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那些事

言一和薛尋算是從小就認識的,當然他們從小還認識的就是當今的皇帝和瑜王爺,瑜王爺不說,後來離京去了南郡,單說那個皇帝眼光一向很高,眸子裏從來沒有看過他們,對他們的存在隱隱隻知道名字罷了。

言一脾氣比較孩子氣,既然皇帝眼光高,那他也沒必要事事往皇帝眼前湊,惹人心煩,而且說實話,言一從小是比較討厭皇帝的,長得一副桃花臉,卻冷冰冰的,看人的眼神似乎別人都是泥巴就自己是一朵花。當然了,有這種大逆想法的不隻是言一,還有一向看似溫和的卻脾氣特別執拗的薛尋,隻不過薛尋沒辦法和言一一樣這麽愛憎分明的表示自己的喜好,或者是可以避開皇帝那張讓人不想多看幾眼的容顏,主要原因是皇帝迷戀上了自家妹妹。作為皇帝的大舅子,薛尋感覺自己每次見到皇帝都是件重任務。

而且皇帝剛登基的那幾年,有些沉迷女色,這個女色特指自己的姐姐薛如玉,薛家因此得到皇恩,寵賜不斷,漸漸的薛家裏麵的人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不說父親如何,就連一般的小廝出門都是趾高氣昂,高人一等似的,其他沾親帶故的漸漸的都有些罔顧朝堂了。

薛尋心裏是不喜這樣的生活的,於是他離開京城,想要四處遊玩三分,借機散散心,臨走言一小侯爺前去送他。

兩人在京城的翠香樓喝酒,酒過三分,言一小侯爺把酒壇子扔在了地上,惡狠狠地踩著,嘴裏還不停的念叨著:“該死的,該死的。”

薛尋看著言一小侯爺驚怒交加的容顏,心中有些戚戚然。他知道此人戀慕當朝皇後卓文靜,隻是可惜,不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單說卓文靜此刻的身份,一生便是要葬送在了皇宮裏的,即便是從不得寵,卻也脫離不了那裏半分。

言一踩夠了酒壇子,醉眼朦朧的趴在桌子上,拿眼看著薛尋道:“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人和事?”

薛尋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沒有說話,心中卻是不以為然的道,自然是因為多了荒唐的皇帝。隻是這話確是不能開口多說的。於是他保持著沉默的臉,默默的看著有些酒醉的言一。

言一歎了口氣低聲道:“若是他肯,我便是違抗了皇命也會帶他離開那裏,可是他終究不肯。”

這個他,薛尋自然是明白指的是誰,於是他皺了下眉頭淡淡道:“若是他肯,你們兩家的人頭恐怕在這城牆上掛著了,那人眼睛裏可揉不下沙子。”

他說的那人,言一自然也明白是誰的,言一惡狠狠的等著薛尋,薛尋冷然的看著他道:“我勸你早日斷了那個念想吧,若是當初他沒有答應也就罷了,既然是命,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言一聽了怒氣衝衝的眸子,瞬間垮了下來,整個人瞬間變成了個奶娃娃那般,有些難過的低語道:“當初上麵的眼睛是瞎的嗎?怎麽這麽糟蹋人。”

薛尋聽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本想反駁兩聲,可是想到昨天進宮前去拜見如妃,宮裏的皇帝手裏拎著一隻畫眉鳥,不顧風度和威儀的跑到息鳳殿,一邊把鳥放在桌子上,一邊笑道:“愛妃你快來看,這鳥會說話的,真有趣。”

如妃聽了,白了那人一眼,不過還是拿眼瞟了眼,淡淡道了句:“不過是一隻畜生,皇帝也這麽高興。”

皇帝聽了一愣,隨後咧嘴一笑道:“愛妃這就不是了,就是因為是畜生,會說話,所以才顯得三分稀奇,若是不然,哪有這麽讓人歡喜。”

如妃嗯了聲,沒有再說什麽,皇帝幹巴巴的笑了,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自己……

想到這裏,薛尋微微出神,一旁的言一有些不滿道:“你在想什麽呢?怎麽一副古古怪怪的模樣。”

薛尋收回心思,淡淡一笑道:“沒什麽。”言罷,同言一繼續喝酒。

後來薛尋離開京城,每走一處,都會寫信給言一,說說周邊的景致和民風,言一收到之後,搖頭失笑暗道這個怪人。然後就會回信,信中之言,暗暗隱射當朝端坐正大光明之下的人又做了哪些荒唐事。

