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倔強

“小貝,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是不是來找過你?”傅之裔將手中的水杯放下,雙手交叉,凝神,深深的看了一眼貝茈,那其中的凝重,讓貝茈的心更加的開始忐忑不安。

傅之裔向來是儒雅的,向來是樂觀的。

從未流露過這樣的神色。

“是。他來找過我,在這裏住了幾天。”她實話實說,腦海裏回想起,他來找她時的畫麵,卻開始愈加的覺得怪異。

他向來是以事業為重,從不浪費半點時間在瑣事上,這一次,他竟然親自來找她,甚至,給她做早餐。

十指不沾陽春麵。

邪魅如他,冷傲如他,他從不對人低聲下氣,即使是在契約時期時,他也從未過多的遷就她半分。

她也謹記,她隻不過是契約中的乙方,被動的乙方,被指示的乙方,從一開始就沒了尊嚴的乙方。

他會偶爾的寵溺她,那也是為數不多。

心,漸漸的被揪緊,她急切的對上傅之裔複雜的琥珀色瞳仁,他越是複雜,她越是感覺,心裏仿若出了什麽紕漏,正在漸漸的流失著什麽。

“傅之裔,你直說吧。”她清楚,傅之裔是清楚的,他是他的兄弟,從大學那時,她就清楚的明白,畢訾暄隻有在傅之裔麵前,才會**真正的笑容。

傅之裔意味深長的低垂下頭,下一刻,抬起,眼神裏多了一抹不知名的意味:“知道我為什麽突然回國嗎?”

回國?

貝茈有些不懂,他不是說厭倦了外國人的奇行怪服,還是喜歡中國人的保守與守舊,安分與守己麽?

另外,他自己也說了,是為了來中國,發展他父母在中國地區的分公司嗎?

她越來越看不懂。

手指不自覺抓住了沙發上的靠墊,卻意外的發覺有一章小紙條正從碎花沙發上飄落,幹淨的白色,襯得紅色的地板格外的亮麗。

她下意識的彎腰,拾起地上的紙條,正欲看清楚紙條上的字,卻聽見一旁傅之裔說道:“我是為了暄回國的,上個月,我工作回家,意外接到一通電話,是暄母親的。她一開始沒有意識到是我接的電話,以為是我母親,所以敞開的說了一些話。”

“什麽話?”貝茈凝神看著他。

“他生病了。”

他生病了?

貝茈皺了皺細細的柳葉眉,眉頭緊鎖,水眸裏劃過一絲不安,破口而出的關心,無法抑製的**了她的心,敲碎了她所有的偽裝與倔強:“什麽病?他身體不是很好嗎?怎麽會生病?”

一大堆的問句,在她的腦海裏徘徊,反複的敲擊著,她咬住了下唇,隻覺得身體裏似一點點在流失著什麽。

“這是什麽?”

“簡稱,血癌。”

手中的白紙一瞬間從指縫中滑落,清靈的眼眸開始變得空洞,沒有一絲焦距。

她茫然的彎下腰,再次撿起地上的紙條,放在眼前,卻感覺眼睛裏布滿了霧氣,看不清楚,遮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啪嗒。

清晰的晶瑩,如斷線的風箏,一顆顆滾落在幹淨的白紙上,將那黑色的字體暈染得**開一圈一圈的墨色痕跡,如宣紙上,潑墨山水畫的筆鋒,濃轉淡。

傻女人,別哭。

未卜先知般的字跡,有著她熟悉的筆鋒,那豪氣英挺的漂亮字體,一如她所知的那般。

淚水止不住的掉落,她卻看著這被衝淡的字,視線裏開始模糊。

一片漆黑。

福爾馬林。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冷冽,冰冷,沉寂。

一如逝去的歲月,蒸騰的年華,漂浮著,近在咫尺。

卻抓不住。

留不下。

隻剩下無盡的折磨,刺激著你的感官,你的神經,你的耳,你的眼,你的鼻,甚至於,你的心。

“醫生,她怎麽樣了?”

“一時情緒激動,導致呼吸暫時性昏厥。加上身體裏長期的勞累和虛弱,加重了病情。她是不是曾經犯過胃穿孔?”

“恩?”

“好好照顧她,她的身子很虛,嚴重的貧血加上胃病,她的身子再不好好調養,遲早會垮了。”醫生冷冷的說道,“你這個男朋友怎麽當的?好好照顧她!”

