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那人到近處,麵目漸漸清晰。顏淡不由輕歎一聲“可惜”

這迎麵而來的,是一個粗布麻衣的男子,泥水沾滿一雙木屐,一直濺到衣擺。他長得獐頭鼠目,滿臉麻子如繁星點點,要有多猥瑣便有所猥瑣。

那高個子的當地人一副很瞧不上那人的模樣“伍順,你這子沒事進山來做什麽”

伍順立刻賠笑著取下背上的背簍給他們看“還不是進山來采點草藥換銀錢嗎我家裏就快揭不開鍋了,要是運氣好,還可以抓到蛇。蛇膽可以賣,蛇肉”他到這裏,幾近垂涎三尺了。

顏淡又歎了口氣。

原以為是謫仙一樣的人物,結果卻是個不出有多猥瑣的采藥人。她的眼神,真的越來越不好使了。

那采藥人伍順一轉頭,就瞧見顏淡,嘴巴微張,便再也移不開眼,許久才回過神來,咂了咂嘴,不知在打什麽齷齪主意。

顏淡怒從心起,隻恨不得一劍劈了他,立刻要伸手去拔唐周的佩劍。她還沒來得及動手,手腕便被柳維揚不動聲色地握住了。顏淡呆住了,僵硬著頸轉過去看身邊的柳公子。柳維揚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慢慢地鬆開手。

伍順聽他們要去登朱翠山,立刻就殷勤地走在前麵領路,還時不時回過頭兩句葷笑話。顏淡摸摸手腕,總覺得很不對勁。柳維揚是不可能去拉她的手腕的,顏淡對這點很肯定。難道走在她身邊的,已經不是柳維揚了

那會是誰不管是誰,隻要不是神霄宮主就好。她一想到神霄宮主,不由自主毛骨悚然。她雖然沒有完全見識過柳維揚的事,想來也是不輸於唐周的,如果那麽短短的半柱香還不到就被神霄宮主悄悄拖走、拋屍荒野,實在太可怕了。

唐周看了她一眼,低聲問“你臉上又青又白的,這是怎麽了”他半開玩笑道“總不至於被人看了幾眼,就怕成這樣了”

顏淡偷偷瞥了柳維揚一眼,慢慢往唐周身邊靠了靠“我會怕人看麽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唐周想了想,伸出左手給她“你要是怕的話,就拉著我好了。”

顏淡遲疑了,是拉還是不拉拉的話,未免太損傷她的自尊心了,可是不拉的話,還真是有點不安。她突然覺得身側有一道目光掃過來,立刻一個激靈,將自己的手送到唐周手中。唐周輕輕握住,笑著“你忘了你在墓地裏過的話了麽”

墓地裏過的話她那時過的話,少也有二三十句,到底是指哪一句

顏淡回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莫非是那句“他不會真的殺了我們,隻是試探”這樣來,唐周也注意到柳維揚消失後又出現的事了,那就明,這一切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假如現在的柳維揚是神霄宮主假扮的話,也就明他暫時都不會向他們動手。她那時還曾猜想過柳維揚的身份,現在看來,倒不是高估了柳維揚,而是太低估神霄宮主了。

因為開始耽擱太久,等到太陽落山之際,一行人還在山中間。

那兩個當地人手段利落,砍了樹枝回來,用打火石劃擦幾下,點起一堆火來。又從隨身的包裹裏取出一隻砂鍋,接了山泉放在火上煮。采藥人伍順立刻從背簍裏挑出黃精,放進鍋中一起煮。

幾個人分了一包饅頭,用火烤到饅頭上出現幾個蜂窩一樣的口子,慢慢呈現出焦色,而那一鍋黃精也煮沸了,方才慢慢填飽肚子。

顏淡知道唐周是百毒不侵,她也不怕凡間的毒物,便心安理得地吃起來。柳維揚還是和往常一般沉默,對著火堆默默無言,像是有無盡心事。

一行人過幹糧,便到守夜。那兩個高個子的當地人守前半夜,而另外一人和采藥人伍順守後半夜。顏淡見他們這樣安排了,也顧自挨著火堆邊閉目睡去了,她一向來都睡得不深,稍許動靜都會驚醒,也不怕他們在背後做什麽手腳。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陣,驚醒時已是月上中天,雨歇後的山澗蒼穹清澈如碧,繁星點點,格外明朗。她看了看周圍,隻見柳維揚和唐周依然熟睡,而守夜的那三個人卻沒了蹤影。她輕輕起身,步履極輕地往前麵山林中走去。走了十幾丈外,隻見斜方山坡上火光點點。她慢慢走近了,隻見伍順腰間係著麻繩,正心翼翼地沿著山道往上攀爬。麻繩的另一頭則抓在那個高個子的當地人手中,他滿臉不耐煩,粗聲道“你這子,磨磨蹭蹭的還不快點”

