究會狠下心舍棄,可女人不行,一旦投入,便是飛蛾撲火,毫無退路。”

“為什麽我要用我的一輩子,換這麽一個愚蠢至極的答案呢?神秘冷傲的巫族聖女多少年都在眷戀你的一份溫柔和回頭,你利用她的癡情,讓愛成恨讓恨生魔,一條命,一顆多年修煉的靈珠,換當幾日你的皇後,值得麽?靜兒做不成皇後,被你以性情嫉妒擾亂後宮打入冷宮瘋掉,蘭妃性子柔順對你也是滿心愛慕,而我卻不知,你竟利用她的善良威脅她,笙兒也隻能離開……皇上,你可知就在不久,那隻雪貓已經不見了,而離開雪貓無法存活的容妃會如何……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麽,還是說這都是你同那人的交易?”

莊溫抬眼,神色平靜,緩緩道:“皇上,你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鳳帝雙拳倏地緊握,剛怒然起身,便見他這個一貫舉止大度,雍容華貴的皇後決然轉身,往外走去。

從未有人敢這麽訓斥他,質問他,鳳帝嗬斥出聲:“莊溫,你給孤站住!”

莊溫身體頓了頓,沒有回頭,雙手打開禦書房的門,看著門邊黑衣死士交叉的冰冷刀劍,莊溫沒有回頭,直直迎了上去,低低的歎息回**在刹那靜默的禦書房中,幽幽如咒:“隻有任何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時,你才會安心啊,或許,隻有死人,才願意這樣被囚禁一輩子吧。”

始料不及的死士看著主動迎上刀劍的女子,鳳帝還來不及嗬斥製止,便聽見幾聲驚呼,便見背對著自己的素衣女子,他的前皇後,伸手握住了那刀刃,移向了自己的脖子。

鳳帝眼睛倏然睜大,看著那個身影緩緩倒下……他忘記了,他怎麽忘記了……那一向神秘莫測的老人南疆子也歎,南溫本應是南家最出色的女子,不管是容貌,氣度,性情……還有武功……而為何璟曦是所有皇子中武功最出色的……

“嘩啦——”滿書案的紙筆被一雙手遽然掃落,心中升騰起無名憤怒的君王或許永遠也無法知道,莊溫被驅逐出南家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不忠貞,是因為那個一向性情溫順的女子決然要做鳳離的皇後,甚至不惜拋棄南家的姓。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宮人跪在大開的殿門口,顫聲道:“啟稟皇上,太子他……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