再後來,薛尋歸,薛家勢力越來越大,言一偶然對薛家也有不滿,他是個藏不住性子的人,有什麽話都是一口氣說出來的。說完之後,坐在那裏生悶氣,薛尋同他一起,靜靜的看著自己眼前的碧玉茶杯,許久後歎了口氣,便不再說話了。

薛尋回來了,然後感覺有些詭異,言一同樣有這種感覺,好像薛家一夜之間從萬丈高峰落了下來,差點摔成泥巴……在這種詭異之中,他們驚異的看到皇帝變了,如妃變了,皇後變了,太後變了,薛家變了,而薛尋似乎還是那樣子,風輕雲淡的。

言一在皇帝第一次把薛家本家之人殺了之後,不知為何突然想會不會有天皇帝的刀要駕到薛尋的脖子上,想到那個畫麵,言一忙喝了幾口酒,把那個畫麵散去。

在後來,言一入了瑜王府,每天累得像頭牛,很多事也就顧不上了。

言一在知道薛家亡了的時候,還在睡覺,睡覺之前被瑜王爺氣得半死,如今瑜王爺後院中的鮮花滿地,周邊的池塘清澈見底,院子幹幹淨淨,房內一塵不染。每次看到這種情景,言一都是在心裏淚流滿麵,這都是我的功勞啊,這都是我的功勞。

隻可惜,瑜王爺對此不予理會,那個把他發配到瑜王爺府中當粗工的皇帝,更不會知道。至於他父親言之章,每次聽他抱怨,總是說有待磨練,有待磨練……

這天在整理好後院時,他渾身軟綿綿的,隨便清洗了下就倒在了**,頭挨著枕頭就睡下了。

可是就算是這麽累,當他聽到吆喝之聲時,還是猛然從夢中驚醒了,以為是有刺客,隨意批了件外衣抓起一柄劍,便跳了起來前去殺敵。

殺氣滿臉的衝到門外,看到的卻是穿著黃馬甲的大批禁衛軍,個個舉著火把,把瑜王府的黑夜照成了白天。

言一愣愣的看著為首的禁衛軍副指揮使王皆石親自把瑜王爺帶走了。

一時內,王府中沒有人敢吭聲。看到眾人離開,言一不由的跳上前語氣有些不敢置信的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皆石看了他一眼道:“瑜王爺麾下軍師陳建光,在宮當值,卻消失不見,有人舉報說他與薛清勾結謀反,皇上震怒,微臣等人奉命前來請瑜王爺入宮。”

當時言語,雖說是請人入宮,可是那動作,那神情卻是在說是證據確鑿,準備帶著瑜王爺赴死那般。

言一心中一緊,瑜王爺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不知為何,他這麽一聲歎息,讓言一突然想到了當年的薛尋,雖不是同一個人,卻是同樣的聲音。

瑜王爺看著言一那麽笑了下道:“小侯爺非我府中人,我走之後,小侯爺便可以脫離苦海,回到候府了。”

言一看著瑜王爺的笑沒有發出聲音。然後愣怔怔的看著瑜王爺被人帶走了。

直到王府變得平靜起來,風起而過,言一心中一涼,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跳起來叫了一聲,匆匆從王府後院的馬廄裏牽出一匹馬,踏上去便揮鞭而走。

瑜王府裏的東西本是不能動的,可他是當朝的小侯爺,加上皇帝最近清明了兩分,對言家也比較看上眼,所以眾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他起碼離開了。

言一騎馬到了薛家,遠遠的還未走近,便見薛家門前同樣是燈火暉明,卻是更顯落魄。

遙遙的,他一眼便看到薛尋,眾人對薛尋似乎還算尊敬,沒有給他戴枷鎖,言一騎在馬上,薛尋朝他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朝他搖了搖頭,暗示他不要動,然後隨著官兵離開了。

言一被薛尋最後的那個笑,扯得心口生疼生疼。

他忽然想起,過年之時,皇帝感染風寒病重,薛尋曾邀他前去喝酒,他雖說雜事纏身,可還是抽時間去了。

兩人仍舊如同很久以前那般,你來我往,隻是誰都沒有說話。

後來,酒過幾分,薛尋淡淡開口道:“我已經上折,請求辭官了。”

言一一愣,隨後笑道:“這也好,官場本就汙穢不堪,離開也好。”

薛尋笑了下道:“隻是怕離不開了。”

