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夜

之後的兩天都風平浪靜,隻不過她和二牛暫時被扣押在了黑龍寨。因為救了他們的少當家的緣故,大部分人對他們還比較客氣,隻是那個柳軍師,每次看她的目光,都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長歌知道自己這麽快就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聰慧並不恰當,說到底還是有些操之過急,或許是還沒完全從前世的身份中擺脫出來。但事已至此,想再韜光養晦也是不可能的了,隻要能救出黑龍寨的寨主,他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一切的成敗關鍵,就看明天他們能不能順利地在法場上換出黑龍寨大當家了。

雖然她一直表現的很鎮定,但說完全不緊張,還是假的。這夜,她正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房門卻被輕輕推開了。

李長歌一骨碌爬起身來,淡淡月光下,少年的麵容也柔和了許多,少了那份令人驚心動魄的凜厲。

“怎麽了?”她跳下床,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沒有回答,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嘴唇因為過於用力都有些發白了。李長歌的目光微微下垂,看到他身側握緊的雙拳,登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她輕輕伸手握住他的拳頭,感到他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你在害怕,是不是?”她輕聲問道。

他猛然抬眸看向她,語氣中帶著一絲賭氣般的倔強:“胡說,我為什麽要害怕,我可是堂堂的黑龍寨少當家。”像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說辭,但李長歌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底氣不足的意味。

她眨了眨眼睛:“但是,明天你要扮演的是燕國質子姬少重,而不是黑龍寨少主。”

他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轉身走到門口的台階上坐下,兩手托起了腮幫。李長歌不由得想笑,這個家夥,平常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隻有在這樣的時候,才能看出他其實還是一個少年。

果然,不管外表是什麽樣子,骨子裏的本質還是改不掉的。

就像是她,明明有著十歲女童的外表,卻有一顆精於算計的心,從今以後,她也要把這樣一顆心好好隱藏才是,不能再讓別人看出破綻。

“你到底是什麽人?”他仍然背對著她,口中卻悶聲問道。

“什麽?”她隨口反問,不動聲色地走到他旁邊坐下。

他終於偏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看你的樣子,也就是**歲大,但是**歲的鄉村孩子,是不會知道那麽多事的,也說不出你那樣的話。”

李長歌嘴角微抿,果然,還是表現的太明顯了嗎?這種感覺實在太古怪了,她明明已經長成了妙齡女子,如今卻要屈居在孩童的軀體中,假扮一個十歲的孩子。

勾心鬥角的宮中日子過得太久,她幾乎已經不記得,前世蝸居在鄉村中的那些日子,她是怎樣度過的了。

“或許……我是妖精,”她拖長了聲音,“你怕不怕?”

他終於露出一點笑意,開口時,說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李長歌揚起了眉毛:“你應該記住,現在你叫姬少重。”

他的目光黯然了一下:“不過是明天用來演一場戲罷了……”

她卻出聲打斷道:“哪怕是一時一刻,你也要牢記自己的身份,明天要麵對的事情,可比你們打家劫舍要難得多了,如果你露出了破綻,到時候不但救不出你爹,恐怕連整個寨子都要搭上。”

“我知道,”他皺眉應道,“你之前那兩天說的那些,我都記住了。”

長歌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那麽,我預祝你明天馬到功成,到時候,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會放我和二牛離開。”

他點點頭,得到他的保證,李長歌莫名地覺得有一絲安心。她拍拍雙手,利索地站起身來,打算回去睡覺。明天可有一場硬仗要打,不養足精神不行。雖然上場的人不是她,但不管怎麽說,這也是算她重生以來見到的第一個大場麵。

她的嘴角揚起了嘲諷的弧度,果然,前世的教訓還沒有吃夠嗎?剛剛重生時,她可是嚇得連玉佩也送掉了,隻為了遠離前世的慘劇。如今,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著興奮,是她骨子裏不安分的因素在作祟嗎?

前世父皇曾經說過,嚐過了權力滋味的人,總會不由自主地去追逐它,哪怕傷痕累累也不肯放手。

那麽她呢,現在想要品嚐的是什麽樣的滋味,是複仇嗎?

她猛然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仿佛想要用這樣的動作來按捺住心底蠢蠢欲動的計劃。不,不要複仇,不要再見到那個人,要珍惜這次能活過來的機會,為什麽要把寶貴的性命浪費在和那群豺狼周旋的事上呢?

但是……上次輸了,這次未必就不能贏?她現在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就是記憶,南宮昀的狼子野心已經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他的處事套路,她也清楚得很。

心底的又一個聲音蘇醒了,她在這個不合宜的時候,不合宜的地點,和自己的內心搏鬥著,仿佛天人交戰。

“你怎麽了?”身後少年清朗的嗓音響起,打破了她心中的幻境。

“……沒什麽,和你一樣,有點緊張罷了。”她竭力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道。

肩膀上陡然一緊,身後的少年竟上前來抱住了她。長歌隻覺周身一暖,心底的顫抖漸漸平複,然而另一種異樣的情緒卻漸漸浮起,身上的暖意甚至攀上了臉頰。

她低下頭看到自己小小的手,才在心裏把自己鄙視了一通。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對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有什麽想法?不過是彼此同病相憐中的一個擁抱而已。隨即,她又有點想笑,如果他知道這副軀殼中,居住著一個比他年紀還要大的靈魂,是不是會嚇一跳?

“你很奇怪。”他忽然在她耳邊說道。

“那是因為你見過的人太少。”她反唇相譏,不著痕跡地從他的雙臂中掙脫出來。

他忽然笑了,眉眼在月光中舒展開來,顯得格外好看。

“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用知道,反正過了明天,咱們就不會再碰麵了。”說罷,她便回房去關上了門,把那少年連同一地月光都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