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成績出的很快。

江歲一路走到座位上, 已經聽到班上有人在討論說已經在辦公室看到語文和數學部分排名了。

他成績不好,對這種出分啊排名啊,絲毫沒有期待感可言,埋頭趴在課桌上補覺。

昨天江天海回的很遲, 不知道從誰口中聽到他和別人打架的消息, 拍著他的肩膀說, 在外麵受了欺負可千萬別瞞著家裏。

江姨媽還以為他遇到了什麽事情,這幾年學生患有抑/鬱/症的幾率很大, 她生怕江歲有什麽事情憋在心裏,拉著江歲的手細致的盤問了半天。

睡了幾分鍾,班上倏然一靜。

他的旁邊傳來咚的一聲, 書包被隨意放在椅子上,然後是前後桌默契的挪動桌椅,讓出一大段距離。

他睡得有些懵, 茫然的抬了一下頭。

旁邊, 陸承手裏拎著杯飲料往桌上一放, 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 拒人千裏的氣息格外濃厚,不知道是起床氣還是心情不太美好。

江歲困得厲害,又低頭趴在手上睡。

大腦一片空茫的伸手在桌洞裏摸了很久, 終於摸到了糖罐, 食指一扣掰開塑料罐蓋,取了兩顆糖放在旁邊的桌上。

又是兩顆兔子糖。

陸承一進門就看到了正在補覺的江歲, 看他在桌洞找了半天,輕輕放在他的課桌一角, 然後又很快的把手伸了回去, 繼續睡覺。

顧煜被班上值日生推搡著走過來, 幹笑了兩聲:“承……陸哥你今天好像遲到了。”

陸承嗯一聲,看著沒有剛進門時嚇人,氣壓還是很低:“要記名是吧?”

顧煜訕訕的把本子送到他麵前:“你昨天是不是又回家了?”

每次陸承從那棟別墅裏出來,第二天心情總是不太好,一般都是趴在桌子上悶頭睡一天,自己排解情緒。

一般這個時候,就連顧煜都不敢隨便在他麵前晃悠,生怕陸承一個不爽,再和之前一樣逃課打架。

顧煜又擔心他打架出事,又不得不留下來替他應付老師,簡直心力交瘁。

陸承從筆筒裏抽出一隻筆,陸承兩個字被他簡化的簽在簽到表上,筆鋒淩厲,三兩筆勾勒出陸承兩個字,感覺不應該出現在簽到表上,而應該是某個大佬雲集的簽到牆。

顧煜看他簽完,鬆了口氣,迅速將本子抽出來:“那我不打擾你了。”

他動作很快,不小心碰倒了旁邊桌角的兩顆糖。

“這誰送的?”

顧煜有些好奇,幫忙撿起來,沒急著還給陸承。

高一有段時間,陸承桌子上出現過很多來路不明的糖果奶茶早飯,都是小女孩兒托人幫忙送的。

隻可惜陸承不喜歡吃糖,也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每次過來也不喝奶茶,隻喝自己帶的咖啡,所以那些禮物無一例外,全喂了垃圾桶。

這次顧煜也沒多想,怕陸承扔了浪費,趕緊說:“你不吃就給我吧,扔了怪可惜的,就兩顆糖而已。”

陸承煩躁的從他手裏搶過來,當著他的麵拆開一顆糖的包裝,麵無表情塞嘴裏吃了:“不給。”

顧煜:“??”

他看著平平無奇的大白兔奶糖,一時沒想明白陸承是什麽意思。

結果陸承看他眼神還盯著自己手裏的糖,又拆開那一顆,一起塞嘴裏,沉著臉:“沒了。”

顧煜:“……”

“還有事嗎?”

陸承將糖頂到腮幫,隱隱有些不耐煩。

“沒了,沒了沒了。”

顧煜趕緊回自己座位,煞有其事的和同桌說:“看來陸哥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差。”

他痛心道:“他連兩個糖都不放過!”

同桌:“!”

前桌:“!!”

後桌:“!!”

一節課間,傳來傳去,所有人都知道了陸承心情不好,惹他的話連兜裏的糖都會被搶走。

薛霸看著大家說話時歎氣的表情,臉色煞白,胸口像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陸承和江歲就這麽趴著睡了一上午。

陸承成績好,而且幾乎每個禮拜都有這麽一天,老師早就見怪不怪,都懶得看他這邊,連帶著,江歲也逃過了一劫。

中午,黑子幾個人準備回租房裏做飯,看著教室角落整整齊齊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兩個人,糾結著要不要叫他們。

顧煜想也不想:“承哥老選手了,不出意外的話他能睡一天。”

黑子:“那江歲呢?”

