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過後, 床榻那邊幼兒的哭啼聲傳來,沈融冬回神,走向哭聲那邊:“都怪你,把她給吵醒了。”

晏遲拉住她的手, 沈融冬的手心軟滑如同泥鰍, 他頓時心猿意馬, 待她看過來, 將手裏醒酒湯遞過去故作正經:“你先喝下, 我來哄她。”

沈融冬坐在桌旁,小口小口喝著醒酒湯, 眼光止不住瞄向另一邊。

晏遲抱起繈褓, 哄得有模有樣,眼下這般安寧生活, 似乎是他在江南給過她的承諾。

她也會如同二姐那般, 有人陪伴,過上祥和舒心的日子。

“在看什麽?”晏遲眼睨過來。

沈融冬抿了口湯,甜笑回道:“你抱著繈褓的模樣,當真不同於任何時刻。”

晏遲笑問:“也不是沒見過, 還看不夠嗎?”

沈融冬回敬他方才逗弄那般,直白道:“不夠。”

這回輪到晏遲不知應對,隻能輕咳一聲:“孩子還在,收斂些。”

沈融冬笑眯眯的, 望過去的目光更肆無忌憚。

晏遲哄好人後,去得也快,沈融冬如他所說, 在別院裏耐心陪伴孩子, 沒再回去王府。

王府裏的大小事務晏遲派人定時過來通傳, 無非是晏君懷變著法子在找尋她,也能從傳話人無心透露的話裏,得知晏君懷時常在刁難晏遲。

她沒過多擔心,晏遲既然讓她放心,那麽她得相信他。

好在那日晏君懷沒看清她全貌,說不定尋找過一段時間無果,會將那日當成是他的一場夢。

-

時隔幾日,傳話的人過來說,陛下想是明日啟程,要去地方上整治官員。

晏君懷一走,晏遲哪怕再忙,也會抽空來別院。

沈融冬想到上回給晏遲買的藥材尚未來得及熬製,迫不及待提前翻找出來,進到廚房裏親自熬煮,待到藥罐中透出陣陣藥香,轉文火在爐子上煨著,自己走出廚房透氣。

方出去,輕抬眼皮眸底映入位不速之客,他站在院落外,掀動薄唇,似是在喊她的名字。

沈融冬心神大亂,晏君懷是如何得知這裏的?

她此刻再逃,完全失去了意義,眼睜睜看著晏君懷走進院子裏,他神色比幾日前更為平和,像是來妥協。

“冬兒,我知道你現在的身份是端王王妃,朕不介意,隻要你肯回到朕身邊,朕既往不咎。”

他習慣成自然的自稱即是兩人眼下的距離,沈融冬按捺住逃跑的衝動,滾動喉嚨道:“既然你知道,就不該再來糾纏。”

晏君懷眼眸轉冷,他這幾日表麵上費心尋找沈融冬的蹤跡,可實際上命趙準在暗地裏四處打聽,發覺王府會有人定時過來這座別院裏,他找準時機跟來,果然見到了冬兒。

隻是她如此冷淡,宛如他是一尊煞神。

“朕明日,將啟程離開雍州,”晏君懷不死心般問,“冬兒,你在汴京內還有親人,你可為他們想過?”

沈融冬在當初做出逃離東宮的決定時,便想過日後,即便她再不能割舍沈府,也是她自身選擇的一條道路。

“陛下是在用他們來脅迫民女?”沈融冬道,“這樣實在有失陛下的體統。”

晏君懷見不起效用,更軟了一絲語氣:“現在邊疆不太平,晏遲很快要連自己都顧不上,何談你?”

“民女相信自己的夫君。”

晏君懷氣得發笑,他好言好語,確是將真心捧在了冰塊上,妄想捂熱它。

若不是惦記著雍州是晏遲封地,他現下寧願使出強硬手段,也要將眼前人帶離,哪怕她會怨恨他一輩子。

“朕離開皇宮微服前,棲霜宮裏遍地都是破土而出的新筍,你想不想回去看上一眼?”晏君懷笑道,“朕在你走之後,時常會在棲霜宮裏處理政務,那些新筍從埋在陰冷的地底裏到破土,朕都是一路看著,從前你我種下的那些竹子們也是這般……”

不提這些還好,一提起來沈融冬的神色愈發冷淡。

“陛下,”她打斷他,“民女不是你口中所說的先太子妃,若是你懷念她,之後宮中選秀,應當會出現很多比民女更像先太子妃的女子。”

晏君懷被問得堵住,他一雙鳳眸裏如有血色翻滾:“你幾次說你不是冬兒,若你不是,如何在第一眼得知朕是當今天子?你可曾想過,激怒了朕,你從前的身份暴露於眾人眼前,端王和你,會有怎樣的後果?”

