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爽,第二天一早起來範銘就去了府衙,拿著記錄官地損耗額度的文卷反複比對著應天府範圍內的山川地理圖,修造河道的第一步就是要占地,一占地就涉及到換地,補地和拆遷,這可不是個輕鬆活兒!

趁著招商的還有段時間,他得提前仔細把相關情況都做到了然於心才行。

好在這個年代地廣人稀,不像後世一個拆遷還要弄得天怒人怨的,而且朝廷為大,官府一紙昭令下來,你無條件要服從,雖然這不可避免的下麵的胥吏會趁機占私欲,但隻要不影響整體工程進度,範銘是不會去管的。

不過他的強項隻是市場運作,這修河道也畢竟是非常專業的事情,廂軍修造雖然也算專業,但總也比不上工部的那些老學究,他也趁著楚知府在上衙的時間死皮賴臉的求他去工部借兩個人來。

好在楚知府在朝廷中也有幾個熟識的人,借些個修河道的老工匠還是不成問題的,這讓範銘省了一大麻煩。

日子就在這樣一天天的忙碌中過去,這天下午散衙時,一腦子數據和山川地理圖的範銘走出西院兒時,竟然碰到了聯袂走來的錢通判和馮正言。

因他們平日上下衙走的專屬的側門,眼前這樣的景象可著實是不多見。既然已經撞上了,範銘遂就走上前去向兩人招呼見禮。

與錢通判見禮完後,範銘招呼老馮時特意看了看他的臉色,雙眼血絲密布,主睡眠不足;臉上青灰之氣籠罩,則是肝火太旺,顯然,這位錄事參軍最近的日子過的是很不暢快呀。

的確,老馮的心情很差,非常差,自打壽宴上那件事之後,不對,是從那次文會上開始,隻要有範銘的地方他就倒黴運,而且一次比一次狼狽,這次好不容易說想要看笑話,好將這礙眼的東西給趕出州府,卻發現他竟然跟沒事人一樣。

心氣兒本就不順的老馮一看到範銘,看到他這明顯是敷衍的見禮,心裏就愈發的冒火,“範銘,也有這麽些時候了,修造河道之事進展如何?”。

“進展……還算順利”,看著一臉青黑的老馮,範銘笑著答應道:“多謝司錄大人關心”。

“嗯,本官怎麽沒看到一點動靜?倒是聽說你前幾日還在街上閑逛,範銘,你倒是閑得很哪”,敲打了兩句之後,老馮也不等範銘再說什麽。煩躁不安的擺了擺手,“在給你一個月時間,你要是拿不出來什麽成果來……哼,好自為之吧”,說完這話,他連一聲招呼都沒有的當先往前走去。

馮司錄這樣當著下屬的麵說走就走,一聲招呼都不打,卻是在無形中掃了錢兆瑞的麵子。一臉不悅意地錢通判沉了臉色,“範銘,修造河道可是大事兒,需是半點馬虎不得,莫要以為那張軍令狀是玩笑……”。

“謝大人關懷,屬下不敢有一日或忘”,範銘這下的態度誠懇多了,側了側身子讓開道路,道:“大人先請”。

經過了馮司錄剛才那個頗有些不合官場規矩地

舉動之後,範銘眼下地行為就讓錢兆瑞覺得舒服了不少,說話地語氣也和氣了不少。“範銘啊。你這幾日真什麽都沒做?”。

“也不是什麽都沒做,”範銘接下修造河道的是在州衙是件大事,一舉一動都牽動人的心,加上一個州院也就這麽屁大點的地方,範銘去了哪裏幹了什麽也就瞞不了人,老馮知道也就不足為奇了,“我去找那些個商家要錢去了。”。

“噢!”。錢兆瑞聞言沉吟了一下,張了張嘴仿佛是想問什麽地,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細問,隻是道:“此事你有全權,那本官就不過問了,若是這個法子不行就多想兩個法子,不過……還是要抓緊,抓緊那!”。

“嗯!”。範銘答應了一聲地同時,心底忍不住罵了一句:“老狐狸”。

他知道錢兆瑞剛才想問地是他到底要到了錢沒,畢竟修造河道是個大差事,州衙應當全力支持,可自己接手這差事以來,市易務明麵兒上地動靜一點兒都沒有,偏偏他這個主事人每天悠閑得很,錢通判不好奇才是怪了!而以他地身份,要問地話也是應分應當。

明明想問,卻又沒問,那錢兆瑞地意思就明顯地很了,他分明是不想因這一問留下了話柄,怕自己借著這個話把兒找他訴苦,要錢要糧要徭役額度,至於最後那句“你有全權”聽來是信任,潛台詞卻不過是要提醒他此事出了問題要由他一人全擔著。