程號:“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和承哥勢均力敵,睡一上午不動身的人,估計也是老選手。”

顧煜頭疼的想了幾秒:“下午好像有體育課,承哥應該會起來,還是給他們打包了裝盒裏帶過來吧。”

江歲再睜眼,是被一陣嘹亮的口哨聲叫醒的,窗外,太陽已經被附近綿延的山脈遮了大半。

身側,陸承坐的很端正,低頭喝咖啡,一看就是認認真真上了一上午的課。

那個包裝江歲看過,是學校不遠的一家咖啡館,定價不低,江歲愛喝甜的,幾乎沒光顧過他家生意。

他支著手半闔著眼睛醒了會兒瞌睡,睡太久了,頭有點暈。

他問陸承:“現在什麽課?”

陸承其實也才醒沒多久,看一眼黑板:“體育,要下去集合。”

江歲靠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看著陸承起身準備下樓,勉強打起精神下樓。

他長的白,一出教室,被太陽曬在身上,就好像能反光似的,格外晃眼,曬了一會兒,臉又開始泛紅。

“我臉好燙。”

江歲慢半拍感覺到臉上灼熱的溫度,和陸承說了一聲,又轉身回教室戴上一頂鴨舌帽。

帽簷拉下來,擋著眼睛,隻露出殷紅的嘴唇。

“走吧。”

江歲推了推陸承:“別遲到了。”

陸承問:“你紫外線過敏?”

“沒有,”江歲抬手貼著臉,用手背的溫度冷卻臉上的熱度:“就是比較容易被曬傷。”

陸承看了他一會兒,在走出教學樓的時候突然先一步擋在他前麵。

江歲猛地一停,不明所以仰起臉來看他。

陸承低著眼幫他擺正帽簷。

帽舌正好對準江歲的下巴尖,再往上,露出一雙水亮清潤的眼睛,睫毛翹起來,像一拱小橋,眨眼的時候,眼皮褶上有一顆赤色的小痣。

就連陸承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很漂亮的一張臉。

他很快鬆開手,後退一步讓出位置:“好了。”

城南的體育課很水,集合完之後就直接自由活動。

一群男生蜂擁而至將籃球搶走,飛快的跑去球場占位置,女生嫌曬,打著傘去了商店,還有幾個心裏放不下學習,又折返回了教室。

體育課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球場完全露天,被太陽曬了一整天,現在正好是球場最熱的時候。

江歲跟著去看了一會兒,又興趣缺缺的回了教學樓。

教室的人少的可憐,他閑著沒事,腳步一轉,又上了天台。

這個時間過去,正好來得及看一場日落。

江歲骨子裏還是很追求浪漫和自由的人。

他喜歡熱熱烈烈的愛,喜歡鮮豔的色彩,喜歡開的漂亮明豔的花,喜歡明媚燦爛的天氣,也喜歡日出日落,世界上一切浪漫而美好的事物。

他推開了麵前生鏽的鐵門,嘎吱哐當的刺耳聲音響了起來。

在門後,他撞見了一幅瑰麗的畫卷。

天台的風還是有點大,少年背對著他,兩隻手搭在欄杆上,校服衣角被風吹起來,身量頎長,勁瘦結實的輪廓在白色透光的襯衫裏若隱若現。

所有的東西都被日落染上一層金粉,破敗的倒在一旁的黃色班牌,高低壘在一起的黃色廢棄桌椅,還有被誰遺落在一旁被風翻開的金色紙張。

隻有白衣黑褲黑發的少年,幹幹淨淨的站在暮色下,背對他側過一點臉,露出利落的剪影。

陸承轉過臉,也露出了被身形遮擋住的,半夾在指尖的煙。

他的眉眼依舊淡漠。

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江歲,被太陽照進了瞳孔,澄澈而又剔透,沒有一絲情緒,好像一時沒有看住,他就能飛升上天似的。

江歲慢慢走向他,和他並肩站在欄杆麵前:“好學生也會抽煙嗎?”

陸承說:“嗯,但你不能學。”

“為什麽?”

陸承偏頭笑了笑,假裝苦惱的逗他:“這是好學生的特權。”

江歲側著臉和他對視,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我是你唯一的學生嗎?陸老師。”

陸承說:“是。”

江歲又問:“那我有好好保守你的秘密嗎?”

陸承眉眼溫柔了一點,說:“有,你做的很好。”

江歲說:“那陸老師,你可以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把特權借我用用嗎?”

“你想怎麽借?”

江歲突然湊過去抿一口煙,放肆地將煙霧嗬在陸承臉上。

朦朧的白霧裏,他狡黠的笑像奪人性命的妖精。

陸承睫毛顫了顫,心髒在胸膛猛烈的撞,像有什麽洶湧的東西要剖膛而出。

他故作鎮定吸煙冷靜,卻被嗆的咳了兩聲。

“甜嗎?”江歲看著欄杆下的風景,問陸承。

陸承沒吭聲,還在平息剛才那一瞬間劇烈到呼吸不過來的心跳。

江歲目視前方,狀似無意:“他們說,兩個人親吻的時候也是甜的,有這麽甜嗎?”

陸承抬手碰了下唇,突然生出一股勇氣。

他抿了抿唇,故意吸一口,將手裏的煙遞了過去,認真說:“不要問我,你自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