“好,謝謝醫生。”

耳邊清晰的,漸漸響起了儒雅的嗓音,溫潤如她所知的那般。

而,眼睛卻好累。

眼皮重重的耷拉著,似壓著厚重的千斤頂一樣,她使勁的想要撐開,卻怎麽也沒有半點力氣。

睡。

不如繼續睡。

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理會。

關她什麽事?他的一切,都不關她的事

不關,不關。

昏昏沉沉,她像是走了一條很遠很遠的路,分不清究竟哪裏是醒來的方向,茫然的在沒有路標的十字路口徘徊了很久,很久。

輕輕的,有一個聲音一直縈繞在她的耳旁,那輕柔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語。

說著什麽,她聽不清。

努力的想要聽清,卻怎麽都醒不過來。

手,似抓上了什麽東西,她用力的攥緊,仿佛攥緊了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驀地,迷離的眼,睜開。

“小貝,你醒了!”她看清楚了一旁坐在床邊的傅之裔,才發覺手裏抓著的是他的手指,被她硬生生的抓出了幾道深深的白痕,她鬆開手,扯動幹裂的唇,嘶啞的說:“對不起。”

她撐起雙臂,細長的發絲隨著輕微的動作開始傾斜,驀地,左手有些疼,循著視線看去,才發覺手腕上正插著針頭,一側的掛杆上,還掛著吊瓶。

裏麵的**似剛剛換上,慢慢的,開始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裔,今天幾號?”

“十七。”

“十七?我睡了兩天了嗎?”她費勁的要坐起,傅之裔上前,將床搖起,用靠墊細心的墊在她的背上。

“恩,你太累了,連續幾天熬夜,能不把你累壞麽?你還真當自己是大力水手啊!”傅之裔打趣道,拿起一旁水果籃裏的蘋果,拿起水果刀,一點點開始將皮削掉。

她淡淡的笑著,嘴角的幹裂因此而更顯誇張的猙獰。

“他,他有和你聯係嗎?”

“恩,沒有。”傅之裔看了一眼坐在**有些虛脫的她,不忍心再說什麽,眼神有些躲閃,避開她探尋的目光。

“真的嗎?”她不確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那還有假的啊?”傅之裔輕輕給她頭上一個爆栗,將削好的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在漂亮的水晶果盤裏,然後將移動的餐桌拉過來,放在上麵,移到她的麵前,“吃塊水果。你看你,怪不得那麽瘦,我還以為你是天生麗質,原來你是故意減肥減的!以後,我要好好督促你吃飯。知道了沒?”

嗬嗬。

貝茈看著他故作誇張的表情,咧嘴笑了起來,氣氛仿若一瞬間開始有了緩和。

但,事實上。

兩人,都心知肚明。

臉在笑。

心,卻在沉鬱。

“好了,你先吃著,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恩。”

啪的一聲,極輕的,傅之裔關上了門,走至長廊的另一邊盡頭,從口袋裏拿出震動很久的手機,一打開來,發現裏麵全部都是同一通未接來電。

按下回撥鍵,他看了一眼身後那扇門,聽著耳邊這低沉嘶啞的嗓音,無法抑製的透露著擔憂,心裏……不是滋味。

兩個人。

身處異地。

卻彼此牽掛著。

何必,何必呢?

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貝茈便出院了。

消毒水的味道,真的是很難聞。

一切都是白色,幹淨的白,卻讓人感覺越發的蒼涼。

一輛銀色的轎車停在了市中心的公寓區下。

車內。

一身白色吊帶連衣裙的貝茈,解開安全帶,對一旁的傅之裔說道:“今天謝謝你了,不會耽誤你上班吧?”

“哎呀,我說貝大小姐,你已經說了幾千幾萬遍了,能送你回來,是我的榮幸。除非,你不給我這個機會。”傅之裔揚起笑臉,打趣道,順勢打開後備箱,走出車子裏,將後備箱裏的行李包提出來。

貝茈走出車外,繞到車尾,接過行李包:“裔,說真的,你去忙你的事吧,我先上樓了。”

“恩,也好。注意好好休息,三餐都要記得吃,你的胃可經不起你再這麽反複折騰了哦。”

“恩,知道啦。”貝茈站在路邊,看著車子駛出小區的門外,才轉身,走進公寓樓下。

正繞過大廳,要走近電梯邊,卻聽見一旁警衛室的老大爺叫住了她:“貝小姐!貝小姐!”

她狐疑的停下腳步,回頭。

“大爺,你叫我嗎?”

“對對,小姑娘,這裏有你的快遞。”

貝茈狐疑的走近,接過大爺手中遞過來的快遞,聽大爺說道:“這東西寄來有三四天了,這幾天一直沒看見你,你看看,是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

“恩,好的。謝謝大爺。”貝茈拿起包裹,繞過大廳的長廊,站在電梯前,走進正好打開的電梯裏,將行李包放在一邊,仔細看著包裹上的名字。

沒有?

