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遊戲與家庭暴力

忙碌的新年,整整一個正月,孟茹又成了跟屁蟲一個,追在哥哥的屁股後麵,鬧騰騰地東跑西顛還得忍受人家不高興的白眼和“別跟尾巴似的跟著我”的喝斥聲。

真是一個鬧啊,有多少年都沒這麽過過年了。終於終於又重新體會到什麽叫“鬧正月”了。

覺得好累,不僅僅是這具又瘦又小的身體,還有她和這具身體不搭配的思想。有時候,真覺得好無聊好幼稚好沒趣好想睡覺啊!可為了不做“文靜”的小淑女,也隻有拚了。

時間一久,倒覺得這整天在胡同裏亂穿,有些意思了。雖然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卻勾起她絲絲回憶。

東北的冬天冷,有好多遊戲在冬天都不能玩,比如女孩子最愛的跳皮筋兒或是男生最鍾愛的彈球,打水戰等等。可就因為是冬天,也有很多夏天玩不到的遊戲。

比如說滑冰出溜滑,走在道上,哪怕是細細狹狹的一條冰,也能一出溜打過去。還有些孩子故意在路上澆水,凍出長長的一溜,比著看誰滑得遠。自然,這事兒要是被大人抓到,一準挨罵。甚至有時候天暗了哪家大人騎車滑倒了,都會抱怨地罵上幾句。可不管大人們怎麽罵,孩子們還是照樣玩得興高采烈。

狗拉,也是冬天必玩的一大遊戲。小小的一塊板子,下麵鑲上兩條鐵軌一樣的鐵條,在雪裏冰上行動自如。

說起爬犁,在東北山裏可算是很實用的工具,俗話說:“前邊沒有軲轆,後邊沒有軲轆,翻過來一看是爬犁”。小孩子玩的自然不如大人實用的爬犁來得講究。而且玩的時候往往沒有狗,而是小夥伴在前麵拉,甚至自己一個人用根棍子也能拄著地往前滑。而孟博超他們玩的卻更為刺激。

H縣是四四方方的一個小縣城,據說原來是有老城牆的,如今老城牆雖然不在了,可那傳說中的護城河卻還在。隻不過已經成了四條專倒垃圾的臭水溝。

孟家住的這片平房區,就離東門的臭水溝很近。冬天天冷,溝裏的垃圾臭水就都凍得硬硬實實的,而這條夏天直讓人掩鼻的臭水溝就成了小孩兒的新遊樂場。找一座凍得比較陡的垃圾山,坐上小爬犁,嗖地一聲直滑而下,簡直就把這當成簡易版的過山車。

站在溝邊,被排在後麵的小子推了幾下,孟茹都愣沒敢往下滑。很難相信自己小時候怎麽居然也跟著玩得不亦樂乎。可真是,人小啥事都不懂,連幹淨埋汰都分不出來啊!

實在沒法子再玩這個,孟茹甚至還挺嫌棄自家老哥沾了一身的雪屑冰茬的回來。老是覺得這小子身上說不定沾了多少細菌呢!

不過還好,就算不玩飛速爬犁,也還是有別的可玩。滾鐵環,抽陀螺,孟茹最喜歡的卻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的小燈籠。因為是十五,所以大人們晚上也沒太拘著孩子,隨他們往外邊跑。反正也是一年才一回。

這時候還沒有什麽看花燈的節目。可一到晚上,有好多小孩就提出花燈滿世界逛。沒錢買漂亮花燈的,就眼巴巴地看著別人玩。

孟家,也沒那個閑錢去買燈。可孟建國卻拿玻璃罐頭瓶為孟茹哥倆做了花燈。不過是罐頭瓶裏粘了根蠟,上麵再拴了繩子用小棍挑著。很簡陋,可孟茹卻莫名的歡喜,甚至還纏著溫雅蘋幫忙找了塊紅布角糊上,美滋滋地拎了出去。對著別人精巧的蓮花燈也敢大聲說:“我爸給我做的。親手做的!”

雖然說完後覺得自己很是幼稚,可心裏卻是暖洋洋的。在以後那個世界,還有幾個孩子能得到父親親手做的玩具呢?雖然滿屋的電子遊戲或是高檔玩具,卻沒有一個是含著父親的汗水與愛心。

不過,也不總是在外邊瘋。偶爾老哥在外麵瘋累了還能拉上一堆小孩窩在炕上打打撲克。什麽釣魚啊紅十啊沾蒼蠅啊七王五二三的。孟茹很得意地發現自己終於可以自稱打牌高手了,不再像從前一樣總是坐在娘娘堆裏就起不來。幾局下來,她幾乎要高呼“東方不敗”了。

有時候他們一群小孩打撲克,大人就坐在炕桌上打麻將。每當這個時候,一向冷淡的姥爺就會開始興奮起來,似乎全忘了總是嫌這個吵那個鬧的,自己都先呼三喝四地時不時地大聲嚷嚷幾句。偶爾哪個小孩不識相湊了過去,他不僅不罵,甚至還會拉著你教你認牌。

