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2 18

許義慢慢地步下飛行器,他的姆父孟明早已經等著了,此時他快步迎了上去習慣性地想要伸手扶兒子。但手伸到半途,他最終隻是挽住了許義手臂。

許義略顯疲倦的俊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輕聲說:“爹,我今晚想喝粥。”

“……好,我一會就給你做,等你洗完澡就可以吃了。”

“謝謝爹。”

父子倆說了會話,孟明就催著許義去洗澡了。

看著許義步伐緩慢地上樓,那原本厚實健壯的背影現在卻是那麽的瘦削單薄,孟明心裏不由又酸又痛又悔又恨。

以前,這種恨,孟明會全部都遷怒在李文哲和許銳身上,但現在他更多的是後悔和怨恨自己。

曾經那麽健康,前途一片光明的兒子,現在卻像老人一樣隻能慢走步行。

他才剛過二十二歲啊!以後日子還很長,兒子該怎麽辦?

孟明轉過身,淚水又失控地掉了下來。

早已經準備好的營養餐放到一邊,孟明開始煮粥。他當然是希望許義吃營養餐了,那是針對他現在的身體需要開的方子,隻是許義往往吃不了幾口就推開不吃了。

看著胃口不佳,日漸消瘦的兒子,孟明很著急。隻要許義能吃得下,無論想吃什麽,孟明都會想辦法做給許義吃的。

那次的意外對許義和孟明的打擊都很大。

孟明一下子就失去人生中最重要依靠,而作為父親的許和勝卻對兒子的傷勢漠不關心,他恨死了,恨不得一刀一刀地割開許和勝的心,看看是不是鐵心石心!

而許義受傷太重,他被費諾曼軍校勸退了,原本一片光明平坦的前途瞬間就雲消煙滅了。

而許家老爺也到了醫院見許義,隻不過他不是來探望孫子的傷勢,而是來勸他放棄家主的繼承權,他想讓許釔當家主。

其實許義手中根本沒有股份,股份在許和勝手裏,隻是許家老爺子要麵子,當初許和勝高調地宣布許義將是許家下一任家主。現在要換人了,許家老爺子就命令許義也高調地宣布:他自願放棄繼承權。

許義簡直不敢置信,半晌都沒反應。

許家老爺子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廢人一個還當什麽家主?

許義盯著一臉冷酷的爺爺,心底的寒意一絲絲地向上冒。當初他剛到許家時,這位爺爺是多麽的慈祥啊,拉著他的手對他讚不絕口。

但現在呢?受傷了沒有一句慰問,還說他是廢人!

說到底他隻不過是一顆渺子的棋子,有用了就會被拈起來,得到榮華富貴,享受萬眾矚目;可當他沒用了,就會被當垃圾一樣毫不猶豫地扔出去。

一時悲憤痛楚無以複加,許義憋紅了臉,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刺穿了肉流出了血……他想吼想叫想打人,但他動不了,一點都動不了……隻能躺在那裏任由許家的人責罵威逼。

在許義快要被逼瘋了的時候,朱遠地出現了。

朱遠地幾句話就把許老爺子嚇得要尿了,剛才還盛氣淩人的許家一幫子人一下子就蔫了,萎靡不振灰溜溜地在許義麵前消失了,再也不敢再來找他麻煩。

在許義心中,朱遠地就像是黑暗中的燭光,為陷入絕望中的他帶來了一絲光明和溫暖。

回想過去一年的種種,恍若隔世。

跨出浴缸,許義扯了浴巾就低頭抹擦著身上的水珠。

自從受傷後,許義很少照鏡子。他的容貌不再英挺,一直被他唾棄鄙視的’纖弱’卻經常出現在他的眉宇間。他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擁有健美身材的許義了,手下的皮膚即使光滑如初,但再也摸不到結實生機勃勃的肌肉了……

瘦削的身材,蒼白的麵容,我見猶憐。唯一仍具生氣的是那雙眼睛,清澈明亮,還有經曆過後的平靜。

穿上居家服,許義擦了擦頭發,就下樓往飯廳走去。

孟明一見許義,忙拿起碗盛粥:“小義快坐下,餓了吧。”

“謝謝爹。”許義坐在孟明身邊:“爹你也一起吃。”

“好。”

兩人沒再說話,慢慢地喝粥。

吃完一碗,許義放下了勺子,抹抹嘴對孟明說:“爹,我吃飽了。”

孟明勸道:“再喝一碗吧,吃這麽少那行呢?”

許義搖頭:“我真飽了。我由早到晚就坐著,又沒怎麽運動量,吃多了會消化不良的。”

孟明聽了更心酸了,二十二歲的男孩子正是最能吃最能耗的時候,可是身高183cm的小義卻隻喝一碗就飽了,還說吃多了消化不良。這叫當姆父的怎麽不悲傷?