“陛下願意如何,那便如何,與民女無關。”

沈融冬知道晏君懷此回微服的借口是視察各地貪官,他若是為了眼下要同她魚死網破的事,在雍州城內鬧出不小的動靜,對他而言不甚劃算,她認識的那個晏君懷,不是會這般愚蠢的人。

局勢僵住,沈融冬計算著如何請走這尊大佛,不料屋裏乳娘抱著繈褓出來,朝她道:“王妃,小郡主找您,若是見不到,一會子就該哭鬧起來了。”

她尾音落下,才意識到院落裏多出了一個人,頓時手足無措,抱著繈褓遲遲不敢有動靜。

晏君懷攥緊拳頭,麵色鐵青:“你和他連孩子都有了?”

按照月份,是在他發現他們的私情前後。

“你先抱小郡主回屋,我馬上來,”沈融冬垂眼說完,轉向晏君懷,沒了再同他辯駁的打算,溫聲道,“陛下,您該離開了。”

晏君懷盛怒:“冬兒,你告訴朕,朕…究竟比他差在哪裏?”

沈融冬從來沒去想過這個問題,仿佛是自然而然開始覺得,晏遲是她眷戀著離不開的人,縱使不知道晏遲於她年幼時救了她,這點也不會有所變化。

晏君懷從她心裏退去是在很早之前,與她和晏遲走到一起,實際上沒有什麽聯係。

她這麽想,也就如實相告:“你和他,不能相提並論。”

晏君懷笑得諷刺,笑得眼角有淚溢出:“沒想到在你心裏,我竟輸得這般徹底。”

沈融冬沒去辯解。

“若是,若是你願意和我走,我會將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過,你會進宮成為秀女,接著登上後位,不再是過去的身份,冬兒,你想要活成什麽模樣,朕都依你……”

便是他沒有再繼續說,沈融冬仿佛也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這樣了,都這般低聲下氣妥協,她仍然不肯識相嗎?

“陛下,”沈融冬也是壯著膽子,在挑戰他的忍耐極限,“先太子妃早就死了,民女不是先太子妃。”

晏君懷所有的耐心在一瞬間全消失,他宛如惱羞成怒,眸色猩紅:“事到如今,你以為光憑晏遲,能夠護得住你和他的野種?”

聽見粗鄙的那兩個字,沈融冬臉色蒼白,她沒什麽好再同他說,轉身朝屋內去。

晏君懷妄想拉住她的手撲了個空。

他盯著她的背影,好似宣告:“朕明日再來。”

沈融冬步伐沒停,過上許久才從屋內探出頭來望上一眼,晏君懷離開的身影縮成一道小黑點,幾乎看不見了。

心底裏想著應對法子用對了的同時,也長長歎息一聲。

-

沈融冬一宿都沒有睡好,在榻上輾轉反側,也想過要不要等晏遲來別院時,將晏君懷來過的事告知他,望向床的上方歎了口氣,掙紮無果,先等來了乳娘的驚慌失措。

“太子妃,那個人又來了!”

乳娘一直呆在別院裏,不知道昨日那個男人就是當今聖上,她後來請求乳娘不要聲張,乳娘也就緘默其口。

沈融冬讓她照看好孩子,走出屋內,迎麵看見晏君懷。

與昨日不同的是,他手裏多了一架吉祥輪,彩色的紙編織而成,粘連在竹骨架上,迎風正轉得嘩啦啦響。

晏君懷朝她略略一笑。

沈融冬冷言問:“你想做什麽?”

晏君懷顯出幾分窘迫:“為了昨日的言語道歉,也不是特意買的吉祥輪,隻是一路走過來,碰巧在街上看見,想著小孩子應當會喜歡這個。”

沈融冬冷淡道:“她不喜歡。”

晏君懷微怔,手裏的吉祥輪仍呼啦啦轉,隻是他半句話都接不上了。

隔了片刻,沈融冬讓步道:“我答應你,我跟你回汴京,日後莫要再用其他人來威脅我。”

晏君懷望著沈融冬,想解釋他並沒有用孩子威脅她的想法,轉念聯想他現下行徑,在她眼裏,他的確是個要拆散她和家人的惡人。

不過他早決定,隻要能夠將冬兒留在身邊,哪怕當惡人,也在所不惜。

-

晏君懷離開後,晏遲後腳來到別院,沈融冬將熱過的湯藥從廚房裏端出,看向晏遲的神色一直有思慮。

他們兩人是明麵上的夫妻,若她拋下孩子夫君一走了之,不知道晏遲會如何。

晏遲喝著湯藥,抬眼問:“心裏藏著事?”

沈融冬移開眼神:“沒有。”

晏遲蹙眉,將湯藥一口飲完,揚唇道:“王府裏還有要事,我得回去處理,明日再來看你們。”

“晏君懷,”沈融冬急問道,“他不是走了嗎?”

“嗯?”晏遲不明所以挑了下眉峰。

沈融冬幾指勾住他的衣袖,臉透出紅霞:“不如,你今夜留在這裏。”

“為何?”

“幾日不見,”沈融冬不算昧著良心,苦澀又逞強道,“我……甚是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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