“怎麽會?”言一實話實說道:“皇上現在雖然不大待見你們家,可是卻是極為待見你。當朝人一眼就看得出來,所以你要走,皇上肯定會準許的,別想太多。”他當時最想說出口的話其實是,這薛家就你一個好東西,趁那個反複無常的皇帝沒有開刀動你們家,你還是離開吧。不過想著薛家最近的情況,這話說出來似乎太過於直白了,於是言一難得沒有雪上加霜。

薛尋當時聽了他的話眸子眯了眯,裏麵很亮,隻是很快就湮滅在漆黑中了,他端起酒杯淡淡道:“命而已,若是他要,便給了,誰也不欠誰罷了。”言一聽得有些糊塗,卻似乎又有些明白。

過不幾日,皇帝病好了,他讓父親偷偷打聽,得知薛尋求情辭官的折子已經批下,分發六部,隻是上麵又言道,過了元宵,人方能走。言一心裏偷偷鬆了口氣,元宵很快就到了,薛家如何他不想知道,自己這個朋友卻是萬萬不能有事的。

而如今,過了十五,十六的月亮還圓著呢,薛尋同薛家一行人被皇帝關押到了天牢……

這幾天,他心中甚是煩悶,想見薛尋刑部沒有皇上聖旨誰也不敢讓他去見,想打聽那個總是折磨她的瑜王爺的消息,被父親嚴厲斥責了一頓。要想再說什麽,便被父親威脅說,再胡亂生事非,便把他關押在房屋裏,直到他老實了。

正當他抓耳撓腮沒有個主意時,從父親那裏得知皇帝出宮了,前去天牢看望薛尋去了。

他聽了心中一動,忙偷偷出府去了天牢。

去的時候,皇帝已經從天牢裏出來了,眉眼微皺,那張一向似笑非笑的容顏上似乎帶了三分疲倦,三分心煩,和四分說不出的古怪。

他沒有想那麽多,在皇帝走後,他入了天牢,去的時候,薛尋安靜的躺在地上,眉眼似乎還帶著笑意,嘴角有些許的血絲,似乎被人輕輕擦過似的。

他微微一愣,上前看著薛尋,手指不敢置信的撫摸他的臉頰,薛尋身體的溫度還是熱的,可是言一卻覺得自己渾身冰冷,想起剛才皇帝的神色,他更是心中一寒。

再後來,言一前去看了瑜王爺,不為什麽,隻是想看看,也許是怕此時不見,再見時這人也是屍骨一堆了。

去的時候,那個總以折磨自己為樂的人,靜靜的坐在兒時的府中,眉間帶著三分蕭條和四分落寞,在看到自己時,這人笑了笑道:“你怎麽來了?不怕被我牽連?”

他搖頭,其實前來看看,大概是為了安心吧。這個人自己從小也是知道的,文思如泉,說話做事儒雅溫和,本是高高在上,隻可惜一步錯,終身錯。

言一來之前,也很想開口讓他投降的,看的出,皇帝把他放在這裏,不管也不問,可是周邊卻是高手如雲,明顯的是軟禁這人。

時間久了,南郡的人心散了,這人的意誌也被磨滅的差不多沒了,這世上誰又敢說皇帝殘害手足?

想到這個,他心頭有些發冷。隻是張開嘴,這些話還沒有說,便被那人打斷了,那人看著眼前正在冒出新芽的桃木林道:“你想說的就不說了,那些話放在心裏便好。這輩子輸了便是輸了,又不是輸不起,隻是讓我開口認輸卻是萬萬不能,我沈景瑜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而不是拿著南郡給他沈景堯,有本事,他就憑自己的實力去拿。”

言一看著瑜王爺,神色一愣,沒有說話。那些什麽家國天下的大道理,似乎在此刻都顯得十分微薄,他想了想,抿氣嘴,道了聲:“你就不為南郡百姓著想嗎?”瑜王爺身子動了下,眸子微閃,卻是沒說話。

然後這時,皇帝來了,言談之下雖然沒有說明,但是想著瑜王爺他投降,瑜王爺假裝不懂,卻拿著薛尋和皇後刺探那個心思不定的皇帝。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著三哥,那時,言一總覺得眼前的皇帝似乎有些可怕……

再後來,言一請求出兵南郡,他的父親知曉後,憂思一夜,最終同意了他的想法,他跪在午門處,跪了幾個時辰,他知道這是皇帝在懲罰自己那日的多嘴。皇帝從來不是個心眼大德人,他一直知道的……

