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香水的揮發性很強,即使沒有打開瓶蓋,在這個小小的盒子裏待了一段時間以後,整個盒子,還有盒子裏麵用來防震的拉菲草,已經全部染上了淡淡的佛手柑香。
清甜,悠遠,且不容忽視。
柳淡星以為貝藍藍收到這種禮物,一定是怒火中燒,恨不得當場把香水瓶砸碎,但是她不僅沒砸,還好好的收起來了,抱著盒子準備帶進實驗室裏。
啪的一聲,橫臂擋在門前,柳淡星警告貝藍藍:“休想帶生化武器進入我的實驗室。”
貝藍藍挑了挑眉,隻好把盒子放到一旁的清掃間裏,上麵有她的名字,清潔工應該不會拿走。
重新回到實驗室,貝藍藍按照柳淡星的要求,耐心的洗了三遍手,然後又回到她之前站的地方,準備給實驗設備換耗材。
她幹活的時候,柳淡星就這麽看著她。
看了大約三分鍾,她忍不住了,“你就不生氣?”
貝藍藍剛拆下舊的濾網,她就著蹲在地上的姿勢轉過頭,眨了眨眼,她對柳淡星笑了一下:“還好。”
柳淡星沉默的看著她,覺得這兩個字裏麵的水分有點大。
不過,換位思考一下,假如有人覬覦自己的女朋友,而且都挑釁到家門口來了,她怕是殺人的心都有。
哎,想這些幹什麽,說來說去都是貝藍藍自己的事。
聳聳肩,她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
晚上,貝藍藍帶著香水盒回到家裏,今天辛妍沒去接她,公司臨時有事,她晚飯都是在公司吃的。
等辛妍回來的時候,貝藍藍已經睡著了,辛妍問管家有沒有發生什麽事,管家看到了那個包裝盒,按理說,他應該跟辛妍報備。但是最近辛妍和貝藍藍的關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以前辛妍根本不關心貝藍藍生活上的細節,除非她想逃跑,或者做了辛妍很討厭的事,那樣她才有耐心聽。
現在,辛妍對貝藍藍關心的事無巨細,同時,她也變得尊重貝藍藍了,某些管太寬的、有窺私嫌疑的事情,她比貝藍藍還反感。
管家因為沒搞懂關心和窺私之間的界限,被辛妍訓了好幾回,這一次,他謹慎又謹慎的思考了好久,感覺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於是,他就沒說。
那個盒子在貝藍藍房間裏靜靜的躺了兩天,辛妍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這天晚上,辛妍換上橄欖綠色的毛衫和白色的休閑褲,然後披了一件帶毛領的羽絨服,跟貝藍藍一起出去吃飯了。
這身衣服顯得她年齡小了很多,而她是故意這麽做的,因為這頓晚飯不止她們兩人在,還有一個長輩,對方姓胡,早些年是辛妍父親的朋友,這些年兩人根本沒怎麽聯係過,雖說公司有合作,但私下裏的交流,這還是頭一回。
公司的合作對象那麽多,要不是貝藍藍提醒她,她根本就想不起來這是誰,晚宴那天他也在,三言兩語,貝藍藍就替她把這隔輩的情誼撿起來了。
本來她沒想這麽快就安排這個飯局,但是貝藍藍說,這個胡叔叔快結婚了,他的第四任老婆比他大十歲,是個孀居很久的寡婦,更重要的,這個寡婦繼承了她早死老公的大筆遺產,她還有個兒子,在省廳裏工作。
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胡叔叔馬上就要發達了啊!人生的第四春,誰知道會把他吹向哪個方向,以後的事還不好說,但是人情往來,現在就能準備起來了。
辛妍是為了跟這位胡叔叔敘舊,順便期待著哪天可以從他身上薅點羊毛下來才過來的,而貝藍藍,她是為了通過這個姓胡的,認識那位據說很有見識的寡婦,那個夫人姓黃,她沒有自己的事業,但是這些年她一直在不斷的投資新行業,作為一個快六十歲的人,她的眼光相當毒辣,貝藍藍想要讓她成為自己的下一個買家。