看著扭過頭急促呼吸的孟明,許義知道姆父一定又為自己的現況傷心了。

握住孟明的手,許義神情平靜:“爹,我真的沒事。現在也挺好的,每天早上去學校上課,下午就去遠哥的公司實習,日子過得平靜又充實。爹,這是我想要的生活。”

孟明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才看向許義:“那你們,你和朱先生……你們,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許義低頭,玩弄著碗裏的勺子,漫不經心地問:“說什麽?”

“你們,他不是對你有好感,在追你嗎?”孟明眼裏不是不懷著希望的,兒子這樣子,娶妻就不大現實了。

許義嗤笑,語氣帶著濃濃的自嘲:“朱先生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何必追我這樣的?”

孟明不同意了:“什麽叫‘你這樣的’?我兒子要才有才,要貌有禮貌!”

許義低頭看著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如果我沒有受傷,或許還能沾點兒邊。但現在我大學都沒畢業有什麽才?現在瘦骨伶仃的又何來有貌?我……我算是半個,廢人了。”

“我不許你這麽說!”孟明聽不得由許義口中說出‘廢人’這些話,不由喝斥道。

許義抬頭就看到孟明雙眼紅紅的,都快哭了。他想安慰孟明,但這都是現實。

“爹,我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你也別總是想著以前,都過去了。”許義靠在椅背上低聲說:“朱先生是長輩,他隻是可憐我的遭遇,好心想幫幫我而已,你別多心了。”

“什麽我多心?如果他不是看上你了,會這麽盡心盡力地給你安排學校上學?又讓你去他公司實習還有工資拿?”孟明活了半輩子了,吃的鹽比許義吃的米還多。種種分析下來,加上他的人生閱曆,他肯定朱遠地是看上了自己兒子:“你說,誰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陌生人如此關懷備至?”

許義沉默,他也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因為朱遠地對他實在是太好了,既像父親般慈愛,又像朋友般親切,遠遠超過了一個長輩對後輩的關愛。

每次一想到這裏,許義又立刻推翻了。但這是不可能的,他有什麽叫朱遠地看上眼的?

樣貌?比他漂亮英俊的男人多了去,他隻能算是中上,以朱遠地的條件,要怎樣的帥哥美男沒有?

身材?這瘦骨嶙峋的誰會喜歡?

腰椎受過重傷,雖然不影響日常生活,但許義不能久站,不能久坐,也不能彎腰太長時間……那方麵的事根本不能令對方滿足。

許義心裏歎氣,他看向孟明,輕聲說:“遠哥是許和勝的朋友,當初是因為朋友才會幫忙。爹,以後你不要再說了。”

孟明心有不甘,他希望兒子有個伴,有個能照顧他一輩子的人。

“那施誌雲呢?”孟明不喜歡施誌雲,一來他是兒子受傷的罪魁禍首,二來,他家的環境真的很一般。但現在還經常來探望許義的,也就他了。如果施誌雲還有點良心,就應該大學畢業後來提親。

“爹,你到底想些什麽?施誌雲是我同學,也是我好朋友。”許義也開始不耐煩了。

“你救了他性命,他照顧你一輩子也是應該的。”孟明理所當然地說。

“我有什麽需要他照顧的?我有手有腳也能掙錢。”許義皺起了眉頭:“我隻是算個廢人但還不是廢人,不需要別人照顧。我救他是自願的,爹,你以後不能再提這個了,我隻當他是好朋友。要是你亂說,我就連這唯一的好朋友都沒有了。”

孟明無耐地歎氣,卻也不再說什麽了。兒子的脾氣自小就很溫順,很聽話,自從受傷後,他的脾氣也見長了,說一不二,固執得很。

施誌雲是沒指望了,但朱遠地……孟明還是認為有可能的。

看著孟明若有所思的表情,許義知道他在想什麽。

為了讓孟明死心,也為了能保住他和朱遠地現在這份曖昧卻純潔的關係,許義咬咬牙,說:“爹,你知道遠哥的背景嗎?”

“知道。”

“那你知道跟著他的人都要打半針嗎?”

孟明一驚,但這個根本不是秘密,早在他看出苗條時就查過朱遠地了。

“……知道。”

許義心裏猛然升起一股寒意,看著孟明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打半針意味著絕育,自己願意是一回事,但姆父明明知道,卻還要撮合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著許義這反應,孟明馬上就明白他在想什麽,不由急急地解釋:“小義,不是你想的那樣。爹這是為你以後的日子打算……”

許義打斷孟明的話:“以後我斷子絕孫的打算嗎?”

孟明閉了閉眼,放在桌麵上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傷心地說:“你是你爹,怎麽會害你?”

“那你還叫我跟朱遠地?”

“你的腰椎傷得太重,”孟明艱難地說:“就算你懷孕了,可別說五個月,連三個月你都捱不住……”

許義別開臉,倔強地說:“我一定會好起來的。請你不要再替我決定任何事,也不要插手我和朋友們的關係,我的人生我的命運我自己來掌握。”

孟明不可思議又悲傷地看著兒子的後腦勺,由小到大許義什麽都聽他的,他說什麽,兒子就去做什麽。

但現在兒子卻叫他不要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