伍順唯唯諾諾,爬三步又摔回一步,手腳發軟,動作難看。顏淡瞧著直歎氣,可這一口氣還沒歎完,耳邊突然炸起一聲極淒厲的慘叫。伍順撲騰一陣,像是陷進什麽裏麵去似的,隻剩下半邊身子還在山道上邊。

顏淡悄悄挪動身子,想在走近些看,隻見那個高個子的當地人突然一斧頭砍斷麻繩,伍順的人影頓時消失不見。

顏淡摸摸下巴,心道這西南地底溶洞極多,看似平整結實的地麵,實際卻是中空的,那采藥人大概就是摔進溶洞裏去了。隻是那兩個當地人若想將他拉上來,應該不算難事,這樣一斧子把麻繩斬斷,實在太狠毒了。

隻聽那個矮個子的當地人“為什麽不把伍順拉上來好歹也是一個村子裏的。”

“我看這子根就不安好心,還不隻是想一杯羹。他現在掉下去就幹脆由著他去,少一個麻煩。”高個子的當地人重重地哼了一聲,“等下他們要是問起來,就伍順家裏還有急事,提前走了。他這樣摔下去,正好喂了山神爺,對我們也好。”

顏淡聽得糊塗起來,但見他們往回轉,隻得飛快地往火堆溜去。還差著十幾步的時候,隻見唐周正從斜方的山道上下來,臉色不算太好。顏淡道“我剛才去跟著那三個當地人了,他們”唐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淡淡“你看見的那些,我適才也全部都瞧見了,這條山路和那邊是相連的,而我是在你離開後,跟在柳兄身後去的。”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一行人又繼續趕路。

顏淡看看周圍,突然問了句“咦,昨天叫伍順的采藥人呢怎麽一早就不見了他”

那矮個子的當地人幹笑兩聲“昨、昨晚的時候,這子想起家裏還有事,不等天亮就回村子去了。他走的時候你們還沒醒,也就沒、沒招呼一聲。”

顏淡鄙夷地看著他連假話都不會,磕磕巴巴的,一聽就知道不是真的。“原來他一早就回去了奇怪,現在還沒入夏吧,你怎麽了一句話就直冒汗”她微微笑道。那個矮個子的當地人隻得又幹笑幾聲,閉上嘴不話。

唐周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顏淡”

顏淡歎了口氣“就算你把我的名字叫得千回百轉,我還是不會明白你想什麽,對不對”柿子都是挑軟的拿捏,如果現在的柳維揚真是神霄宮主假扮的話,她還是去欺負唐周比較好。

唐周反倒沒生氣,在她的手心慢慢寫下一個“柳”字。顏淡覺得有趣,也拉著他的手寫下一個“霄”字。唐周搖搖頭又點點頭。顏淡立刻明白,他想的大致就是,眼下的柳維揚很可能不是原來那一個,至於是不是神霄宮主扮的,也難。

他們這樣你寫一個字我寫一個字,很快就落在最後麵。那高個子的當地人回頭笑著“我看你們倒像是從家裏私奔出來的一對兒,一刻都不停地粘在一塊兒。”

顏淡僵硬地看著唐周,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唐周很是無所謂“我們確是從家裏跑出來玩的,光明正大,也不算是私奔。”

顏淡呆住了,柳維揚也明顯地愣了一下,唐周又笑著問了一句“是不是,顏淡”

顏淡很鬱結,恨不得仰天長嘯“不是”她話音剛落,腳下山道鬆動,咕咚一聲翻了下去。唐周連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卻被她下墜的巨大衝力帶得身子一晃,腳下地層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卡啦”。

兩個人同時摔了下去。

顏淡隻聽見耳邊風聲呼呼,隨手抓了一個像是石筍一樣的事物,隻聽哢嚓一聲,細長的石筍居然也斷了。她腦中頓時隻留下一個想法,難道是她最近過得太安逸,變肥了很多突然手腕一緊,她的身子還沒來得及止住下落的勢頭,另一隻手腕也被抓住。隻是那兩個力道來自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顏淡痛得差點昏過去。

她寧可直接摔倒地上摔個嘴啃泥,也不要懸在半空被人從中間撕成兩半。

隻聽唐周的聲音從頭頂上慢慢傳來“顏淡,你真沉。”

顏淡氣哼哼的“胡,哪裏沉了,沈家那胡嫂還我輕得像沒骨頭一樣”

“你和胡嫂比,當然是輕得和沒骨頭一樣。”