她們兩個各有各的心思,把那位快五十的胡叔叔哄得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人年紀大,就喜歡回憶往昔,就容易感性,就容易做出不怎麽明智的決定。每個年輕人看著老年人犯錯,心裏想的都是我才不會變成他那樣,結果是什麽樣,大家都知道了。
吃飯前,辛妍小小的調查一番,發現這位胡叔叔年輕時候也是半個狠角色,白手起家,靠著認大哥認幹爹發家致富,很多人都看不起他,等他攢夠了第一筆資金,他立刻就開了一家自己的公司,第二年盈利十倍,一躍成為當地新貴,也是這樣,他才認識了辛妍的父親。
辛妍遵守著看人下菜碟的處世原則,乖乖換上長輩們都喜歡的孝順柔軟風衣服,把自己身上的棱角盡可能的隱藏起來,因為她知道,越是強勢的人,越不喜歡跟別人分庭抗禮,要不然,就不會有那麽多的老頭配嬌妻了。
辛妍考慮的很周到,但她忘了關鍵的一點,這個胡老頭,他可沒有找嬌妻,他找的是比自己派頭更大的貴婦。
飯局上,當年的狠角色,如今的胡叔叔,哭的不能自已。
“你爸媽出事的時候我在國外,我都沒趕上葬禮啊!我一接到消息就往回趕,誰知道遇上百年不遇的龍卷風,我、你說我!我怎麽就非要在那時候去出差呢!”
辛妍:“……”
貝藍藍:“……”
這是中式大排檔餐廳,沒有包間,胡叔叔指定要來這吃飯,因為他喜歡熱鬧的氣氛,現在,辛妍已經看不到熱鬧了,倒是別的客人,全在看她們的熱鬧。
此時,胡叔叔還在真情實感的哭訴:“我回來以後,頭七都過了,我想去找你,但你被你媽家裏的人接走了,我想著,都是一家人,他們應該對你不錯吧,誰知道……誰知道……”
他低著頭,手掌緩慢又沉重的拍著桌子,聲音也越來越低,突然,他一拍大腿,萬分悔恨的說道:“都怪我啊!是我把你害了啊!!!”
辛妍一臉麻木的坐在椅子上,看著服務員跑過來,勸他出去醒醒酒,幸虧他還聽勸,要不然辛妍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有服務員陪著,辛妍就沒出去,感覺到周圍的人都在看自己,辛妍連個表情都做不出來。
發現連貝藍藍也在看著她,辛妍痛苦的揉了揉太陽穴,“你別聽他胡說,他跟我爸關係才沒那麽好,一年裏,我也就見他來過我家一兩次。”
貝藍藍還是看著她,“你媽媽家裏人是怎麽回事?”
辛妍也不知道,她停頓了一會兒,在回憶裏翻找片刻,才回答道:“也沒什麽,我舅舅是個賭鬼,他把自己的家產敗光了,就想來找我家要錢,我媽不給,還跟他斷絕了關係,好多年都不來往。我父母出事以後,他就是我最近的親屬,律師和信托公司都不知道他的為人,我也不知道,他把我領走,沒多久我就發現了他的真麵目,然後,我又回來了。”
辛妍說的特別輕鬆,但她沒說她是怎麽回來的,那個舅舅後來又怎麽樣了,沒有長輩的引領,她的生活是什麽模樣,公司裏的人又為什麽願意接受她的領導。
貝藍藍想起宋溪子問她的話,她問她,知不知道辛妍的陰影,這就是陰影嗎?
辛妍撐著自己的頭,她看著滿桌的飯菜,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都叫什麽事啊,所以說,她不喜歡應酬,因為誰也不知道,同桌吃飯的人到底有什麽毛病。
十五分鍾以後,胡叔叔終於回來了,他看上去清醒了一點,回來以後,沒那麽激動,也沒那麽感性了,他坐下來,先好聲好語的跟辛妍和貝藍藍道歉,看得出來,他很想挽回自己的形象。
“我真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是我大哥,我們倆拜過把子,我知道,我拜過的把子有點多……但這些人裏麵,我唯一認的,就是你爸爸。”
辛妍嗬嗬笑了一聲,一點都不信。
胡叔叔看起來挺無奈的,“過去忙,我也不像你爸爸,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年到頭我們倆見麵都沒幾次,你不記得我也正常。”
辛妍心說,她記得,她就是不信他的說辭。
長歎一聲,他又說:“知道那些事以後吧,我想來看你,但那時候,你已經在公司站穩腳跟了,我覺得沒臉,這些年也就不敢往你麵前湊,多虧了藍藍。對了,你們倆現在是什麽狀態,要結婚了?”