最終,皇帝同意他離去,他叩頭,領旨謝恩。從此以後,也開始踏入這汙穢的官場。

再然後,他入了南郡,開始的確有人不服他,不過被自己軍法處置之後,許多人老實很多,很多人覺得他用兵似乎過於奸詐,他聽了嗤笑罵道,這是打仗不是嘮家常。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南郡多久,隻是知道,這南郡一日不過這邊關,兩方百姓都會安寧,京城裏的那人似乎便不會死。

皇帝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要不然,薛尋也不會死。

如果南郡的軍隊揮下,第一個被拿出來當犧牲品的便是那個喜歡桃花滿目的人吧。

這麽想著,言一嗬嗬的笑著,然後仰頭喝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存了什麽心思,被人那麽欺負了,還想著救他的性命。

在邊關的日子,一直很清苦,不過他樂得在意,樂得逍遙。

這種日子直到陳建光做了三年的準備,準備一舉攻下京師時,再也過不去了。南郡這一次似乎背水一戰那般,漸漸的言一覺得有些抵抗不住了,於是八百裏加急上書請求支援。

一個月後,邊關來了支援的軍隊,是當朝的皇帝卓文靜帶來的。

他看到卓文靜的那刻,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那時他知道卓文靜第二個兒子剛滿月。隻是一眼看到這人時,仿佛回到了年少,彼此一起上戰場殺敵,一起研究兵法,一起探討用兵之術的年代,又好像,中間隔著很多,這人已經是高高在上,滿目欣喜,和自己終究不是一個天地的人了……

這麽想著他歎氣。

卓文靜來到邊關之後,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慢慢的消磨掉敵人的意誌,然後一舉攻下,而是從一開始便表現出淩厲的作風。

白天宣戰,誘敵,不戰,設計伏擊,拚殺,晚上派人前去下毒,放火,反間計,美人計,挑撥等等手段雷厲風行的用了上去。

讓言一身邊的將領目瞪口呆。

言一看著眾人晦暗不明的神色則暗笑,以前說我卑鄙,看到更卑鄙的沒有?看到了吧。

這杖一直打了將近三個月。不過卓文靜從來不按理出牌,今天下毒,明天就放火,後來也許是放火也許是下毒,總之,南郡有些焦頭爛額,卻仍沒有摸準卓文靜行兵的方式。

就這樣,南郡的軍隊人數漸漸的減少,人心開始動搖。

這天在又一次打敗陳建光後,他前去中軍帳,卓文靜正在研究南郡的地理情況,看到自己後笑道:“坐,有事?”

簡單明了的話,卻透露著三分笑意和四分疏離。

“沒事了,這仗看著要打完了。”言一笑道:“南郡已有謀士上書請和,不過這陳建光一脈當如何處置?”

陳建光曾說誓死不投降,甚至與請和的這一脈分離開來,這倒是個頭疼的問題,所以他前來問問這人的意思。卓文靜聽了眼睛眯了眯,眸子閃過一絲赤紅,然後冷聲道:“既有生路他不要,那便是自尋死路。”

言一聽了心中一頓,道:“所謂窮寇莫追,是不是等大軍休整之後慢慢的圍剿他。”

卓文靜聽了想也不想的反對道:“不行,陳建光為人狡詐能忍,若是讓他有喘息的時刻,再有些時日必定會有更大的損失,所以一定要把他給殺了。”

言一聽了哦了聲,沒有在說話,他知道卓文靜是鐵了心要陳建光死的,隻是也明白,這人真的是變了,若是以往,他肯定是先顧及將士的狀態的,陳建光手上沒有多少人,早晚都會死,而這人此刻卻是不顧其他,非要他死。

然後便是連續三天三夜的圍困,陳建光之輩,分開來襲,也讓卓文靜旗下的人傷了不少,於是一時間有些人心浮動,最終被陳建光逃入了會陽山。

那會陽山十分茂密,派去的人都被暗傷了,卓文靜最後眯了眯眼睛,卻是揮手放火燒山。

這一燒便會陽山的火著了十日之久,後來,大火滅,會陽山光禿禿的一片,山林中被燒焦的屍體若幹。

那些沒被燒死的一行人前來投降,卓文靜聽了頓了頓,然後親自點兵前去,言一本想跟去的,卻被卓文靜阻止了。

卓文靜回來時,陳建光的軍隊剩下的人已不多,陳建光不在裏麵,卓文靜的臉色陰沉難辨,言一沒有問結果如何,那不是他關心的事。

南郡大捷之後,卓文靜在邊關處理些事情,然後便整頓軍隊,開拔回朝,行路有些匆忙,言一本是想留在邊關的,不過卻接到皇帝的聖旨和父親言之章的來信,讓他隨軍歸京。

說來他並非常年駐守邊關的將領,一直霸占著別人的位置似乎也不大好,於是便遵從了父親和皇帝暗示的意思,回京了。

一路之上,卓文靜趕路十分的緊湊,那晚聽到眾人的抱怨聲,他走到中軍帳,玩笑般的說了句“這麽趕路,不是因為皇上吧。”

誰知卓文靜聽了,微微一頓,麵上露出三分不好意思道:“這麽明顯?”