細細的遠黛眉微微的皺起,她看著包裹上空白的寄件人處,更是狐疑了起來。

這是個遠洋包裹。

她並沒有其他的親戚,這一點,她很清楚,除了奶奶,她已經再也沒有了認識的人了。

誰會寄東西給她?

走進家裏,她將行李包放回房間裏,洗了個澡,除去一身怪怪的味道,換了身幹淨的米黃色汗衫和短款牛仔褲,露出修長纖細的雙腿。

走到客廳裏,拿起沙發旁擱著的包裹,她拿起剪刀,開始拆封。

四四方方的構造,一點點露出,鑲金的邊框,有著姣好的紋理與模樣,隨著包裹漸漸打開,她從裏麵拿出了東西。

是一副畫。

包裝得非常仔細,每一個角落都恰到好處的保護得很細心。

將海綿墊拆開來,眼前的是一幅油畫。

這是有名的土耳其婦女,這幅油畫,她找了很久很久,很多人臨摹得都不能夠體現出勃留洛夫素有的風韻以及手法。

但。

這是她自己的興趣而已,喜歡這些透露著濃濃的油畫香味的油畫,方方正正的,有一種方正中透露著圓滑的色彩。

這是她喜歡的風格,特別的喜歡,上大學的時候,她沒事的時候,會去學校一邊的一家畫廊裏看看畫。

這是她唯一喜歡的娛樂,消遣。

但,她並沒有告訴其他人,甚至於卓荇,她也沒有告訴。

將畫掛在一旁玄關處的空白處,雖然不知道這是誰送的,但,這幅畫卻是她最最喜歡的。

回到沙發前,卻發覺了一張卡片。

‘扯記憶,似流水粘沙。無非夢一場。’

這字體,她的手莫名的開始顫栗,視線緊緊的鎖住眼前手中的這一張卡片上,心,突突的跳得慌亂。

是他嗎?

自從出院了之後,書店的準備工作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將書也找齊了,各色各樣的書,初期訂的貨源也都到了書店。

這天。

貝茈一大早便從家裏趕到了書店裏,開始忙活了起來。

這個路段是在一所學校旁邊的,路段,人流量,都十分的好,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是個開店的好地方。

這家店麵,說來也很湊巧。

那幾天,貝茈天天拿著麵包,在路上啃,邊吃邊找店麵,本來是打的去文化路,卻碰上司機不熟悉路段,歪歪扭扭,開到了這個稍微偏僻一些的路段。

很莫名的。

她很喜歡這裏的建築風格。

不似高樓大廈,鋼筋水泥的冰冷,冷酷,而是一排排矮矮的精致小屋,別有一份情趣。

趁巧的是,這家店的老板恰巧不做了。

她順道就把這家店麵給盤了下來。

“老板娘,你來了!”貝茈剛走近店裏,就聽見店裏的一聲叫喚,循聲看去,才發覺在書架前,一抹纖細的身影正站在那兒,仔細的擦著染了些塵埃的橫架。

“小吳,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貝茈放下手中的包,放在一邊,拿起一旁幹淨的抹布,浸了點水桶裏幹淨的水,走至小吳一旁,也開始擦起來。

吳安,是她新雇傭的清理工。

二十幾歲的光景,在T市讀大學,勤工儉學,到處打打零工,貝茈在中介公司找了過來,幫忙她處理一下書店開張之前的擺架工作。

“老板娘,這是我見過最有個性的書店呢。”一旁的小吳在一旁拿著抹布手舞足蹈,別有一番情趣。

貝茈在一旁淺笑著,繼續擦著書架。

雲朵一般璀璨碧藍的壁紙,將整個書店的白色牆體替代得完完全全。

書店被分為很多個區域,有一塊軟墊休閑區,可以供那些喜歡看書卻不想買書的人,坐在那兒,靜靜的享受著書本給人帶來的閑適感。

書架采取的是有低矮型,也有高大型,便於一些行動不便或者身高不夠優勢的人,能夠輕輕鬆鬆那到自己想要拿的那本書。

兒童區被刷上了彩色,如同童話一般的世界。

而,有一塊區域,是被刷上了淡淡的灰色,濃鬱而幹淨,淨化人的心靈,也適合那些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在安逸的氛圍中,看書,理解深一層含義的人。

這是她喜歡的風格。

喜歡做的事。

“老板娘?老板娘?”耳邊驀地響起了輕呼,貝茈轉身,回過神來,卻見小吳指了指她放在一旁的包,手機正在響。

將抹布放在一邊,她走過去,拉開包的拉鏈,取出手機:“你好,我是貝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