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之盟? 十五

晨曦微露,朝堂之上,早朝的文武大臣分列而立。

初時,人人垂手斂容。待到一柱香後,稍微年輕些的便耐不住的紛紛抬頭,望向皇座兩側的帷幄。

兩柱香後,底下已開始竊竊私語,眾人議論半響,皆無法從旁人口中探知消息,最終一致將目光投向了近日跟皇帝過從甚密的鎮國大將軍身上。

寧不寂站在武將的首列,並未注意到背後聚集的疑問目光,他正低著頭思考皇帝近日突如其來的冷漠,想來想去,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素來xing格爽直,既然想不出來,便打算下了朝直接去詢問皇帝。

一回神,才發現早朝之時過半,高台的皇座上卻空無一人,他耳力甚好,身後朝臣們的議論聲未有一句遺漏,外臣不奉詔不可擅入內廷,眾臣們雖然擔憂,卻也無法可想,隻能在朝堂上幹著急。

寧大將軍卻不曾顧慮這些,早朝將過,皇帝卻始終不來,況且心頭尚有疑問,他不假思索的起身離開朝堂,前往朝陽殿。

寢宮中,天色半明時方有困意的皇帝在龍榻上擁著絲被,睡得正熟,露在被外的雪白雙腿因為寒冷而微微蜷縮著,明明一鬆手,絲被就會滑下來蓋住雙腿,偏偏被子裏的雙手卻攢得死緊,像是拚命的要維護什麽。

寧不寂站在床頭,萬分不解這奇特的睡姿是如何形成,看這腿上都凍得快起雞皮疙瘩了,還不知鬆手。

他搖搖頭,微笑著伸手輕推熟睡的少年,手剛觸到被子,想到皇帝連日來的閃躲,一時收起了笑容,“陛下,醒一醒,不要誤了早朝。”

皇帝困得不行,勉強睜開眼,朦朧中見到寧不寂未收起的微笑,下意識的就回了他一個笑容,“朕再睡一會兒。”

“水患的處置尚懸而未決,陛下不可貪睡。”寧大將軍拽起皇帝,嚴肅道,“下了朝再睡。”

完全沒睡飽的皇帝很不情願的起床穿衣,抬頭問板著臉的人,“現下是什麽時辰了?”

寧大將軍眼中有一抹責備:“卯時將過,陛下忘了早朝?”習慣xing的等著皇帝找借口爭辯幾句。

誰知向來晨起迷糊的皇帝竟反常的對他點點頭:“朕知道了。”喚來侍女,飛快的梳洗妥當,連早膳也不用,便急匆匆的走出殿外,來叫他起床的人反倒落在了後頭。

朝堂上,皇帝簡單的對臣子們解釋,“朕睡遲了。”

眾臣點頭,心道少年人貪睡,理所應當,未加多想,接著討論南部的水災處置事宜,唯有站在黎丞相身後的禮部尚書宇文斡目光一凝,望著隨後趕來的寧大將軍,心中若有所悟。

皇帝忍耐著瞌睡,廷議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方才著衣時便見叫他起床的寧不寂板著臉,現在廷議上,因為大多數朝臣都不讚同他的意見,這張臉更臭了,可見他剛睜開眼時望到的那個微笑果然是不清醒時的幻覺。

“難道朕每日就要看著他的臉色過活不成?”皇帝振作了一下,對於情緒被對方牽動深深的惱火,強迫自己把思緒轉到廷議上。

黎丞相正在駁斥寧大將軍的提議:“淮河兩岸民眾數十萬,豈能在短期內盡數遷出,且洪災之後常有疫症,若是所遷之民連同病症一同帶往遷居地,為之奈何?”

寧不寂不滿道:“正是因洪災後將有疫症,才需遷居,待到數十萬民眾染上了病症,為時已晚,況且災民流離失所,亦須安置。”

數日來,雙方就是為了這個問題反複爭執,老丞相等主張就地安置災民,修建堤防,寧大將軍做法激進,稱淮河連年潰堤,為了一勞永逸,不如順著常潰之處掘開口子,遷走民眾,引流淮河。

皇帝被他們吵得頭疼欲裂,朝中並無治水的人才,他是偏向保守的一方,讚成先堵住河堤的缺口再說,可是寧不寂堅持己見,不肯相讓,且所提的方法,也有他的道理。

問題就在於寧大將軍本人也沒有治水的經驗,紙上談兵,誰敢讓他接手?

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廷議明顯的是保守一方占上風,皇帝順勢下旨,“按左老丞相所言之慣例來辦。”

望向寧不寂不滿的目光,“朕看過各處送來的奏折,淮河有一支流,名曰黑河,大將軍若是執意引流,便可從此處下手。”

寧不寂點頭,總算被安撫,他不知黑河乃是淮河極小的一處支流,水流不塊,即便引流,也看不出成效,這完全是皇帝敷衍之詞。

下了朝,想起早上要詢問的事,寧大將軍匆匆追上皇帝,“陛下……”

皇帝側身讓過他搭上來的手臂:“將軍不去思慮治水之事,何故在此逡巡?”

寧不寂被這話一噎,他本xing極傲,一而再的碰釘子,心頭已有火氣,遲疑了一下,正想趕上去問個明白,禁軍統領宇文旋上前一步,攔住他,“內廷不可私闖,寧將軍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