言一⊙﹏⊙b了,暗道,非常明顯,很明顯,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了。

後來,趕路的行程慢了下來,不過本該是一個月的路程,他們也還是隻用了二十三天回京了。

到了京城之後,很多人都坐在地上不想動了。卓文靜卻是興致匆匆,揮手命斥候前去通稟,然後騎馬進京。

回京之後,天已經轉冷了,又是一年到頭。

一番論功行賞之後,他做了兵部侍郎。父親很高興,周邊人也很高興,媒婆更高興,把他家的門檻都快踏破了。

言一知道後,有些說不出話來,以往他妹做兵部侍郎時,大家似乎都忘了他沒成親,現在倒是都想讓他成親……不過後來父親再說了他的親事隻能是皇帝指定時,京城裏公子和佳人的心碎了很多……媒婆個個垂首頓胸,言家公子的親事,皇帝做主,她們這些媒婆少賺了多少錢啊。

一年冬過,一年春來。

言一回來的這個春天,他提了壺酒,裝了幾盤菜,然後晃晃悠悠的去了西郊,那裏埋著薛尋。是輕侯的禮儀埋得,隻是可惜沒有多少人上香。

去的時候,看到了多年未見的皇帝。

皇帝單獨一人站在那裏,看著墓碑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眸子裏是讓人說不出的複雜。

皇帝看到他之後,揚了揚秀挺的眉,然後緩緩踱步走來,言一看著皇帝,心裏想著應該放下手中的東西行個禮的,不過心裏這麽想,做的時候卻是忘了該怎麽做,於是現在的情況就是言一看著皇帝走到自己身邊了,還沒個什麽反應。

皇帝看著言一,麵容上浮現出一抹淡笑道:“怎麽回京也有些時日了,都不見上朝?”

言一忙輕咳了一聲道:“回皇上,微臣前些日子身體不大好,所以沒有前去上朝,怕有礙朝綱。”

皇帝淡淡的嗯了聲,然後從言一身邊慢慢離開,道:“那就快去吧,朕等著送你一件大禮呢。”

言一聽了應了聲,等皇帝走的沒見人影了,他才歎了口氣,神色複雜的看著薛尋墓前那朵新摘下來的花。

這些年在邊關,隱隱明白了薛尋這個人所處的矛盾,也大概知道他心中所牽掛的人了,就是這樣,總讓自己為皇帝的絕情而心寒。明明可以放過的,卻是讓他失去了,明明讓他失去了,卻是不留一點念想,每次前來也隻是想讓心底的愧疚隨之而散吧。言一想。

也許最是無情帝王家。本是如此。

想到此處,言一掀開衣擺,坐下來,仰頭灌了一壺酒,然後看著薛尋的墓碑開始絮絮叨叨:“我回來了,可是回來之後覺得沒啥意思,皇上是想讓我呆在京城,可是我知道自己性子不適合官場,但是父親年老了,也不希望我在一事無成,感覺真他娘的不是人生活的,別問我為什麽會罵人啊,畢竟在邊關呆了那麽久,不會罵人的都不是男人啊,說道邊關,若是一直在邊關倒也好了,哪像你這麽舒坦,兩眼一閉什麽都不再想,也不再看。”

“那個皇帝呢,看著還是那麽混蛋,一副讓人討厭的模樣,他說要給我送份大禮,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會給我送份大驚嚇。”

“兄弟啊,我沒哥也沒弟,雖說我一直比較討厭你們薛家,不過卻不討厭你,是拿你當弟弟了,隻是,你怎麽那麽想不開呢,人不是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怎麽就那麽悲壯呢……”

“那個混蛋皇帝來看了你一眼,雖然說實話你不愛聽,不過我還是想說,他吧,就是覺得對你愧疚,所以來看看,你別多想,這輩子你們沒啥緣分了,若是有下輩子呢,你見了他多砍兩刀算是彌補這輩子的遺憾吧。”

“你說,這裏好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這個朝堂變了,變得很好,可是身邊的人也都變了,很陌生,其實桌文靜,也就是皇後,也變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