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陸飲霜蒼白的手指停在乾坤袋上,猶豫了片刻,還是取出了被他封存多日的玉簡。

一陣炫目的光芒爆裂開來,常靖玉當機立斷捂上了眼,眼底不斷閃過各色光圈,他驚疑不定地瞥著陸飲霜的手,這陣光暈下那隻手白的近乎透明,又隱隱泛起青色脈絡。

“前輩,你玉簡炸了。”常靖玉感歎道,他平生還從沒見過被傳音轟到這種程度的玉簡。

陸飲霜也有些出乎意料,他分出一絲靈識查看,幾百道傳音幾乎全是謝橋。

……這人什麽毛病,是公務太閑還是傳音陣不要靈力。

陸飲霜頂著常靖玉敬佩的眼神給兩枚玉簡都留了印記,想了想,還是把玉簡掛在了腰間。

“前輩不給朋友回信嗎?這麽多傳音,想必是很擔心前輩。”常靖玉勸道。

“不用,他是中風手抖。”陸飲霜編排道。

他提起謝橋依然是百味雜陳,他不願意聯絡臨淵宮,不知道如何麵對謝橋,他有恨,更多的又是愧疚,是他有錯在先。

重來一世,卻久久不能放下前世,宛如心魔,蔓草難除。

常靖玉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枚精巧的墨色玉簡,背麵有個霜字,正麵雕著座雲山霧繞的宮殿,是什麽材質不得而知,但顯然比他的白玉品階更好。

陸飲霜握著湯匙攪了攪,又從乾坤袋裏翻出塊不起眼的石頭扔了過去。

常靖玉接住後不解:“前輩這是?”

“作為讓你請客的回禮。”陸飲霜簡單道,“找個玉雕師做成玉簡,或者留著鑲嵌法寶,我不喜歡欠人情。”

“前輩大可不必,我既要報答前輩恩情,又怎能三番五次收下這麽貴重的東西。”常靖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來,原石裂紋中顯露的靈玉絕非凡品。

“你激動什麽。”陸飲霜伸手向下一壓,“坐下,付青霄讓你曆練,怎麽沒給你帶點有用的東西,下次再遇上困陣,還指望誰能救你不成。”

聽陸飲霜這麽一說,常靖玉才勉強收下,低聲道:“多謝前輩好意,師父本想傳我一套護身法寶,但仙渺堂弟子眾多,我修為低微不孚眾望,恐讓人覺得師父厚此薄彼,便不敢收。”

“哼,年紀不大心思複雜。”陸飲霜不以為意,“你是付青霄的親傳弟子,待遇有所不同是理所當然,修你的真就是,何必要管旁人如何評斷。”

“師父對我有恩,平日已經多受恩惠,我實在不想再為師父增添負擔。”常靖玉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又不由自主蹙起了眉。

陸飲霜審視著常靖玉那副禮儀俱全的模樣,謹小慎微的隻夾自己手邊的菜,想來大部分時間連說話都是端著的,他板著臉沉默時,幾乎和率修真境大軍壓陣墮水時如出一轍。

但他還沒演變得難以收拾。

陸飲霜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麽,一揚眉梢愉快起來,大方的把自己桌前那幾盤菜也推過去。

“我可不是你師父,飯錢也是你花的,想吃什麽別客氣。”陸飲霜索性翹起腿,給自己倒了杯酒靠在窗沿輕抿,眯起眼睛盯著澄澈的天穹。

常靖玉握著筷子的手一頓,隨即放鬆下來,他的視線停在陸飲霜握杯的手上——指骨勻稱修長,鬆鬆的搭著瓷白的酒杯,陽光隨變幻的氣流潑下光點。他一時想起陸飲霜指尖沾著冰屑的樣子,荒唐地覺得那雙手是個令人移不開目光的陷阱。

……

他們這頓飯吃的各自盤算,離開時已經下午,常靖玉帶陸飲霜回了永源客棧,問過老板隻要來了一床額外的被褥。

陸飲霜看了下房間倒還滿意,窗口吊著兩盆蘭草,有個搖椅放在窗下,稍微挪挪桌子就能夠到茶盤。

他在搖椅上坐下,往後一靠微微歎了口氣,常靖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腰間的墨色玉簡又開始閃動,這次它沒被扔在乾坤袋裏,陸飲霜盯著浮雕的臨淵宮看了半晌,靈識探入玉簡開啟傳音雲圖。

玉簡靜靜漂浮,光幕在半空驟然綻開,像潑出一捧清水,墜落時逐漸定格,最後凝成清晰的畫卷。

雲圖對麵光線昏暗,隻有一盞燭台映在桌案右側,被雲圖沉浮交錯的邊界晃得搖搖欲墜。

中間的人正奮筆疾書,片刻才後知後覺的抬頭,那人眉眼深邃,暗金的眸子在燭火下仿若沸騰的熔岩,右眼下有顆血紅的痣,嘴角帶著自然上挑的弧度,像隻笑眯眯的狐狸。

作者有話要說:

陸飲霜:並不是我想養孩子,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心魔01

“……”

謝橋抬了下手,天生一副笑臉此時也快笑不出來,他抓了抓頭發,啪嘰一下扔了筆杆,欲言又止。

陸飲霜呢,陸飲霜看起來悠閑自在,正端著茶杯靠著搖椅來回晃**,熾烈的天光穿過格窗,把雕花印在他身上,側臉的輪廓融在暖陽和氤氳的水霧裏,似真似幻看不真切。

謝橋湧起一股想罵人的衝動,他聽聞沈萍風出事,匆匆自蒔花門趕回,隻看見一封惜字如金的留書。

急事外出,暫借飛露。

“帝尊,你終於舍得靈力開陣了。”謝橋深吸口氣,“你現在在哪?我對外說你閉關了暫停一切會談,但榣山殿主三個月前就和你定下日期論道切磋,現在還不肯走,蒔花門在臨淵宮轄內開設醫館藥鋪的公文也等著你蓋印,極北鴻蒙島的使節來談護衛航線的事你最起碼要出麵撐撐場子……”

他絮叨了一堆,突然發覺哪裏不對,陸飲霜正靜靜的看著他,讓他一點點泛起雞皮疙瘩渾身發毛。

“等等。”謝橋揉揉太陽穴,看著陸飲霜身邊的陽光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在修真境?”

“嗯。”陸飲霜吝嗇地哼道,“反應尚可。”

謝橋頓時安靜下來,又拿起筆緊緊捏著,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陸飲霜有幾分心不在焉,他破天荒的懷念起從前來,殘存的恨意也隨著慨歎悄悄流逝了。

“沈萍風呢?”陸飲霜輕聲問。

謝橋麵露愧色,自責道:“是我的錯,我、我沒想到他是修真境的人。”

他說著,又有些急切的抬起頭,“但我敢保證,沈萍風絕不是細作!我查過他的書信人脈外出記錄,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更不可能策劃毫無意義的棱山叛亂,他必然是遭人設計陷害,這背後恐怕湧動著更深的暗流,我相信帝尊定能明察,公正裁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