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這樣想著,便不由得加快了工作進度,時間一到,不多磨蹭,連忙下班。

果然,一出去,就看到楊戩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外。他靜靜地立在那裏,視線一動不動地深深地望過來。

白修心中一暖,快步走了過去。

他說過,從此以後,要對楊戩好,那就要說到做到。

楊戩也被玉帝委派了訓練新晉的天兵天將的任務。於是,這兩天來,白修白日工作前,都要先到二郎神殿去,把人接了,送到訓練場上,自己再去工作。

對人好嘛,就要這樣,事無巨細都要照顧周到。

早上去接人工作,中間還要過來探望,時不時地給楊戩帶點吃的喝的慰問一下,還要拿巾帕擦擦自己心上人工作累時額角滲出的汗珠。

到了晚上,再被楊戩給接回廣寒宮去。他的手緊緊握著楊戩的,一點不鬆。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溫暖都送過去,直到這溫度一點一點地彌漫上楊戩灰色的他不曾參與的過往。

隻是這兩人形影不離的,自然就無形中傷及一大片天庭單身汪。

這天,白修正和楊戩十指交握走在路上,兩人沒有用法術駕雲,隻是在晚霞鋪就的小路上慢悠悠走著。無邊的夕陽把腳下的雲海都染成爛漫的燦金色,也把兩人的衣衫染得如同彩筆的暈染,美成一幅畫。

哪吒正好路過,看著就有點不順眼。

嗨,憑啥呀?憑啥大家都是給天庭做事,風裏來雨裏去,恨不能腳踩著風火輪忙忙碌碌地上下班,就他們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晃晃悠悠恩恩愛愛眉來眼去?

心裏一來氣,哪吒腳下一刹閘,就踢著他那風火輪轉回身來,慢慢悠悠地晃到白修身邊,笑了笑:“喲,嫦娥上仙這麽有閑情逸致在這兒散步呢。”

楊戩神色一凝,瞥他一眼,沒說話。

白修禮貌回笑:“嗯,今天工作完成得早。”

哪吒一挑眉,圍著兩人轉了一圈,半晌,視線停留在二人交握的手掌上,“嘖嘖”兩聲,口氣中帶了點嘲笑:“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就怕講了,嫦娥上仙就沒那麽好心情在這兒散步了。”

白修一愣,有點疑惑,還沒問出口,卻聽楊戩涼涼地道:“那就別講。”

哪吒瞥他,哼笑一聲:“我偏要講。”

他直起身子雙手環胸看著白修,道:“嫦娥上仙,這蟠桃會才過了三天,你就沒想過,那天發生的事兒怎麽那麽巧?怎麽這千八百年的都沒什麽事兒,偏偏那天就冒出了幾個楊戩的昔日仇家,還那麽有本事混進了天庭?你是不是忘了,當天的天庭守衛,可全都是楊戩負責啊。”

白修斂眉,不由沉吟。

他當然也覺得奇怪。但是後來想著,既然是天庭主動敞開了門庭,那偶然吸引來一些歪瓜裂棗也不是不可能。

他倒沒再追問楊戩,生怕楊戩想起那天不愉快的記憶,因而隻是問了值守的其他天兵,都說所有人都是按照正常手續進來的,沒發現什麽問題。也就作罷,暫時存疑。

哪吒漆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點他:“嫦娥上仙,人間有個詞兒叫‘監守自盜’,楊戩是誰?那可是戰無不勝、眼裏容不下沙子的戰神,他值守的天庭出了問題,你第一個該去問他啊。我饒是不信,那幫妖族來報名的時候,他會認不出小時候的仇人?”

哪吒說完,衝楊戩挑釁地一揚眉,揮了揮手,大笑著跑遠了,隻撂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楊戩這個人可不是個好惹的,你別看他一臉正派,實際上心機深著呢。我估摸著他故意把那幾人放上來不是為了別的,就隻是為了博你同情呢,嫦娥上仙。看這幾天你把這人伺候得多好,哈哈哈哈。”

這話就像是驚雷,猛地捶在平地上。

白修微微發怔地眨了眨眼,看著哪吒的背影,半晌無話。

楊戩臉色一黑,恨不能當場把哪吒捉回來痛打三天。可要真這樣做了,反倒更顯心虛。

他忙解釋:“寶貝兒,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白修轉過頭來,竟出乎意料地點頭,聲音輕飄飄的:“嗯,我知道。哪吒不知道你工作有多細致多認真,你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一定是那天人太多,事情太雜,你沒照顧到,才讓他們溜了進來。”

楊戩一肚子話頓時被噎了回去,他喉嚨滾動了一下,還想再解釋,卻見白修垂下了眼瞼,輕聲道:“我們回去吧,你今天忙了一天了,要早點回去休息。”

楊戩嗓子發幹,他忍不住下意識地握緊了身畔的那隻手,良久道:“……好。”

一路無言。

兩人還是慢騰騰走著,可中間的氣氛卻有些怪怪的緊張。

楊戩幾次想開口解釋,可一回頭,就看到白修眼瞼低垂著,神情仿佛在發呆,像是毫不在意哪吒說的話,又像是在想著什麽心事。

楊戩竟少有的忐忑。

一路走回了二郎神殿。眼看著大門近在咫尺,楊戩生怕白修說出絕情的話,把那隻柔軟的手握得緊緊的,半摟著人走進了二郎神殿。

好在懷中人並沒有抵觸。

他稍稍鬆了半口氣,把門關好了,又把人抱到了椅子上,半蹲在那裏,把白修的雙手捧在自己手心,緊張開口:“寶貝兒,我想跟你解釋清楚蟠桃會那天發生的事。”

白修沒吭聲,隻仍垂著眼瞼。

楊戩心懸在半空,他把白修的手貼在自己腮側,艱難開口:“其實,哪吒說得沒錯。我確實一早就認出了那幾個人,親眼看到他們走進了天庭。”

腮側的手一動,楊戩卻不許它抽走,連忙握緊了,又道:“可是我並非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也不是什麽‘監守自盜’。”

“那是在蟠桃會開始之前的三天,我開始整理仙官考試大會接收到的報名表,就在那摞表格中,我看到了蟒蛇妖、豹子妖幾人的名字。天知道我有多麽不願意看到他們,我甚至想著公報私仇一次,把他們從報名冊上刪掉。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沒人會知道這幾人的存在,也就不會牽扯出我的過去。”

楊戩的聲音很低,不像平日般冷靜自持。

白修聽得心裏一緊,又是沉甸甸的鈍痛。

他一張口,話裏全是心疼:“你不願意看到他們就不看,你是天庭的戰神,你完全有資格有權力決定他們的去留。那絕不是什麽公報私仇,即便他們修為算不錯的,可他們那樣的品行根本沒有資格在天庭留下。你為什麽不向玉帝說明原因後刪去這幾人呢?”

楊戩一頓,半晌才開口,嗓音略有些喑啞:“可我自己心裏過不去。”

就這一句,白修頓時明白了。他眼裏的心疼都快漫溢出來,不禁後悔剛剛自己的不理解。

楊戩之所以沒有劃去他們,是因為在楊戩的心裏,一直認為他自己才是有錯的一方、出身卑劣的一方。

他整個幼年、少年時期都是在那樣的謾罵、侮辱、排擠中度過,當有一千個人都指著他說:“你是個血統肮髒的雜.種!”時,他心裏已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