“你閉嘴,快閉嘴”顏淡氣得咬牙,一抬頭正瞧見柳維揚低頭看著她,眼中幽深,而她的右手正握在他手中,冷汗立刻就下來了,“柳公子,我太沉了,你放我下去吧”

柳維揚緩若輕風地一笑“沒關係。”他笑的一刹那,當真是暖風和煦,蝶舞鶯飛,繁花洗盡纖塵。

顏淡立刻奉承道“柳公子,你笑起來真是好看。不過你還是快點鬆手吧,我們總不能在這裏一直吊下去是吧”

柳維揚微微斂住笑“我鬆手以後,你這樣下去沒有關係罷”

顏淡乖巧地“沒關係,沒關係,你鬆手吧。”

柳維揚立刻鬆開手。

顏淡隻覺得身子向下一沉,左手腕關節出發出哢的一聲,連忙大聲道“唐周,你還不快放手我的手要斷了”

唐周哦了一聲,也鬆了手。顏淡隻覺身子輕輕向前一**,直接朝對麵的石壁撞去。所幸柳維揚輕飄飄地落了地,好心地將她往後一拉。

顏淡心中咯噔一聲,心中有股不出的奇怪。明明是柳維揚的臉,她卻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忽然頭頂上的光線一暗,不斷有泥土從他們摔下來的石洞中掉落下來。

唐周晃亮了火折子,隻見頂上的洞口已經被一塊花崗岩堵死,而麵前的溶洞九拐八彎,不知通往哪裏。

西南一帶雨水豐沛,地層根基不穩,地底多溶洞。而那些溶洞多半是相通,走進去就如同走進迷宮一般,越走越糊塗。那兩個當地人果真是心懷不軌,把他們往溶洞多的地方引,等他們摔下去就封死頂上的洞口。

他們這樣做的圖謀多半是要謀財害命吧隻是他突然想起昨夜那高個子的當地人曾到伍順去喂了山神,難道是他轉過頭去,隻見顏淡居然歡快地撲向柳維揚,喜氣洋洋地摟著他的頸道“主公”

但見柳維揚身上湧起一陣淡淡的青芒,他的模樣竟然漸漸變了,如墨發絲陡然間長了不少,眉目俊雅,嘴角還噙著一絲笑意,生動而清俊。

顏淡揉揉他的臉頰,語聲溫軟“主公,你瘦了也黑了皮膚也不夠水滑”

“蓮卿的氣色倒不錯,身子都重了整整五斤六錢”餘墨將她抱起來,笑著,“連腰也粗了半寸”

唐周重重地咳嗽一聲“柳兄呢”

餘墨淡淡道“在進山的時候我就把他攔了下來,這個人,不是那麽簡單的。”

顏淡不由道“可是這一路他什麽壞事都沒做啊。”

餘墨伸手輕輕一捏她的鼻尖“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他半夜起來吹笛子的事你以為他隻是在吹笛而已麽你們進了山中,被困在伏羲八卦陣中,就是有人事先布下的。”

顏淡立刻了然“所以你半路把人給換了,又破了這陣法”

餘墨笑著點點頭“不過你倒是沒有一開始就認出我來,還怕得要命,嗯”顏淡微微嘟起嘴“你不知道那神霄宮主有多可怕,簡直是扮什麽像什麽可是這樣來,柳維揚到底是什麽人,也是神霄宮主的手下”

“我也不清楚。”餘墨轉頭看著唐周,緩緩道,“西南朱翠山,離鏡湖水月也不遠了,你要找上古神器,也不必去彝族找。因為這神器,早就落到神霄宮主手中。”

唐周看著他“你知道鏡湖水月在哪裏,也知道上古神器不在彝族而是在神霄宮主手中,你的這些我都相信。可你是如何得知的”

餘墨坦然道“我曾去過鏡湖水月,也見過神霄宮主兩回。”

顏淡看了看餘墨,又看了看唐周,隻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好比繃得緊緊的弓弦。

“那麽,現下又怎樣才能到鏡湖水月”

餘墨輕輕一笑“我不知道。”

顏淡忍不住聲道“餘墨”他之前去過鏡湖水月,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去,簡直堪稱最蹩腳的假話。

餘墨低下頭看她,一派風輕雲淡“怎麽,你也不信”

顏淡想了想“雖然聽起來好像有點不可能,但我還是信。”

唐周抱著臂,淡淡道“除非給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否則這種話隻怕連孩子都不會相信。”

顏淡頓時覺得寒毛直立,餘墨和唐周第一次見時就鬥得你死我活,加上之前的積怨,這一路恐怕都麻煩了。美女"hongcha866",看更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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