辛妍一驚,“怎麽這麽問?”
胡叔叔愣了愣,“啊,大家都這麽說。”
辛妍:“……”
貝藍藍笑了笑,替她回答:“多謝大家的關心,但是,還沒到那份上呢。”
辛妍不禁扭過頭,古怪的看了看她。
還沒到那份上是什麽意思,難道以後就會到那份上了?
胡叔叔倒是沒想這麽多,他也笑起來:“我懂我懂,現在年輕人講究著呢,阿妍啊,等你結婚了,我給你包個全場最大的大紅包,保證沒人比我多。”
辛妍默默看著他,有種想要把結婚證拿出來的衝動。
但是不行,一來結婚證在家裏呢,二來,她還要臉。
這頓飯吃完,已經是晚上十點,回到車裏,辛妍才徹底放鬆下來,揉揉笑的都有點僵硬的臉,她轉過頭,問身旁的貝藍藍:“你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真?”
酒桌上人們什麽都能往外說,但是真是假,人們總是分不清。
貝藍藍看著車窗外,司機已經把胡叔叔接走了,沉默兩秒,她看向辛妍:“我不知道。”
辛妍撐著座椅,坐直了一點。
貝藍藍繼續說:“別人的心太複雜,我隻能分辨自己的。”
辛妍:“那,你的話有幾分真?”
貝藍藍笑了:“有時候很真,有時候不太真。”
眨了眨眼,辛妍不禁也笑了起來。
這倒是實話,就算貝藍藍沒有黑化,辛妍也不會把她當成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她有自己的個性,而有個性的人,一般都不會是特別誠實的人。
撩了一下左邊的頭發,辛妍輕聲道:“希望麵對我的時候,你總能說真話。”
貝藍藍歪了一下頭,“你會知道的。”
辛妍愣了愣,她覺得貝藍藍話裏有話,但貝藍藍已經把頭扭到一邊去了,思考片刻,沒思考出個結果,她直接放棄了。
閉上眼睛,辛妍假寐起來。
……
第二天,安智遠特意跟辛妍打聽昨晚的進展。
其實根本沒有進展,他們之間還是有合作,沒增多,也沒減少,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她的耳朵,聽中老年男性嚎啕大哭,她的耳朵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聽到這個結果,不得不說,安智遠有點失望。
還有點小驕傲,看吧,他就沒去這麽一次,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今天自己的地位也是異常穩固,安助理滿意的安慰辛妍:“咱們和胡董事長的合作占比很少,本來就不是一個行業,而且胡董事長那邊已經十年沒有漲價過了,我昨天還有點擔心,您和胡董事長吃過飯以後,他會想起來漲價的事情。”
辛妍寫字的動作一頓。
好吧,這麽看來,也許胡叔叔說的還有幾分是真的。
閑聊結束,安助理開始說正事,“上個月國際生態經濟協會給您發了邀請函,請您參加今年的世界經濟與環保大會,這件事您還記得吧?”
辛妍抬起頭,茫然的看著安助理。
安助理:“……上個月二號,在您開完董事會以後,您答應會親自到場,還讓我給您準備發言稿?”
他這麽一說,辛妍就有印象了,說實話,安智遠每天跟她說的事那麽多,她能記住那些跟公司息息相關的已經很不容易了,這種除了鍍金沒有別的用處的會議,她能放在心上才怪。
也是真正的成為一個霸總以後,辛妍才知道,參加國際會議和去名校演講那都是基本操作,隻要有錢,就有的是人邀請你,畢竟大家都想掏空你兜裏的錢。
安智遠已經勸過她無數次了,適當的參加這種活動對她有多少多少好處,再固執的人,被這麽長時間的洗腦下來,也不得不妥協,辛妍推開桌麵上的文件,“今年這個會議在哪開?”
