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之盟? 十四

半月後,鎮國大將軍府落成,但寧不寂還是常常因各種匪夷所思的理由留宿宮中。

相擁的暖意和彼此的體溫漸漸讓兩人生出不自知的親昵,彼此間的對立和提防似乎隨著夜裏的肌膚相親逐漸淡去。

如果說,這也是帝王權術的一種,寧大將軍暗自承認,他的確鬥不過小他五歲的皇帝。

身上糾纏的四肢和清淺的呼吸,純真無邪的睡顏,是如此的真實,如果這些都是偽裝,這將是一個多麽可怕的對手。

做了噩夢醒來,臉色慘白的皇帝,分明隻是一個單純的少年,這個時候的他,和朝堂上高高在上,隔了一段距離的帝王,遙遠的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寧不寂試著把他們分離開來,廷議上,他針鋒相對,寸土不讓,常常把滿朝文武連同皇帝一道氣得拂袖而去。

待到下了朝,私底下,他卻如同天底下最好的兄長朋友和情人,耐心的教少年皇帝練劍,空閑了就一同去宮外騎馬狩獵,以獵物的數量來賭輸贏,晚上便是一場激烈的糾纏。

對於寧大將軍來說,這一切並沒有什麽不對,他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問題。

他完全料想不到,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造成了皇帝多大的困撓。

上一刻還在為國事而爭執,下了朝,頃刻間不悅之色就一掃而光,英俊的青年伸出手,邀請一同去打獵賽馬。

又或者早上醒來之時還在纏綿旖綣,梳洗完上了朝,麵前的男人霎時冷若冰霜,言辭尖銳的推翻他認定的廷議。

這種兩極化的待遇,使得皇帝深深的迷惑,因為眷戀著寧不寂溫柔的神色,廷議上難免偏向他一些,一連數次,朝政漸漸的開始失衡。

很多時候,寧不寂說出他的意見,會得見風使舵的朝臣都爭著附和,不讚同的,也都沉默不語。寧大將軍是武將,他的方案初衷是一片愛民之心,但落實到細節之處,往往會有疏失,很多細節的錯漏,便注定了方案本身的不可行。

再加上因為京城安定,陸續回到朝中的各家藩王親信,廷議變得越來越亂,對著一意孤行的寧大將軍,作亂的藩王親信,和緘默的能臣,皇帝隻覺得壓力越來越大。

下了朝,望著須臾便恢複笑容的枕邊人,少年皇帝全然笑不出來。

“陛下,秋日晴朗,可有興致去郊外習劍。”寧不寂微笑著,壓根兒把僵持的廷議丟到一旁,興致盎然的邀約。

皇帝破天荒的搖頭,相處一月,恐懼感大減,對著這個時冷時熱的男人,心中僅剩疲憊,“朕還有奏折要批,改日吧!”

寧不寂並不勉強,隻當和皇帝遊玩日久,積壓下奏折,也是正常,不以為意的回軍營練兵做消遣。

但一連數日如此,他終於覺得有點不對了,奏折再多,皇帝也不至於徹夜批改,連寢宮都不回。

這日朝上,兩人再度為了南部水災之事起了紛爭,下了朝,寧不寂攔住皇帝,“陛下可有時間相談?”

一連幾日在禦書房歇息,睡得並不好,皇帝心情極差,幹脆的問道,“公事還是私事?”

寧大將軍遲疑了一下,望著眼前容色憔悴的少年,實在不知哪裏出了問題,歎了口氣道,“私事。”

“眼下南部災情未定,私事容後再商討。”皇帝很幹脆的拒絕,在寧不寂要開口前,出言封死他的回話,“朕相信將軍應當不是因私誤公之人。”

語畢,抱著水災的奏折,徑自回去禦書房,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道,“鎮國將軍府翻修已完成,將軍若是嫌宮中禮儀繁瑣,便可回府居住。”

寧不寂怔怔的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半響呆立,待回過神來,天已半沈。

朝陽殿殿門大敞,他自可大模大樣的走進去,隻是皇帝已經幾日不曾回去,他亦不願到禦書房多做糾纏,傲然的持劍轉身離去。

皇帝站在禦書房的窗前,見到寧大將軍放棄的離開,輕輕的鬆了一口氣,默默的理好奏折,回到燭火通明的朝陽殿。

寢宮中,少了擦劍的高大身影,顯得空曠許多,皇帝默默的囧囧鑽進繡被,下意識的尋找身側的熱源,觸手所及,卻是一片冰冷,這才想起今日該一個人睡了,不知為何,心頭便有些空落落。

翻來覆去,久違的失眠再度找上門來,少年皇帝閉著眼睛勸慰自己,“朕已經不再怕他,還需要留他在身邊證明什麽呢?”

想歸想,他卻一夜無眠,從半夜,便睜著眼,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