被拉著認了幾次,因說得流利很是得了幾句誇獎還多得了兩塊糖。讓孟茹有些哭笑不得,深覺賭這個玩意真的是可以讓一個人完全轉性的。不過這時候的麻將牌較她以後學會的玩法有很大不同。不單隻還帶著東南西北風紅中發財之類的配牌,甚至還有什麽什麽花,帶什麽什麽會兒,僥是孟茹現在的腦袋是30歲的老腦袋,可還是聽得一頭霧水,不得其要領。

也就是這段時間,孟茹終於見到了李欣然,住在對門的小女孩。長得又白又水靈的小羅莉,眼睛大大的很招人喜歡,尤其是說話說得那個溫柔,雖然骨子裏還是強勢,卻因為這份溫柔也讓人覺得是個乖巧的小女孩。

因為父母都是機關幹部,知識分子,所以李家裏附近的鄰居交往並不是很多。倒是和孟家,因為溫雅蘋好歹是老師,所以平時還算有來往。

對於終於在過年時過來竄門還帶來大興安嶺親戚捎來的山貨的李家人,孟茹並不怎麽喜歡。畢竟現在不是真的小孩,也能感覺出那份平易近人背後的矜持。想想,後來這位李叔叔成了縣城的第N任副縣長,李嬸也榮任黨校校長,雖然彼時已不是鄰居,但在街上偶遇對方那種愛理不理的冷淡勁卻很是讓人不爽。這樣想,孟茹更放淡了幾分心。對和她說話的李欣然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隨口應著。其實,從前自上不同的小學後,兩個人本就不是很親近。大概就是小孩,也總是為自己劃出個小圈子,隻容許自己那一國的人入內吧!

因為姥爺住在這的緣故,所以親戚們在過年時都往這邊跑,甭管拿了啥,都是為著盡一份孝心。

也是這時,才終於見到已經一個月沒見著的淩波。以為大魔二魔相會,一定會又鬧出點新花樣。可沒想到不過一月沒見,淩波竟好像是又長大了不少,一雙眼黑黝黝的好似真的藏了什麽秘密似的,對大魔也淡了不少。讓孟茹在心裏大唱“少女的心事”。

隱約聽到淩波這個月是回了她親奶奶那邊。溫雅蘋還有些不悅地道:“這會兒倒惦記著了,當初淩軍剛死那會兒都幹什麽去了……”

溫麗蘋也不多說,隻一個勁地使眼色。脖子一抻,衣領半敞開,溫雅蘋就眼尖地瞥見她後頸上有一塊青紫。

“你身上怎麽了?”原還隻是順口一問,可溫麗蘋卻立刻一拉衣領,掩飾道:“沒什麽。”這麽一來,溫雅蘋自然是知道絕不可能沒什麽了。

也不說話,溫雅蘋往前湊了一下,伸手就扒溫麗蘋的衣服。雖然溫麗蘋一個勁地躲閃,可到底還是讓她解下兩個扣子。隻往下一拽,就看見溫雅蘋的後背上方有一大片淤青,明顯是被人打的。

“他打你了?!”溫雅蘋厲喝一聲,聲音都尖得有些破音。

別說溫雅蘋,就是孟茹都嚇了一大跳。靠!這是家庭暴力啊!

眼睛一瞄,看看把頭垂得很低的淩波,這模樣分明就是知道老姨被打的事啊。心頭一動,倒覺得這個看起來鬼精靈的腹黑表姐可憐。

那個混蛋!這個,就是老姨和那個王永祥離婚的原因吧!不過這種敢施用暴力的男人,越早離開越好。

“你就這麽讓他打啊?你是欠他了還是該他啊!”溫雅蘋越說越氣,幹脆跳下炕就去拿衣服。卻被溫麗蘋一把抱住,“別,三姨,大過年的……”聲音低啞,透著傷心。“他說我讓小波見老淩家那邊的人,讓孩子和他不親了。你也知道,他挺想要孩子的,要不是我不小心……”

“呸!趕情你是這麽著欠他了!跌摔流產,那是你想的還什麽著啊?他怎麽不說,大冬天,明知道你身子不方便,就不知道去接接你?就因為那次流產,你身體一直都不好,他還到有理啦!”

溫雅蘋憤憤說著,推了溫麗蘋一下,實是恨鐵不成鋼,“我說小麗,你平時在外麵也不是個任人捏的麵柿子啊!怎麽在男人麵前就這麽沒出息呢!早先淩軍也是,他對好疼你,你對他言聽計從的也就算了。可怎麽現在換了這個,你還這樣呢!我可跟你說,你要是還這麽軟趴趴的,以後苦日子有得受了……”

“我知道了,三姐。”低聲應了,溫麗蘋猶豫了下,又道:“三姐,你也知道我上班顧不過來小波,這陣子還讓小波讓你家呆著成不?”

“成,有啥不成的?誰也沒說不讓她來。”溫雅蘋答應過後,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雖然被攔著沒去理論,可心裏一口氣卻著實咽不下去。

到了飯點,也沒張羅去叫王永祥。在孟家,就是不逢年過節,凡是來了客留飯,對方家裏誰沒來,哪怕是騎車子去找也一準要找來,可這整整一正月,溫雅蘋就沒張羅過一回去找王永祥。而王永祥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不招待見了,居然也沒怎麽在孟家露頭。可見,施暴者也是會心虛的。