提到這個,安助理有些高興:“意大利,佛羅倫薩,匹諾曹出生的地方。”
去國外開會就跟開盲盒差不多,誰也不知道那些主辦方今年又想在哪開會了,安助理至今還記得巴西利亞的夜晚,雷暴交加,大雨傾盆,有一個瞬間,他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了。
……
辛妍還是有些糾結,她轉了轉鋼筆,突然靈光一閃,“咱們不是已經有環保大使了嗎,派環保大使替我參加,怎麽樣?”
安助理憐憫的看著她:“環保大使參加了一個封閉綜藝,下周三之前都出不來。”
辛妍:“……”
行吧,那就隻能她去了。
這次飛行時間比較長,安智遠提前安排了私人飛機,辛妍才知道自己還有私人飛機,她不禁問安智遠:“我名下有沒有私人郵輪?”
安智遠愣了一下,“有遊艇。”
辛妍嘖了一聲,“遊艇太小了,最多裝幾百人進去,而且很多東西都上不去。我還是想要一艘正式的、能容納上千人的郵輪。”
說到這,她開心的看向安智遠:“到時候年會就在郵輪上開。”
安智遠:“……”
你知道買一艘你說的這樣的郵輪,要多少錢嗎?
敗家還是你敗家。
……
出發的這天,貝藍藍送辛妍上飛機。
她有些不舍,抓住辛妍的手,輕輕晃了兩下:“如果我也能去就好了。”
辛妍反握住她,“等你放寒假,到時候我去哪都帶你一起。”
貝藍藍輕笑,“那說定了。”
辛妍也笑:“說定了。”
安智遠:“……”
他還是別在這當電燈泡了。
他走了,旁邊沒人看著,辛妍也更自在一些,她問貝藍藍:“我走的這五天,你準備做什麽?”
貝藍藍想了想,“工作,上課,去實驗室,除這些之外,我也沒剩多少時間了。”
辛妍有些心疼,“實驗室那邊還是不要去了,那個研究生根本沒有教你什麽,隻是讓你給她幹雜活。”
貝藍藍替柳淡星說話:“其實還好啦,有的時候,她也會讓我用裏麵的設備。”
辛妍搖頭,“這點小恩小惠就把你拿捏住了,她對你這樣,你還為她說情。”
貝藍藍低下頭,似乎有些失落。
辛妍見狀,連忙哄她,“好了好了,不說她了,回來以後,我給你帶禮物,你想要什麽?”
貝藍藍抬起頭來,她的臉上又出現笑容:“什麽都好,隻要是你送的。”
真是好哄。
她越這樣,辛妍越想把一切好東西都送到她麵前來,打定主意要買一個特殊的禮物送給貝藍藍,辛妍這才離開。
起飛前,辛妍還叮囑她,“出入都帶著小張,他比保鏢還厲害呢。”
“晚上十點我會給你打電話,別擔心,那邊是下午。”
“別去不熟悉的地方,現在治安是真的不好。”
“你……你乖乖的啊,我很快就回來了。”
她說什麽,貝藍藍都答應了,而且不厭其煩,就是她總強調讓她別去不該去的地方,這讓貝藍藍有點起疑心。
她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辛妍還真不知道,她就是直覺,雖然貝藍藍一副非常乖巧的模樣,但她總覺得不放心,好像隻要她一走,這邊就會出事似的。
最後還是貝藍藍推她上去,“五天後,我還在這等你。”
辛妍點點頭,總算是沒再說別的。
她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了,於是安安靜靜的躺在**,開始調整自己的時差,她入睡的非常快,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貝藍藍從頭到尾,都隻是對她點頭,她真正給出的承諾,隻有最後一句,就是五天以後,她會按時過來接機。
……
走出機場,司機小張就在外麵等她,上了車,小張剛要拐彎,開往林蔭路的方向,然後,他就聽到後排的貝藍藍說:“先不回家了。”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快到午飯的時間了,小張以為貝藍藍是想找個地方吃午飯。於是,他係上安全帶,習以為常的問道:“您想去哪?”
後視鏡裏的貝藍藍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雲杉療養院。”
停頓一秒,貝藍藍輕輕歪頭,看向鏡中的他,“你已經去過了,應該不用我告訴你它在哪裏了吧?”
小張:“……”
辛總啊……
你去佛羅倫薩為什麽不帶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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