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話戳中了陸飲霜的痛點,他端起熱茶抿了一口,記得前世他收到消息,臨淵宮棱山分支受修真境煽動反叛,甚至用當地無辜百姓要挾,他趕去時一個不耐就幹脆冰封了整座山,反叛者全數葬身當場。

半年後這事就查到了沈萍風頭上,沈萍風來自修真境的事實暴露之後,理所當然的嫌疑最重,而謝橋還在蒔花門,聞訊趕回時沈萍風已被他下令斬殺了。

僅僅是隨手寫上的一個失誤,便讓沉淪境萬劫不複。

“帝尊?”謝橋戰戰兢兢的等了半天下文,陸飲霜垂著眼不知道在愣什麽,他又喊了兩聲,“沈萍風是我的直屬護衛,此事我也有責任。”

“你有什麽責任,遞上那本奏疏的人是攝心刃忌恒。”陸飲霜冷聲道,“忌恒用心昭然若揭,把沈萍風押入焰魂牢之後才上報給我,便是急於置沈萍風於死地。”

“我推測真正和棱山叛亂有關聯的是他,修真境這邊我負責,你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查沈萍風上,拿我的臨淵令直接去審忌恒,這幾天他也該放鬆警惕了,還有我半年前救過的棱山附近的百姓,或許能從他們口中問得些許情報。”

陸飲霜許久沒下過雷厲風行的命令,他前世放飛太過,公務全是謝橋在處理,因此被鑽了空子,借他之手殺沈萍風離間謝橋。

但這次他懸崖勒馬,及時抓住了陰謀開篇的一枚齒輪,便要拆毀這整樁機關算計。

謝橋懸著的心落了地,又陰森森地笑了起來,唇角勾出詭異的弧度,仿佛隨時能拆掉一副麵皮,露出底下歇斯底裏的恨火。

“忌恒負責刑獄,一向孤僻古怪,和沈萍風扯不上半點關係,況且我認識萍風將近二百年,我都不知道他來自修真境,忌恒又是從何而知……嗬,我得拆了他的骨頭倒出來看看。”

“你沒問過沈萍風嗎?”陸飲霜疑道,背後擘畫的神秘人意在挑動兩境紛爭,他目前還不知道常靖玉在這張網裏扮演什麽角色,但修真境早就是網中一環了。

謝橋麵色忽地沉了下去,捋了把淩亂的頭發,“傷勢才穩住,人還沒醒,神識受損嚴重,畢竟是修真境那邊的根基,神識方麵大夫不敢隨意用藥,生怕來個原地走火入魔。”

“咳咳……”陸飲霜一口茶嗆在嗓子裏,艱難道,“藥我會想辦法,你照顧好他。”

謝橋心情複雜,他沒想到陸飲霜這麽重視沈萍風,或者說信任他到這種地步,就算沈萍風不是細作,陸飲霜要追究他識人不明的罪責,他也無話可說。

“嗯,多謝帝尊。”謝橋揉了揉鼻子,嗓音微啞。

“你我之間,不用說謝。”陸飲霜笑了笑,狹長冷冽的眉眼間就多了些暖意,“倒是辛苦你了,謝橋,等了結此事……”

他想起曾經在朝露崖沒說完的那句話,下意識的抬手撫過胸腹,很快又坦然放下。

“等了結此事,再回朝露崖喝酒吧。”

謝橋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收回的玉簡,他被陸飲霜一通罕見的感情潑灑澆的五迷三道,半晌才回過魂來。

然後猛地想起他忘了說,把飛露放回來啊!

……

陸飲霜鬆開捏著杯壁的手,手腕有些僵硬,謝橋依然是從前的樣子,沈萍風還有得救,讓他寬慰了不少。

他起身在房間裏轉了兩圈,又拿出地圖研究一下路線,既然要醫治沈萍風,那轉元複神丹他就得想想辦法。

陸飲霜在客棧等到黃昏時分,常靖玉依然沒回來,陸飲霜隻能自己鎖門離開,出去打聽靈藥的情報。

索性現在蔚海城大部分修者都是為了靈藥而來,卦攤看相賣藝的都能說出幾處高價倒賣的地點來,但真實與否就不一定了。

轉了大半個晚上,藥沒問出來,反倒教訓了一堆不長眼的地痞無賴,陸飲霜自封修為的術法有個毛病,他若不動用靈力,元嬰以下的修者看不出他實力深淺,就很容易被輕視。

第二天陸飲霜縮小了探聽範圍,第三天蔚海城開始流傳有個相貌冷漠精致的仙長專門偽裝凡人釣魚執法,出手暴躁遇上必殘,執法堂壓力頓時減輕不少。

常靖玉連續三天都沒回來。

陸飲霜的目標鎖定在了蔚海城城主的宅邸庫房,這是得到轉元複神丹最快的辦法,盡管冒險,但他畢竟不是個真金丹期,不至於難如登天。

再說要是沈萍風的傷勢耽誤了,醒來變成個癡呆傻子,謝橋怕是要直接帶人退隱告老還鄉。

他對著地圖簡單規劃了一下潛入方式,把時間定在晚上醜時,靠著躺椅閉目養神。

玉簡一直沒有傳音,謝橋那邊大概在忙,但常靖玉也意外的安靜。

陸飲霜上下拋著玉簡,不耐地嘖了一聲,常靖玉再消失兩天,他就要付房費了。

就在他糾結要不到主動聯絡常靖玉時,樓梯忽然傳來一陣錯亂的腳步聲,輕重混雜,隱約伴著急促的呼吸。

……

常靖玉在門口站了片刻,把喘∫息壓的和緩一些,才躡手躡腳打開房門。

他看見床帳和他走時一樣掛著半麵,棚頂的晶石燈沒開,房間籠罩著模糊的暗影,陸飲霜闔著眼簾窩在躺椅裏,長發末端鋪到了地板,蓋著條薄毯子,像是睡著了。

他沒走。

常靖玉腦中忽然蹦出這個想法,甚至因此晃了晃,扶住牆麵才勉強站穩,他試著想給自己施個淨塵訣,衣裳都是血和戰時的灰土,生怕因此把陸飲霜驚醒。

陸飲霜緩緩睜開眼,撐起腦袋好整以暇的望向他。

窗紙交替著夜色的靜謐和燈籠搖曳的橙紅,常靖玉愣住,一瞬間覺得陸飲霜的麵容溫柔的如此熟悉。

☆、心魔02

“抱歉,我吵醒你了。”常靖玉幹巴巴的道歉,倚著門滑落下去。

“你這是去殺豬了嗎?”陸飲霜起身撫平衣褶,踱步到常靖玉麵前。

常靖玉的聲音悶悶的,像是拚命克製著痛苦:“也不是殺。”

“哼,混成這副慘象,執法堂怎麽沒帶你去療傷?不怕放回來死在客棧影響別人生意。”陸飲霜照舊想把常靖玉拎起來,卻沒想到常靖玉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我不願麻煩執法堂,他們的醫館已有不少傷患,我尚能自理……咳咳。”常靖玉努力想站起來,卻顫顫巍巍的跌在了陸飲霜懷裏。

陸飲霜僵了一下,他的手壓在常靖玉背上,清晰的感覺到少年正不斷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