總而言之,他這話雖然聽上去是鼓勵之言,但最終意思是警告範銘不要把他拖下水。

雖然心下明鏡似地,但範銘麵上卻是絲毫不顯,落後半步隨著錢兆瑞向衙外走去,心裏胡焦胡燥的老馮走出幾步之後,才醒悟過來他今天是陪著錢通判一起赴宴的,剛才就那麽走了還真是掃了錢兆瑞的臉麵。

正待他轉回身來準備補救時,卻看到範銘已經笑著走到了錢兆瑞的身邊,見到這一幕,老馮一聲冷哼,卻也不再轉回,索性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做出這個動作的那一刻他又後悔了,他娘的,怎麽現在的心境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說起來這本隻是一個很小的事情,但接二連三的刺激讓老馮失去了原本應有的沉穩,他在上,範銘在下,理應是範銘要怕他,而如今卻反過來了這些日子以來幹什麽事情都是丟三落四地,幾天裏做出來的失態事比以前幾年都多,最大的問題還在於自己分明已經意識到了這樣不好,但偏偏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猛然吐了一口氣,老馮看著慢吞吞往這邊走的範銘,心底油然冒出個想法,“這範銘會不會是故意在激我,逼我失態,再看我出醜?”。

此時恰逢散衙的時間,人來人往,老馮愈發覺得那些個刀筆吏在看他的眼神裏都有一種別樣的意思,仿佛在提醒他壽宴那天的醜事,他愈發覺得範銘是在故意羞辱他,當下再也忍不住,也不管錢通判如何,徑自加快了腳步上了馬車。

這種情形範銘仿佛視而不見,依舊不緊不慢的

將錢兆瑞送上了在門口等候的另外一輛馬車之後,這才轉身離去。

透過半開的車窗簾幕看著範銘走開,錢兆瑞一聲歎息,哎!這個範銘既守尊卑,心思又靈巧,最主要的是如今才還如斯年輕,對於他這樣異地為官的人,實在是培養心腹的好苗子,現在……隻能等過了這關再說了!

身為一州通判,錢兆瑞自然知道州衙裏的事情,他知道身邊坐著的老馮在給範銘使絆子,把錢糧和徭役額度卡的死死的;他也知道範銘派了手下跑過縣裏,他更知道下屬四縣裏除了楚丘以外。其他三縣都是不冷不熱地敷衍。

沒有錢糧沒有人,這差事範銘注定是要黃了!而自己若是單為了他就與馮司錄翻臉也實在不值,範銘雖然是可惜……卻也隻能如此了!

君子愛才,附於為難,到時候保他一條性命吧!一念至此,閉目養神地錢兆瑞又是一聲歎息!

範銘回到家時,就見隔壁那院兒裏正喧嘩的厲害。

進去一看,卻發現是莫惜容、張婉兒範秦氏、大姐夫她們都在,帶著兩個小外甥,同範秦氏玩耍,那邊如今住著地正是他的三姐秋月,她平日裏出門都少的,門前怎麽會有這樣地熱鬧。

“嘿,今兒怎麽這麽齊呢。”範銘一把上去將小外甥抱了起來,問守順道:“大姐夫,在陳家幹的還行不。”

守順如今是滿麵紅光,顯然是陳家對他不錯,或許這其中有看他麵子的關係,但這剛出來對一切都新鮮也有很大原因,一個勁的點頭,“好得很,好的很,一個月就跑幾趟車,除了花銷能餘上一貫大錢,比在家種地強多了。”

“嗬嗬,那就好。”見大姐夫高興,範銘也高興,又轉向陸白良道:“三姐夫,家裏要預備開綢緞行的事惜容跟你說了罷?”

“說了,說了。”相對於守順,陸白良要矜持得多,依舊保留了一份讀書人獨有的氣度,說話不卑不亢,目不斜視,斯文有禮。

“那過兩日我就去同陳丙戍說你要請辭的事,不過……那邊的賬目還是交接好,人家幫了咱們,這份情咱們還是要記著的。”範銘又望了望如今氣色越來越好的三姐秋月,心中一動,道:“城外有個白馬寺,據說求子頗靈,惜容就是去哪兒求了兩次,如今就有了身孕,不若那天讓婉兒陪著你們夫婦倆一起去求拜一番。”

他知道陸白良心中始終有著一道埂橫亙著,除了先前的家境問題,再有就是這子嗣傳承了,三姐也因為這事落落不歡,眼下雖然有大姐和娘陪著,舒緩少許,但這始終是一個問題,範銘想著先給他們一個希望,再請大夫來幫二人瞧瞧,若是能將這問題解決了,那家庭的完美了。

果不其然陸白良的臉上表情出現了一絲顫動,秋月亦是如此,顯然這件事情對他們夫婦的影響很大,陸白良顫動的嘴角慢慢張開,對範銘躬身行了一禮,“白良多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