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冰上白天鵝

自此之後,二魔又重新回歸隊伍,成了孟家常住人口。而孟茹,不知是同情還是憐惜,對這個和老哥一起欺負她的表姐,卻多了幾分親近。甚至把原本的“小波姐”都改成了單音節的“姐”。第一次叫,淩波一愣,都沒意識到是在叫她。等孟茹叫多了,她也就答應著了,不知不覺對孟茹比之前更親三分。

多了一個小孩,對孟家倆口子是沒什麽影響,對兩個小的,更是隻有開心的份。可是,家裏那位老的,就不願意了。頭兩天,還耐著性子忍了忍。可還沒出正月,就忍不下去了。也不多說什麽,隻一句:“我要回你大哥家去了。”

“怎麽著了?爸,我這裏可沒虧待過您啊!”溫雅蘋不樂意,可有些事又不好明說,隻是一昧地勸著。

溫子軒卻鐵了心似的,一個勁嚷嚷著要回去。急了,溫雅蘋也有些火氣,“怎麽能就這麽走呢!您就是要走,也得先說明白了啊!這還沒過完年呢,您就往外搬,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當閨女的刻薄你呢!”

被她這麽一噎,溫子軒也不說話了。可第二天,老頭人卻不見了。無聲無息的,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

溫雅蘋氣得臉色發黑,在孟建國提議出去找時,隻冷覺著臉說:“找什麽找啊?一準是自己跑回大哥家去了。”

“那,咱們去接老爺子回來啊!”孟建國看看她的臉色,卻還是笑著說了出來。

“不用接,他一會自己會回來。”溫雅蘋抬了眼,看看孟建國有些疑惑的表情,也不解釋。轉身出去做飯。

可真是,溫雅蘋的話竟就這麽成真了,敢情啥時她也成了一半仙。天還沒黑透時,溫子軒一個人回到孟家,和走時一樣,黑不作聲地,進了小裏屋,半天都沒什麽動靜。

孟建國一臉佩服地看著老婆,溫雅蘋卻仍是低頭著啥都不說。孟茹倒是隱約明白了一點。

之前孟茹在大舅家住了兩家,原本姥爺住的那間房已經改成了小雲姐的閨房。十三歲的大姑娘了,擁有自己的房間,自然是很自然的事。但這樣的事,讓姥爺看到,大概就會很不舒服了。就算再愚鈍,看到這樣的情形,也該心知肚明自己的回歸並不受歡迎。

果然,晚飯時,溫子軒一句話都沒有說,沒說今天是去了哪裏,也沒再提要搬走的話,甚至今後幾年,一次都沒再提過,哪怕是因事和溫雅蘋爭吵時也沒有過。

過了兩天再去大舅家玩,也沒聽到別的什麽,隻是溫立君偶爾提到爺爺有回來看他們卻來去匆匆,甚至沒等大舅他們回來的話。想來老頭子的脾氣硬到一明白怎麽回事,轉身就走。連想搬回去的事也沒透露支言片語。

其實,孟茹覺得姥爺虱子太烈,如果他真的提出搬回去住的話,大舅又怎麽會不肯呢?哪怕是大舅媽也絕不會在麵上露出什麽。可若真能那樣等待著兒子回來再或婉轉或直接地提出要求的,也不是孟茹認識的倔老頭了。

在大舅家住,其實也算是躲躲清靜,省得又被老哥抓到熊她去買擦炮。可憐她那兩塊實際到手的壓歲錢啊!被孟博超惦記了N天。要不是她現在是一重生的主兒,還不一早就和從前一樣被連蒙帶編了去啊!

大舅家的夥食不錯,雖說不拿她當客人,可大年節的每天還是有肉。

按規定的,年假都是放到初七,可小縣城的一般單位直到二月二,還是吃兩頓飯的。沒人說,大家自然都是按曆年慣例,尤其是機關事業單位,作息時間很是寬鬆。

不過那些事,小孩誰也不會關心。孟茹隻要知道大舅回來的早,晚上就大家都有口福就是。

雖然大舅和姥爺一樣都是一張嚴肅的麵孔,有些一本正的模樣。脾氣也不是很好,偶爾還讓孟茹看到打罵淘氣的小風哥。和日後老年版疼孫女疼得不得了的老人完全不像一個人。可對孟茹卻仍一如既往的親切和氣。隻要一看到孟茹,就張羅著拿吃的東西給她,什麽糖啊瓜子啊還有隻有逢年過節才會成箱買的桔子、蘋果之類的水果。不像孟家,冬天常吃的水果還是凍梨、凍柿子這些凍貨。

常年養成的習慣,溫家每天的早飯不是麵條就是麵片,一在盆的連湯帶麵端上來。一人盛上一碗。桌子中間,是一個茶色的小藥瓶。裏麵放著味精,拿筷子粘上一點往麵湯裏一攪,鮮了不少。

現在,味精這東西還是剛興起的稀罕物。縣裏剛剛成立了一個味精廠,產量不大,賣的還不是很多。

看著眾人紛紛伸長筷子,小君還一連粘了兩下。孟茹嘴角抽搐,想開口卻到底還是隻在大舅媽讓她粘味精時笑咪咪地搖了搖頭。

那個,咱是新世紀的人要健康飲食,多吃味精不好嘀。

孟茹正在心裏嘀咕,就聽到砰的一聲和小君有些委屈的叫聲。抬頭一看,卻是大舅媽用筷子狠狠敲了下小君拿筷子的手。

“叫什麽叫?你要再翹小指頭,還打你。”李雪娟哼著,豎起眉頭,“你看看人小茹,自己都知道改了翹小批判的毛病了。”

孟茹聞言更窘。放待遇當年她也是被大舅媽用筷子敲出來的好習慣。

吃完早飯,李雪娟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吩咐:“小雲,你一會兒好好領著小茹和小君,要是還像昨天一樣把她們丟給小風,小風又把她們自己丟在家裏出去瘋的話,哼……”藏在溫柔背後的威脅讓溫立雲皺起眉。看向孟茹和溫立君的眼神裏充滿了厭惡。

孟茹低下頭也不多嘴。現在的她完全可以理解,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怎麽會樂意帶著比自己小一半的小毛頭亂跑呢?就連隻比她小三四歲的淩波都不太招她喜歡呢!

等大人們一走,孟茹就老老實實地坐在炕上看電視。大舅家的電視也是新買的,想是以前姥爺在時怕他嫌吵一直沒買,反倒比孟家還晚買了。

雖然電視節目沒什麽意思,但總比啥也不幹無聊強。小君在旁邊不停地吃著桔子。一個接著一個,看得孟茹很想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她桔子吃多了那是會得桔子病的,到時候身上那一個黃,才叫難看。

小風哥早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小雲姐卻在窗前走來走去,一個勁地往外看,顯然是心急著想出去玩,卻又不敢這麽把孟茹兩人丟在家裏。眼看著她走來走去,最後像下了決心似地往這邊一轉,孟茹直想大叫:“NO!我不想出去……”

可不管她願不願意,到底還是被拖出了門。當踏上南麵水泡的冰麵時,孟茹忍不住感歎:好想回到熱乎乎的炕頭窩著啊。

瞥一眼身邊一臉興奮的溫立君,她覺得自己一定是一臉鬱悶外加憔悴不堪。

抱著肩,看到溫立雲和早就等著的幾個少男少女打了招呼,便利落地換了冰鞋,踏上冰麵,身體便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形。

看著她燦爛的笑臉,孟茹根本沒注意她的自由競爭,心裏不JC地叫囂:“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早戀外加群約會?”華麗麗的汗顏了,孟茹抹了下根本就沒有的汗,先為自己晦暗的思想鞠了把淚。才發現在冰上滑動的溫立雲竟然格外的不同。

怎麽說呢,小雲姐不是特別好看的人。可站在冰上滑動的溫立雲卻格外的光彩動人,仿佛是一朵看起來不起眼的花蕾突然綻放開來竟是令人眩目的美麗。

這樣的小雲姐,是孟茹從未見過的。因為年齡相差的關係,兩人的童年幾乎沒有太多的次。成年後開始交往時,小雲姐已經是別人的妻,別人的媽。大方,爽朗,處事穩重。技校畢業後在電力公司工作,而且有可能成為最年輕的人事科科長。不管是哪個印象,都和眼前這個在冰上舞蹈一般滑動的少女無法重疊。

這一片的水泡極大,冬天凍結的冰麵雖然仍不像正式冰場一樣平整,卻足以吸引很多冰上運動愛好者聚集於此。除了溫立雲和她的朋友外還有些穿著運動服的人。

可漸漸的其他的人都停了下來。遠遠近近地站著,看著那在冰上舞動的少女。流暢的動作,優美的姿態,最吸引人的卻是她的笑容。明媚,充滿了熱情與自信,仿佛冰上的精靈,點亮所有人的眼眸。

突然之間,她跳了起來,在半空中,一個優雅的旋身,然後穩穩地跳地……

孟茹張大嘴。她幾乎是個運動白癡,更不懂什麽花樣滑冰之類的。可這時候卻隻覺得小雲姐真的很神,從沒看過比賽的人覺得剛才那一下應該就是那些選手才能做得到的動作。

不自覺的,孟茹鼓起掌來。拉著小君跑過去。而溫立雲也停焉,怔了怔後突然大叫起來,抱著迎上去的女生大笑,“我做到了做到了,這次沒有摔啊!”

“小雲姐,你好厲害呀!好像白天鵝在跳舞,一隻在冰上的白天鵝,漂亮死了。”

“白天鵝?”她的馬屁讓溫立雲揚了揚眉,笑道:“你見過天鵝啥事啊?”

“咦?”有些語塞,孟茹隻能一聲低咳,“我在電視裏看過啊!”動物世界裏應該是有演過吧?

還好溫立雲根本不理她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仍興奮地拉著朋友大談剛才夢一樣的感受。

孟茹有些婉惜地道:“可惜過一陣子天暖了,就看不到小雲姐滑冰了。”一句無心之言,卻讓溫立雲變了臉色,她的朋友也是一陣沉默。半晌才歎道:“可惜咱們縣裏沒有室內滑冰場。對了,小雲,你怎麽不去報體校呢?聽說如果好的話還能到市體校,那樣就可以夏天也滑冰了。”

“我……”一絲喜色閃過後便是黯然。溫立雲垂下頭去沒有說話。

孟茹卻已經知道她心裏想什麽。現在大學還沒擴招,溫、孟兩家的孩子都是走的同一條路子。上技校,工作。而孟茹當年因為簽的醫藥公司敗落以及其他原因而沒能順利入職,是幾個上技校的孩子裏唯一沒有正式工作的。想來,小雲姐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什麽樣的路了。或許,踏實的道路遠比一個不知能否實現的夢想更為誘人吧?

雖然這樣想著,可心裏卻隱隱有些悶。剛要開口喊小雲姐,卻突然有人大聲問道:“你想上體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